30、龙蟠凤逸 ...
-
林欲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谢逸之会出现在这里。中央立法庭的议会长现身特隆赫姆，出现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宴会，甚至这宴会很有可能就是他组织的，这件事本就很荒谬。
特权者阶级向来藏污纳垢，林欲早知道这群人里没什么干净货色，只是今天在这里看到谢逸之，他才对这个“藏污纳垢”的程度有了更清晰的了解：谢逸之和段兰能谈什么？总不会是合法合规的正经交易。
林欲微微蹙眉，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他想起了林海停。自从林欲从边区回来之后他们一直没断联系，即使大多数时候是她单方面在联系林欲，林欲也从她的消息里知道了不少四门的事，别说走私非法交易，就是军部也会干□□的事。
门阀还真是什么都敢做。
一声枪响把林欲的思绪扯回了宴会厅。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还没到九点。Garcia比他想得还要急。
趁着宴会厅里的众人都在手忙脚乱的时候，林欲轻巧地从楼梯隔间走上了二楼，循着枪响的方位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段兰他们所在的房间。
“Garcia，你冷静一点，孩子还——”
Garcia用子弹打断了谢逸之的话。
Rodriguez肩膀中弹血流不止，Garcia举枪指着他，时刻准备着给他再来上一枪。段兰则淡然地坐在原位，似乎在端详杯子里红茶的成色，Luis就像个雕塑一样站在他身后。谢逸之缓缓靠近Rodriguez的同时试图稳住Garcia的情绪，而John还躺在毛绒小毯子里被吓得哇哇大哭——林欲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幅割裂又滑稽的场面。
“你怎么来了？”段兰看到林欲就放下手里的茶杯走到他身边，“这里有点危险，你去楼下等我，好吗？”
“危险吗？”林欲把目光转向Garcia。
他无视Garcia警惕的眼神站到了她身侧，抬手帮她扶稳手枪，就这么握着她的手再次扣下了扳机。
又一声枪响过后，Rodriguez正捂着受伤肩膀的另一只手也被子弹穿透了。段兰皱起眉，Victoria见状走到他旁边低声跟他讲了刚才在楼下发生的事。
“Carlos先生，”谢逸之开口，“适可而止吧。”
林欲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看你，非要选在这么一个地方，”他用不容质疑的力度把手枪从她手里夺了下来，“既然谢先生这么说，那优雅的女士还是不要拿着它了，刚刚Ludvik也说很危险呢。”
Garcia咬牙瞪着一双眼睛愤恨地看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要把他拆吃入腹。
“别这样看着我呀。”林欲无辜地把手枪在指尖转了一圈，轻巧地把它放在了桌上，“我已经给了你机会不是吗？”
“先生……”Victoria轻声喊着段兰。
段兰只是抬手示意她噤声。
谢逸之刚刚松了口气的下一秒，段兰快步冲到了林欲身前把他拉到怀里背过身去。
Garcia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匕首来，直直地向前扑去捅进了Rodriguez的心口，捅了一下还不够，她迅速把刀子拔出来又狠狠捅了下去，反复几次，刀刀没入心口，直到Rodriguez的胸前已经血肉模糊，Garcia才抬头看向他的脸。
Garcia杀红了眼，即使Rodriguez已经死透了，她还是用力掰开了他的嘴，把刀子捅入他的口腔，削了一块他的舌头下来。
一时间小半个房间里都是飞溅的血液，铁锈味和腥臭味弥漫在众人的鼻尖。
因为离得近，有不少鲜血都溅在了段兰的身上。
“Ludvik，你这个弟弟还真是有意思。”谢逸之再次把打量的目光投向林欲。
“有意思？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段兰冷淡地回应，拿起桌上的枪利落地扣下扳机，子弹穿透Garcia的太阳穴，她惊愕地转动眼珠看向段兰，又艰难地把目光移向了还在哭闹的John，最终倒在了Rodriguez的尸体上，不甘地停止了呼吸，“谢议会长，这里是特隆赫姆，不是你的京城。”
“但Rodriguez死在我的宴会上，你总要给我一个说法吧？”谢逸之看着林欲。
林欲只是无辜地摊手：“谢先生让我适可而止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她的枪拿走了，那把刀可不关我的事。”
“够了。”段兰有些不耐，拉起林欲的手，Victoria恭敬地递上几片湿巾。
段兰撕开包装，十分仔细地擦拭干净林欲的每一根手指、为他整理好散落的发丝、又拿出手帕把手枪擦干净之后放到林欲手里。旁若无人地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柔声开口：“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三楼还有干净的房间，我带你去？”
谢逸之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看向还在一边站着的Luis：“在这儿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你们先生拿件新衣服？”
Luis看向正在和林欲耐心地说“玩闹可以但是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的段兰，对方只是摆了摆手作为回应，于是Luis朝着谢逸之微微鞠躬后就离开了房间。
Luis拿着衣服回来的时候正巧看到林欲就在宴会厅门口附近和Victoria闲聊。他抿起唇面容冷肃地走了过去。
“林先生。”Luis走到他面前。
Victoria皱起眉，瞟了一眼林欲的神色，没有开口。
“嗯？”林欲看着他手里的一套崭新西装，“你不先给他拿过去吗？”
“我不知道林先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这样做，但是不论如何，就算是装模作样也好，我请林先生以后不要再做这样荒唐的事了。”
Luis话音刚落，林欲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抱歉，我一时没明白你的意思，你说什么？”
“Luis！”Victoria喝止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做好你分内的事。”
“这就是我分内的事！”Luis提高了音量，“这样做会给先生带来很多麻烦。不论林先生是什么身份，我都希望你能安分守己，不要再做出这样的事来了！”
“我是什么身份？”林欲看向不远处正被众人簇拥着攀谈的段兰，“你刚才没听见他是怎么怎么介绍我的吗？”
Luis攥紧手里的西装。
“那你又是什么身份？我怎么对待他，他又怎么对待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林欲神情颇为疑惑，“你是谁啊？”
段兰似有所感地转过头来，正巧就看到了Luis猛地一下揪住林欲的衣领。他放下酒杯拨开众人大步走过来将林欲护到身后。
“你手下的小孩脾气还挺大的。”林欲整理好衣领。
“是我考虑不周。”段兰紧皱着眉看向Luis，后者涨红着脸垂下头去，“我今天不想再动手。Victoria，你把他带回去。”
“倒也不至于这样。你不如先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林欲从段兰身后探头出来。
“为什么？”段兰开口问Luis，仍然冷着脸。
他现在还留着Luis那只抓过林欲衣领的手已经是十分仁慈，不过既然林欲让他问原因，那他就问问看。
“我、我只是觉得刚才的事——”
“我明白了。”段兰打断他。
“别对小孩那么苛刻。”林欲拍拍他。
“苛刻……”段兰冷淡地重复了一遍，“好，那就下不为例。Vic，你看着他。”
林欲对Luis眨了眨眼。
段兰担忧地看着林欲的脖子，林欲的肤色本来就比常人白上一些，平日里只要稍微刮碰都会留下痕迹，更别说像刚才那样——此刻他领口上方的皮肤已经一片通红。
段兰的眉深深皱起，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刚刚林欲说的“不要太苛刻”才勉强冷静下来一点。
“你这是什么表情？”林欲摸了摸脖子，“被拽一下而已，我哪有那么脆弱。”
“对不起，是我反应过度了。”段兰的神情松弛下来，“我们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今天你也——”
“不是还有拍卖会吗？”
“还有下次可以带你来，我们先回家，嗯？”
“不。”林欲摇头。
“欲，我真的——”
“我说了我没那么脆弱。”
段兰还是担忧地看着他，内心非常纠结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拍卖会上的确有不少稀奇古怪又有趣的东西，华丽的饰品，高雅的画作，甚至是被打扮成洋娃娃的真人都会出现在展柜里。
“大多是男孩啊。”林欲压低声音。
“谢逸之的恶趣味。”段兰有些兴致缺缺。
“你不感兴趣？”
“……你在开玩笑吗？”
“我说真的。”
“我对除了你之外的人都没有兴趣。”段兰认真回答说，“你没什么看上的东西吗？”
“这个男孩看起来不错。”林欲看着被搬到台上的展柜里端坐的少年，这是目前他看到唯一一个没穿裙子的男孩。
“你认真的？”
“当然是开玩笑。”林欲回绝，“不过……”
林欲看着那个穿着英伦风校服的少年，一种违和感感浮上心头。
“他是个杀手。”段兰接上他的话，“不过他的目标不是你我。”
林欲的目光移向少年的长靴。
“别插手。”段兰叹气，“他是Horizon的人，不会对我们有什么不利，但是……我不太想对上他们。”
“嗯？”林欲转头看他。
“是我叔叔创建的一个组织。Victoria和Uneey都是我从那里带出来的。你想了解的话等回去我再和你细讲，这里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林欲又把目光移回台上。
这件拍品是一把匕首。林欲马上想起了那把捅了Eric之后因为嫌脏而被他丢掉的段兰的匕首。
“我想要这个。”林欲凑近段兰耳边。
“……它有什么特别的吗？”段兰翻开介绍拍品的小册子。这是一把由匿名工匠锻造的短刀，除了刀柄上的暗纹还算有些观赏性之外，他没觉得有什么特殊。
“好看。”林欲指着册子上的图片，“你看这里。”
段兰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这把短刀的刀刃侧面刻了一行法文：J’espère que nous n’aurons pas à nous réunir.
“愿我们不必再重逢？”段兰轻声念着。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林欲弯起眼睛，“制作它的人应该很有趣。”
“可它只是一把普通的短刀，底价还这么低，我想给你买更好的……”段兰皱起眉。
“你不喜欢？那我自己来了？”林欲作势要拿起牌子，被段兰拦了下来。
“……做工也还算不错。”
段兰在举牌间隙等了一会儿，直到没人再加价才拿起自己的牌子。
后边的拍品林欲都有些兴致缺缺，段兰也没再喊价。直到拍卖师宣布最后一件拍品是一份东大陆中央立法庭的入职协议，林欲才又提起了一些兴致。
“谢逸之这么敢？”林欲饶有兴味地说，“中央立法庭他也能随便塞个人进去，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一个闲职而已，不算什么。”谢逸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林欲身边的空位上，“Carlos先生要是有兴趣，不妨一试？”
“他没兴趣。”段兰站起身和林欲换了位置，“你也不必这么关注他。”
场中不乏有想要在东大陆分一杯羹的人，就职协议的价格逐渐被哄抬到了七位数。
“怎么能这么说。既然是你的弟弟，我合该多多关照。”谢逸之看向林欲。
段兰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的视线：“我的弟弟需要你来关照吗？”
“Ludvik，你未免保护过度了。Carlos也是成年人，你总是这样他会不开心的。”谢逸之揶揄道。
段兰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不再答话。谢逸之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冒犯似的，又继续和林欲搭话。
“说起来也真是很巧，刚刚Ludvik买下的那把刀是林游先生的遗物之一呢。”谢逸之看着林欲金棕色的眼睛，嘴上的语气分明温和有礼，目光却极具侵略性，好像要直接将他看穿似的，但下一秒他又把目光转向段兰，“你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Carlos喜欢，送给他玩玩。”
“原来是Carlos先生选的。”谢逸之把拍品确认合同递过来，“那就当是我送给Carlos的见面礼吧。”
“谢逸之。”段兰推开那份合同，“轮不到你送他。”
“别气别气。这件东西的来源其实也有些典故，归属权本不在我，想送给Carlos也是一份心意。”谢逸之笑着，“这是我在西南域弄回来的，当年林游案要清算的不良资产太多，我也从中拿到了一部分无关紧要的东西，这匕首也是其中之一。”
“你今天话很多。”段兰并没有接他的话。
“Carlos刚刚在二楼送我那么一份大礼，我怎么能没有表示呢？”谢逸之又看向正置身事外的林欲，“林游也是个扎手的，当年的案子可是差点让全球的暗网都翻了天。这把匕首就是当年他随身携带的，听说是他妻子亲手刻的字呢。”
林欲只是静静地坐在位置上，谢逸之的话从他右耳钻进脑子，又从左耳冒了出去，根本没放在心上。反而是段兰的神色越来越阴沉。
“说到林游的妻子，我看Carlos和Daphne长得好像也有些相似，说不定是种缘分——”
话音未落，段兰的枪管已经抵上了谢逸之的眉心。
“你今天的话真的太多了。”
盛怒之下的段兰并不是谁都劝得住的，或许要除了林欲。但这唯一的解药目前正悠哉悠哉的翻着拍品册子，根本没打算理会旁边的情况，就算谢逸之的人也已经把枪口对准了他的后脑，他也只是把头往枪口上靠了靠，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翻着册子。
“Ludvik先生，我无意挑起争端。”谢逸之面对着枪口，“只是你今天带来的这位Carlos先生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我有些好奇——你到底是从哪里突然捡到这么一个弟弟的？”
“你真以为我不敢开枪？”
“我当然知道你敢开枪。这里是特隆赫姆，你是这里的国王，谁敢忤逆你？但如果我死在这里，你觉得你的这位弟弟还能毫发无损地从这里走出去吗？”
林欲在旁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我们什么时候走？”
与讲话时懒洋洋的状态大相径庭，他边说着边利落地抬手向后探去，下压枪管，转身扣住身后人的手腕，直接夺下了那人的枪，反手用枪托狠狠地在那人颈侧敲上一记。一切都只发生在转瞬之间，谢逸之甚至没来得及眨眼。拍卖会也因为这突发的情况瞬间寂静了下来。
“我有点累了。”林欲丢开枪支，揉了揉眼睛。
谢逸之面色沉下来。
“Ludvik，这就是你的态度？”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段兰收回手枪，揽上林欲的肩，“走了。建议你买最快的机票回京，不然我无法继续保证谢议会长在特隆赫姆的安全。”
林欲对没能参加完拍卖会深感遗憾，但谁让谢逸之实在烦人。他提议说在这边逛一圈看看再顺路往正门走，段兰自然是有求必应。两人就并肩从宴会厅内一路散步到庭院中央。
段兰有意领着林欲避开巨大的喷泉景观。
“还怕水吗？”段兰牵着他的手腕。
“有点吧。”
“想不想再回白鹗看一看？”两人走过喷泉，段兰适时松开了林欲的手腕。
“……也可以。”林欲不自觉地活动手腕，刚才段兰急着走过喷泉，握着他的力气并不小，“那里居然还在开着吗？”
“抱歉。”段兰看着他微微泛红的右手，“就现在的世道，福利院很难关门大吉。孤儿和弃儿实在太多，也有不少人指着这群孩子获利。”
“比如呢？”
“比如Horizon，”段兰毫不避讳，“有些小孩就是从那里挑选出来的，你刚刚看到的那个也是。”
“他是在白鹗长大的？”两人边聊边走，已经到了车边，段兰给林欲拉开车门，“那我们还有些缘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龙蟠凤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