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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青帝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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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玖连夜赶到边区医院的时候,林欲已经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将近十个小时。走到手术室门前,看着亮起的“手术中”的标识,脑袋里嗡的一声。
他手里还紧紧握着手机。五个小时之前,他就是从这部手机接到“方上尉重伤正在抢救”的电话。甚至没来得及告诉方珏,直接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就飞来了边境。
方玖站在急救室门前,眼前发黑,一阵一阵的晕眩。他死死的攥着手机,单手撑扶在在走廊的墙壁上。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像被海水淹没了一样,耳边轰鸣的响着,明明噪音杂乱不堪,他却从中精准的抽离出了熟悉的声音。
——方玖。
——方玖!
方玖仰起头浮出水面,用力呼吸空气扩张被挤压的肺部,眼前一阵模糊后又变得清晰,神智也逐渐清明起来。
“方玖!”
方玖如梦初醒,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勉强直起身来转头去看声音的来源——方建业身边跟着几个检察院打扮的人,快步走近了他。
“方玖,你没事吧?”
父亲关切的目光让方玖找回了一些理智。
“我没事。”方玖勉强扯起一点笑,“这几位是?”
“是纪委那边的科员。”
方建业明显避重就轻的回答让方玖有些紧张。
“来查方瑜的?”
方建业微微点头。
“……来查他什么?”方玖皱起眉。
“这次的事……委员会那边的意思是有我们内部的人接应。”
“他在手术室里已经待了快十个小时了。”方玖尽力控制着情绪,艰难开口,“你们……你们知道他伤成什么样吗?”
“方少校,请你冷静。方上尉重伤不假,至少还有条命在,可信监站的一百一十二个同志,可是再也回不来了!”
方玖抬眼看向出声的科员。那人只是被他冷冷扫了一眼,就垂下眼帘不再说话了。
“他断了六根肋骨,中弹五颗,一枪正中胸口,失血超过两升,左腿小腿骨断裂,颈椎受压,腰椎骨骨折……”方玖缓缓说着,“是你们要他到边区来,现在出了事就要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吗!”
手术室的灯蓦然熄灭。
站在走廊的几人都看向手术室的门。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缓步走出,摘下口罩。
“伤患情况不太好,还没完全脱离生命危险,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建议先转至ICU观察一段时间。”
方玖透过手术室敞开的门向里看,但目之所及只有一面蓝绿色的隔离帘。
另一位医生走出来,端着一个铁盘。
“您看一下这个。病人一直握在手里,我们刚刚才拿出来……”
方玖闻言走近几步查看,铁盘里洇着一些血迹,盘上放着一个银色的打火机,侧边嵌了一条金黄色的宝石。
林欲躺在病床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积木一样零碎了一地,断裂的骨头缝隙里灌满了痛感,骨头扎进肉里,肉连着筋一起疼,弹孔灼烧着神经,点燃的部分却是冰凉的。
……多处骨折,中弹,失血过多。
身体上的疼痛已经超出了承受限度,林欲却没有痛呼出声的念头。
他现在在昏迷。他想,还没死。
他回忆起失去意识之前的事。
爆炸、大火、刺入左肩的九五式……还有倒在火焰中,上衣口袋放着姐姐写给他的照片的冯明翰——照片已经被鲜血浸透。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了医院,只记得很疼,哪里都疼,每呼吸一口都是火烧火燎的疼,每走一步都是万箭穿心的疼,全身都散架了一样,一节一节的断裂开,眼前是一片红,他知道那是血,是他自己的血。他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只是机械的计量着生命的流逝:人的失血量超过一升就会进入危及生命的状态,超过两升就会休克,超过二点五升就会死亡……
他什么都看不清,心里是压不住的烦躁,只是用力攥着那个能带来些许凉意的打火机,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他咬牙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枪声还在响,听不清来处,他一向灵敏的听力此刻却成了最大的负担,所有的声音一齐冲进脑海:痛呼声、呻吟声、衣料摩擦的声音、建筑物燃烧发出的闷响……吵的他脑仁生疼。
“冯明翰!”林欲喊完又咳出一大口血。
没人应答。
林欲轻咳两声,蹲下身摸过地上横七竖八的身体:这个死了,这个死透了,这个还活着但是没救了……直到他摸到了一把手柄光滑的刺刀。
是那把M9。
“冯明翰!”
林欲伸手摸上他的脖颈,全是滑腻的血液。
他感觉眼前又模糊了起来。
枪声停下了,他又抹了一把眼睛。
就这样吧。他想,这样死了也不错,死于爆炸与燃烧的火焰,总好过溺死在虚无的水中。自己伤了哪里?腿骨好像也断了,肋骨应该也断了几根,左肩还被捅了一刀,头上总感觉没伤到,但有什么地方一直在流血。
就这样结束吧,他想。
——可是他怎么和冯姐说?他怎么面对冯姐?冯姐要是问他有没有把照片交给弟弟呢?他还没给冯明翰拍照片呢……
他又攥紧了打火机。
林欲用力呼吸了一口充满硝烟的空气,咳嗽了几声。
疼痛使人清醒。
他把打火机按上胸口。感受到心跳穿过金属到达他的手心,他不停的咳嗽,缓缓跪倒了下去。
林欲感觉自己像在做梦,记忆都被撕成碎片,哗啦一声杂乱无章的全部涌来,一帧一帧的影像在他脑海里飞速的翻动着,他感到头痛,但又不想放弃回忆。
把刀捅进他肩膀的那个人——那个人长成什么样子?
林欲努力在回忆里翻找着,试图看清那个人的脸,他伸手要掀起那人的帽子,却被拦在了半路——他到底是谁?
爆炸发生的非常突然,他刚从蒲城回到信监站,没有被站内的爆炸波及,但很快有两枚手榴弹也在他近处爆炸,冲击波把耳膜震得生疼,身体仰倒重重的砸在地上,那一瞬间他的骨头好像断了几根,他却没时间理会伤势,连忙起身往信监站走,这时一楼大厅就发生了第二次爆炸。
林欲看到有一个戴着帽子的人影从一楼闪过,他咳了几声就追进了硝烟滚滚的火场。他在二楼堵到了那个人,只是对方也不是善茬,几下推拉也没看清脸,一把九五式刺刀深深捅进他的左肩,又被他从左肩拔出来捅进了对方的胸口。
也不知道这把刀在二人身上到底留下了多少伤口,林欲的眼镜也在打斗过程中被撞碎了,他找准机会扬起手去掀那人的帽子——
林欲猛地睁开眼,钻心剜骨的疼痛瞬间袭来,一下子又把眼睛闭上了,突然觉得直接死了也挺好。
他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吸气。
疼痛的最高级是连呼吸都疼。他断掉的那几根肋骨不会扎进肺里了吧……要受不了了……
剧痛使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只是清醒不多时候,林欲实在挺不下去又陷入了昏迷。恍惚间他好像听到有人在争吵,但是已经没力气去听是谁在争吵什么了。
“——一百一十二个人都无一生还,他不是内鬼,那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方玖心头火起,差点就要对那个科员动手,刚握起拳头就被方建业挡在了一边。
“方瑜隶属于军研组,这种程度的指控不是只靠纪委空口白牙的推测就可以成立的。”方建业出言喝止道。
在方玖的从军生涯中,他从未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刻。从士官到少校,他总是冷静自持,下属面前不失威严,战友之间温厚随和,这是他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愤怒,懊悔,悲伤,各种各样激烈的情感一齐喷薄而出,几乎要淹没他所有的理智。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的纪律就是把一个重伤未愈的军人拉到审讯室里去吗?我现在打断你一根肋骨你试试有多疼?”方玖攥紧了拳。
“方少校,我们理解你牵挂战友心切,可活着的方瑜上尉是你的战友,那些死去的就不是了吗?死者为大的道理我们都懂。”
“你凭什么把那些战友的死归结到方瑜身上?他活下来有错吗?他是什么伤势你看不到吗?他也是捡了一条命回来!但凡有一颗子弹打歪了,他现在就是那第一百一十三个人!”方玖指向林欲的病房门。
“方玖!”方建业抓住他的胳膊。
“你别拦我!方瑜到边区来受这么重的伤,我有责任,他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我难辞其咎。他要是不明不白地含了冤,或者这群人要把他屈打成招——我方玖他妈的这辈子都对不起他!”方玖挥开他。
要不是因为那桩二十年前的案子,林欲现在应该还在上学,还在教室里读书,还在解剖室做他的作业和研究,而不是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
“方少校,稍安勿躁。我们也不愿意污蔑任何人,只是例行询问,怎么会屈打成招呢?”
科员和善地笑着。方玖只是冷笑一声作为回应。
边区信监站爆炸,暗网的事一天不平,边区就一天不得安生。现在各区的眼睛都盯着这里,边区出了卧底却没查出来,他们一时又拿不出替罪羊,就盯着幸存者去顶罪。要是卧底就在那一百一十二个人里呢?那岂不是死无对证,林欲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方玖咬牙。他在方家长大,最是清楚门阀政治对人命的蔑视,一个林欲,一个区区上尉,是死是活对他们来说什么都不是。就算是口口声声说着边境死去的一百一十二个人有多冤枉,实际上在他们心里那些人也不过只是一串数字罢了,装得倒好像是真情实感!
“方少校,您说的也是。不过说来也怪了,您说这五颗子弹,怎么就没有一颗中了要害呢?”科员笑着接了话,方玖和方建业闻言都脸色骤变。
“随便你怎么讲。”方玖调整好情绪,冷冷地对科员说。“听着,你要是拿不出证据来,我不管你是哪里派来的,来头有多大,都别想从我这儿提方瑜去审讯室。”
“方少校,一切还需我们从长计议啊。”
方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撂下科员和方建业往屋外走,这里离林欲的ICU病房不远,只隔着半条走廊。林欲从手术室出来之后已经昏迷七天了,虽然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下来,基本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意识仍旧模糊,始终在昏迷状态。
“请问是方瑜患者的家属吗?”
方玖抬头看向从走廊另一侧快步走过来的护士。
“是……我是他上司。”方玖往前走了一步。
“方先生已经醒过来了,目前已经转移到普通单人病房观察,可以探视了。”
“那麻烦你带我过去吧。”方玖急切道。
方玖在病房门外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林欲的时候,眼眶有些发热。
林欲正在听医生讲注意事项,用眨眼代替点头,金棕色的眼睛在病房的白炽灯下映出清澈的浅金色。他还没摘下输氧面罩,手上戴着监测仪,身上缠的全是绷带,还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线。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因为失血过多,皮肤白的透明,几乎和枕头融为一体,可即使这样,他的脸上也还挂着清浅的笑——方玖很少见到他不笑的样子。
他没有进去。
直到医生走出来,和他点头示意,他才回过神来。
“进来吧。人都没死,哭什么丧啊。”
林欲被输氧面罩压得沉闷微弱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方玖的眼前模糊了一瞬,转身抹了两把眼睛,才回头推门进去。
“怎么了?”林欲笑他,“哭什么?”
“你难受的话就别说话了……”方玖皱眉。
“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方玖打断他,“你知不知道你折了多少根骨头?打了多少钢板?知不知道你中了几枪?还有刀伤烧伤……”
“我还知道拆钢板的时候更疼呢,别再说了,听着都疼。”林欲闭上眼睛不愿面对。
方玖转过目光,眼泪要掉不掉的忍着,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病床边。
“……还要让病人安慰你像话吗。”林欲揶揄他。
“谁用你安慰?”
林欲尽力弯了弯眼睛。
他现在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还不如薛文茵像个健康人。林欲在心里叹气,人也太脆弱了,真想把全身都换成钢筋铁骨,以后也不用怕疼了。
“对不起。”方玖过了良久才开口。
“……什么?”林欲皱起眉。
“我不该让你来的,我不该同意你来,如果来这里的人是我——”
“方玖。”林欲闭上眼睛毫不客气的截下他的话,“来之前我就说过,该来的总会来。”
“可我真的很后悔。如果我当初——”方玖垂着头。
“方玖,我从没后悔认识你。”林欲打断他,轻声说,“你后悔认识我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方玖强忍着哽咽。
“门外是谁?”林欲把目光转向门外的人影。
方玖回头看了一眼,抿唇不语。
林欲心下明了。
“方玖,你信我吗?”林欲轻笑。
“我当然信。”方玖没有犹豫。
“……方玖,你别骗我。”林欲的声音又轻了些。
“没骗你。”
林欲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他昏迷的时间太长,麻药的疼劲都已经过了,现在只是钢板在身体里的滋味不好受。重伤到这份上,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实在是适应不了。
“进来吧。”林欲尽量提高音量。
科员踏进门内的一刹那,方玖刀子似的目光就扎了过去,似有实质一般捅的他心口一凉。他对着方玖干笑几声,转头慰问起了林欲。
林欲没力气讲话,所有的力气都在刚刚和方玖用没了。仍然是用眨眼代替点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方上尉好好养伤。关于这次事故,我们这边可能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后续询问。”
林欲眨了一下眼,率先开口。
“边区武装车上……”他轻轻呼吸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有监听设备的事……曹司令跟你们说过了吗?”
“监听设备是我们车上自带——”
“我说……我在武装车上发现了监听设备。”林欲又艰难缓慢的重复了一遍,科员才反应过来。
“我明白了,我会和曹司令确认的。”
科员走了之后,林欲这才看向方玖。
“几等功?”林欲的声音轻极了,似乎是说了太多话,有些撑不下去。
“二等功。”方玖垂眸。
林欲闭上眼睛。
“嗯……”林欲轻轻吐气,“我明白了。”
“林欲,你别这么——”
“我没事。”林欲打断他,“我本来也不该是方瑜。”
林欲头晕的厉害,意识逐渐涣散。方玖眼睛通红,看着林欲闭上眼睛艰难的说着对他来说过长的句子。
“你答应我,先别告诉文茵……”林欲太疼了,每次呼吸都像是酷刑,但他还是在说,“还有我的猫……你有没有好好照顾?”
“好,我不告诉他。”方玖轻声回答,“奶咖很好,我找了很好的宠物医生帮忙照看,等你的事完了,我带你回去看。”
林欲闭着眼睛看不到他落泪,但能听到他在哽咽,林欲尽力抬了抬手指,敲敲方玖的手背以示安慰。
“我的……打火机,在你那里吗?”
“在。在的。”方玖把口袋里的打火机放到他手心。
熟悉的触感让林欲很快放松下来,他不自觉地摩挲着打火机侧边的那一条金黄,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欲恢复得很慢。依旧是说几句话就再昏迷过去,一昏就是一天,清醒的时候少,昏迷的时候多。
方玖被方建业关了禁闭,要他好好反省自己的冲动。方玖没反驳什么,他坐在招待所里,给方建业发了一条消息。
[司令,如果我当初答应文茵把他安排到特遣科,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他说他不后悔认识我,可我现在后悔了。]
方玖不在,方建业倒是对林欲很殷勤,时不时就来看看他,不过林欲现在的身体虚弱得很,说不上几句话就睡着了,方建业也不觉得自己烦,还是一天跑好几趟林欲的病房。
方建业只是劝林欲认了就认了,无非是降衔,他还可以请求给林欲免除处分,不然林欲现在身体不好,万一那边采取什么强硬手段,他担心林欲受不住。
“没必要和他们硬刚。”他说,“文茵也很记挂你,他身体不好,别总让他担心。”
“不是我想硬刚,也不是我想让文茵担心。”林欲闭上眼睛,声音不大,但很坚决,“在昏迷前,我几乎检查了信监站里的每一具尸体,如果就这样认下来,我怕以后会睡不好觉。”
方建业叹息一声。
“徐立和在边境的一处仓库在那之后没几个小时也被炸了。”他捏捏眉心,“他大发雷霆,到蒲城立法庭大闹了一通。”
林欲睁开眼睛,金棕色的眼珠转向方建业。
“那天他说要和你单独谈,你们到底聊了什么?”
林欲又把眼珠转回来,闭上了眼睛。
徐立和在爆炸后不久就赶到了信监站。他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在信监站里四处翻找尸体。他也不找别的,专门掀开人袖子看,走了大半圈,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他戴上手套蹲下身随意擦了擦那具尸体的脸,又查看了一番尸体上的伤口,把手套摘下来塞进口袋。
“下手还真狠。别说还有口气了,内脏都捅烂了。”
“过奖。”电话对面传来一个听上去十分年轻的声音。
“这人我可培养了很多年的,你不给点补偿?”
“补偿……”对面的人咀嚼了一下这个词,“把我的人伤成这样,我还没问徐老板要拿什么赔罪,你倒先问我要上补偿了。”
“我赔罪?我没警告他吗?我让他晚点回来,他呢?赶着来送死。”徐立和啐了一声,“简直没遗传到他妈一点头脑。”
话毕,徐立和就听到远方某处又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他猛然抬头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你!”
“徐老板放心,”那个声音慢悠悠地说,“没有人员伤亡。”
“小疯子!把我仓库炸了你能讨到好?”
“我这个人脾气不好,一生气就想杀人,一听到有人说他的不好就生气。”电话对面的人说话语气儒雅中透着随和,说出口的话却像毒蛇信子一样舔舐过徐立和的耳朵,“这次没有人死,你猜接下来我会怎么泄愤呢?”
“……呵。你们家的人倒是都一个德行。”徐立和冷笑,“他没事吧?”
“他不会有事。”对面的声音瞬间阴冷了下来,“你该祈祷他不要有事。”
“刚炸没一会儿你就赶着去捞人了,这还救不下来只能说他命不好。”
“你再多嘴一句,我会让你知道到底是谁的命不好。”
徐立和哼了一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