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一梦黄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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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兰牵着林欲上了车。
“玩得尽兴吗？”段兰给林欲系好安全带。
“也挺好玩的。”林欲任他摆弄，“虽然没我想象中那么好玩。”
“北部军区地下赌场你去过吗？”段兰轻笑，“那边或许你也会喜欢。”
林欲猛然看向他。
“你怎么知道？”
“你很好奇？”段兰笑着，“过几天我要去参加一个聚会，你想不想去？”
“什么聚会？”
“商人之间的一些……”段兰整理措辞，“你就当是一些人为了拉投资办的宴会吧。到时候还有拍卖，你想玩的话还可以看看。”
“好。”林欲点点头。
段兰试探着碰了碰他放在身侧的右手，林欲没有躲开，他不禁稍微翘起一点嘴角，握住林欲的手，把一枚耳钉放在他手心。
“是……另一只。”
林欲垂眸看向静静躺在手心的那一枚亮晶晶的黑曜石，左手无意识的摸上耳垂——曾经另一枚耳钉在上面留下过疼痛的记忆。
“你留着吧。”林欲把手一翻，耳钉又落回了段兰手里。
“我——”段兰开口想解释。
“留着吧。”林欲打断他还没说出口的话，偏过头去看着车窗外后退的风景，“不是说这三个月之后就不会再见了吗？它对我没什么意义。”
段兰收拢手指，紧紧握着那枚耳钉，半晌，自嘲地笑了笑：“……是啊。”
林欲没有再回应。
段兰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有些想念满溪坪。
林欲恨他吗？可能是恨的吧。但他还是略微留存了一些虚无的想象：或许林欲确实爱过他呢？在满溪坪，林欲当然可能有某一个时刻是爱着他的。比如他刚把林欲带回满溪坪的时候，林欲在院子里看鱼，最后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那一刻林欲有没有想过“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可能也有过的。但比起“想象”林欲会爱他，他更不希望林欲真的爱过他——比起从未拥有过，他还是觉得自己亲手毁掉了这种美梦更痛苦一些。
段兰是靠着回忆那漫长时光中的点滴才活到了现在。
如果没有遇到林欲，他早就该死在那个暴雪的夜晚——他是在林欲的目光中真正开始活着的。
到宅邸门口时司机停下车，刘素下车给段兰拉开车门，段兰伸手去扶林欲。
林欲垂眸看着段兰手心的掌纹，在段兰要收回手道歉的前一刻把手放进了他的手心。
“另一只耳钉我还留着。”林欲把自己裹在围巾里，“别做出一副看起来要死了的表情。”
段兰愣了愣，黯淡的神情瞬间鲜活了起来。
“你还留着？”他拉住林欲的手和他并肩往屋里走，“你真的还留着？喜欢吗？你喜欢的话我再——”
“我累了，先上去了。”林欲抽出手上楼回了卧室，留下段兰一个人在客厅恍惚的看着还残留着林欲温度的左手。
段兰把手虚虚握着靠近鼻尖，闻到了熟悉的他的衣柜里的香薰的味道。
……已经很满足了。他应该满足的。
“少爷，小林少爷……”刘素在他身后问道。
“别去打扰他了。”段兰回神，“周四的聚会我要带他一起去，你去准备一下吧。”
“是。”
林欲在赌场上展现出的高超千术让段兰感到有些担忧。
他注意到林欲的手比起他们分开的时候多了很多位置特殊的茧子。指尖的应该是因为长期训练对刀片一类的细小武器的运用，手心掌根这些地方则明显是长期握枪留下的痕迹。
段兰思索了一阵。
第二天他在午饭时候问起这件事。
“欲，你想不想学一点更多的？”
分明是前言不搭后语的突兀语句，林欲却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更多的是指什么？”
“我还可以教你一些……特遣科没有教过你的。”段兰斟酌着词句。
林欲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才开口：“你担心我？”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林欲好奇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段兰是非常典型的传统贵族，林欲从小跟着他耳濡目染，本就养出了一些挑剔的性子，再加上段兰是极喜欢和林欲讲话的，林欲的记忆力又超乎常人，段兰整理酒柜的时候会一一介绍各种品牌的名贵的酒，制作流程，以及历史，还有他收藏的众多奢侈品的种类、设计，甚至关于艺术和文学的许多见解——林欲刚认识他的时候就对他的学识和眼界有种滤镜般的钦羡。
而现在段兰说要教他些“特遣科没有教过的”东西，他自然是好奇的，就像当年一样。
四天后，段兰腾出空闲来带着林欲去了那个聚会。
贵族们，或者说上流社会的集会并不是什么高雅的场合。段兰从小看惯了所谓贵族们的精致外表下藏着的脏污和虫鼠，纸醉金迷、推杯换盏、虚与委蛇、藏污纳垢……他对这种场合没什么期待。
大型的宴会集会通常会订三层楼，一楼的正厅用作待客，楼上都是收拾好检查过的房间，安全性和私密性都很高，方便一些人做见不得人的事，还有进行一些交易，三楼则是拍卖场所，当然也连带一些像二楼的房间和包厢。
段兰不喜欢参加这种场合，但这次邀请他的人身份特殊，他不好拒绝，另一方面他也想带着林欲看看那个拍卖会，给他买些喜欢的东西。
林欲又光明正大地翻他的衣柜选衣服穿，左一件右一件地拼凑出一套来。
他选的衬衫后背颈下是镂空设计，在白皙的皮肤上横缀着两条金色细链。
“……你要穿这个去吗？”段兰皱眉看着他露了一半的背部，沉思片刻从衣柜里又挑出一件西装外套，“外面披着这个吧。”
林欲伸手拿过外套，面料质感很柔软，是短款的，很适合做礼服外搭。
“定制的？”林欲把外套披好，扣紧肩带。
“嗯。我不喜欢偏硬的面料，穿着不舒服。”
“那是因为你太娇惯。”林欲拨了两下头发。
“头发不扎起来吗？”段兰递过来一个皮筋。
林欲拿过皮筋随意的扎了个低马尾。
段兰看着他露出来的白皙的后颈，有些后悔递上皮筋。
“……其实不扎起来也行。”
“不会有人对我有什么想法的，”林欲无所谓地整理了一下发型，“不用这么防备。”
多年观察之下，段兰对林欲的魅力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
他防备？保护鲜花不受害虫侵扰本来就是园丁的责任……更何况林欲这支花太特殊太好看太好闻，男女老少猫猫狗狗全都喜欢他，阮清镜那疯女人和季明许那混小子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心里这样想着，已经开始构思如何给宴会厅里的人分尸，脸上却还是那一副微笑优雅的得体模样，带着林欲在宴会厅里先找了位置坐下休息。
段兰就算再不愿应酬，也架不住各人都愿意来找他应酬。林欲安静坐在一边，直到段兰寒暄过后突然喊到他的名字。
“Carlos，这位是Rodriguez老板和他的妻子Garcia女士。”段兰给林欲介绍，“是我父亲的熟人。”
“这位是？”Rodriguez点点头看向林欲。
“我弟弟。”段兰伸手把林欲扶起来。
“幸会。”林欲和Rodriguez握手。
“Ludvik，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陌生的声音在众人身侧响起，Rodriguez本来还要再说些什么，谁知还未开口就被人打断，皱着眉正要发作，但一看到来人相貌就马上改换了神情。
“谢先生！”Rodriguez忙不迭给来人敬酒。
“谢先生。”段兰笑着举了一下手里的酒杯和他示意，又转头低声和林欲介绍，“这位是谢逸之，谢议会长。”
林欲笑着回敬，悄悄捏了一下段兰的手指。
——谢议会长？谢方季林的那个谢？
“谢先生，这位是我弟弟Carlos，刚到特隆赫姆不久。正好谢先生相邀，我就带他来这儿逛逛。”段兰继续介绍，轻轻点了两下林欲的手背。
——是他。
“我之前怎么没听说Ludvik你还有个弟弟？”谢逸之眯起眼睛打量着林欲。
“捡来的弟弟，又不是亲生的，谢先生没听过很正常。”林欲挑眉，“我和我哥关系不太好。”
“Carlos……”段兰无奈地喊他。
“嗯？难道我们关系很好吗？”林欲和他碰了碰酒杯，“二位有事先谈吧，我去别处看看。”
一直跟在二人身侧的Victoria看了一眼段兰，随后跟上了林欲。
“这么护着？之前没听你说起还有个弟弟的事。”谢逸之放下酒杯，“哪里冒出来的？”
“谢议会长的手真是伸得越来越长，连我的家事都要管一管了？”段兰浅浅尝了一口葡萄酒，“少打他的主意。”
“看来你们兄弟感情不错。”谢逸之笑笑，目光仍然停留在正在和Rodriguez和Garcia聊天的林欲身上，“我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欲拿着从蛋糕上摘下来的小樱桃逗着Garcia怀里的小孩，把小孩哄得咯咯直笑。
“Carlos先生是什么时候来特隆赫姆的？”Rodriguez问。
“嗯？刚来不到一个月吧。”林欲心不在焉地回答，“可以让我抱抱吗？”
Garcia抿唇勉强笑了一下，偷瞄了一眼Rodriguez的脸色，点了点头把怀里的小孩递给林欲。
“他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林欲轻轻刮着他的鼻尖，“和你们夫妻俩长得不像呢。”
“John，刚五个月。”Rodriguez笑着，“这么小的孩子看不出长相的……”
“说的也是。”林欲轻轻颠了一下小孩，“他很爱笑啊。”
“看来他很喜欢Carlos先生。”
“我很荣幸。”林欲凑近John的鼻尖，小John又咯咯地笑起来。
没过一会儿，Rodriguez就被段兰叫走去和谢逸之谈事，宴会厅这个角落就只剩下林欲和Garcia两个人。
“你不会说话。”林欲看着怀里的小孩，“是生病？还是天生的？”
“被Rodriguez老板毒哑的。”Victoria回答，“商业联姻，她逃婚了。”
“这样啊……”林欲眨眨眼，揉了揉John圆圆的小脸蛋，“你想报复他吗？”
林欲温温柔柔地哄着小孩，嘴里说出的却是能让Garcia害怕到颤抖的话。
“你想杀了他吗？你想不想把他的舌头割下来，让他也体会一下你的感受？”John似乎很喜欢林欲金棕色的眼睛，总是伸着小手去摸他的眼皮。方才还觉得很安心的Garcia骤然紧张了起来，生怕林欲下一秒就把小孩的脖子扭断。
“先生……”Victoria轻声喊他。
林欲拿出一把手枪放在John的小毛毯里，把小孩稳稳当当还到了Garcia的手里。Garcia的手颤抖着抱过孩子，林欲还帮她扶了一下。
“你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可以考虑，”林欲看着手表，“拍卖会在晚上十点开始，在那之前你可以慢慢想，我很期待你的选择。”
林欲带着Victoria离开了Garcia身边，他在宴会厅里转来转去，拿了几个小蛋糕，分了一个给Victoria，但是她并没有接。
“怕我给你下毒吗？”
“不是，我不喜欢甜食。”Victoria摇头。
“那真遗憾。”林欲咬了一口蛋糕。
“……林先生，我不明白。您能给素不相识的Garcia小姐选择的机会，为什么不能给先生一个机会呢？”
“什么机会？”林欲又咬了一口，蛋糕是芒果夹心的，林欲刚咬到芒果果酱就皱起眉吐在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请您留下来吧。”Victoria拿起手边的草莓蛋糕递给他，“我能看出您是心地善良的人。虽然您不表现出来，但我知道您不希望伤害他人。”
“你能这么说，我很感动，谢谢。”林欲接过蛋糕，歪头看着她，“但我不是在帮Garcia，其实不论她怎么选都会死的，我只是不太喜欢那个叫Rodriguez的，想给他添点堵而已。退一步讲，就算我真的是可怜她，想让她亲手报仇，那Ludvik身上又有什么能让我怜悯的呢？”
“您——”
“你觉得Ludvik是什么样的人？”林欲问。
“Uneey和我都觉得他是很好的人。如果不是他，我们可能早就——”
“但他不是一个好人。”林欲拿起一旁的酒杯，“你我都清楚，他冷漠、残忍、偏执、疯狂……这种人是无法被爱拯救的，也没人能拯救他。爱不能让他学会如何去做一个好人，你知道他永远不会真正的变好。”
“林先生。”Victoria皱起眉。
“爱不是解药。Victoria小姐，正是爱把他变得自私、阴沉、敏感、多疑。所以爱不是解药，爱是禁药。”林欲垂眸端详着在杯中摇晃着的金色的酒液，“那些都是他与生俱来且赖以生存的东西，放弃了这些，你要他怎么活下去？”
Victoria沉默半晌，最终低下头恢复了平日里在身侧跟随林欲的姿态。
“怎么，我说他的坏话，你生气了？”林欲调侃。
“没有。您说得很对。”Victoria摇头。
林欲浅笑着，目光在宴会厅里扫了一圈，发现段兰他们三个并不在这里。
去哪儿了？
“先生在楼上。”Victoria说，“如果您需要，我带您去找他。”
“哦，他和谢逸之在一起。”林欲了然，“那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一梦黄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