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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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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没精神的时候,是没心情想那么多事情的。梁默连请了三天的假,待在家里好好休养。
梁洪涛的电话没有再打过来,梁臻逸倒是给他发了消息解释说,那天是因为梁洪涛喝醉了非要给你打电话,又哭又闹,不得已才把号码给他的。
梁默也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这个差了九岁,同父异母的弟弟夹在中间也挺为难的。梁臻逸肯定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哥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明小的时候父亲经常对他说,要向哥哥学习。
梁臻逸有种傻傻的开朗,就算梁默再讨厌姜玉珍,也没办法把这份讨厌牵扯到梁臻逸身上。毕竟在家的时候,姜玉珍每次给梁臻逸开小灶做好吃,这家伙都会傻乎乎地敲开他紧闭的卧室门,给他也分一半。
他也不愿意看到第二个自己,也不想再拉出来一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去解释为什么他延迟到来的叛逆期如此严重,对亲生的父亲也如此的排斥。
那枚炸弹爆炸的时候,埋了太多年的暗线了,牵扯的往事太多太多,说不清楚,说了梁臻逸现在也没办法理解。
毕竟,梁臻逸出生之后,尽管姜玉珍回家爱挑毛病,大声嚷嚷的习惯依旧没改,但最起码梁洪涛和姜玉珍之间很少吵架了,就算吵急了,也很少动手了。
总体来说梁臻逸还是在父亲母亲都爱他,哥哥也对他还不错的氛围里长大的。
梁默是他的哥哥,可有时候看着梁臻逸,就好像在看着另一个美好的家庭。
他一直都很羡慕梁臻逸。
不过,他还是挺期待梁臻逸在意识到父亲潜移默化的控制欲后,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反抗,会不会就自然而然的理解他了。
三天时间不长不短,转眼就又到了上班的时候了。
棠言忙里抽空在这三天里又来了两次,带他做的一些饭菜来看他。
不管是抓住谁的心,都要先抓住他/她的胃。
不得不承认,梁默对棠言的厨艺挺震惊的,还开玩笑说他是不是学过做菜,而棠言只是笑笑说,只是爱好罢了。
梁默不是喜欢做饭的人,一个人的话,怎么吃都行,只是偶尔心血来潮的话,也会自己搞些想吃的饭菜做做。厨房里的东西不是很齐全的,但收拾的都挺干净的。
吃饭后,棠言依旧承包了洗盘子洗碗这个活,理由是梁默在做饭的时候给予了很大的帮助,如果仍觉得不公平的话,他可以选择把客厅的桌子擦一擦。
梁默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擦的时候心里想着,或许也是该买个餐桌了。虽然屋子没那么大,但再摆个餐桌还是可以的。请人在空荡荡的客厅桌子上吃饭,有点不大方的感觉。
两个成年人吃饭能把桌子弄多脏,梁默很快就擦干净了客厅的桌子,往厨房走去。
刚好棠言洗完了餐具,关掉了水龙头,正再把洗干净的盘子一个一个从水池里拿出来擦干净,再一个一个放橱柜里。
水池和厨房门是背对着的,梁默看着棠言的背影,在瓷盘碰撞产生的一种清脆好听的规律声响中,听到棠言开口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邀请你去我家吃饭吗?我家的东西很齐全,可以做更多菜式。”
棠言说话的语气很轻,一起和着盘子叠摞的声音,一下一下,很轻的敲击着梁默的耳膜,产生的回响,让他忘记了问题与答案。
他只是看着棠言把最后一个盘子被放到橱柜里,拿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后转过了身,米色毛衣上,有着被少许水滴溅上的痕迹。
对了,还要买个围裙,弄湿自己的衣服还好,弄湿别人的就不太好了。
“梁默?”
“嗯?”
棠言又笑了,梁默的目光转移到他弯起的眼角上,忽然觉得这家伙笑起来的时候,比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更可靠一点,可能是弯下的眼角,柔和了一下略显锋利的眉梢。
他好像总能给人一些意料之外的反差。
“没什么,再说一遍的话,如果你愿意来我家吃饭的话,我随时欢迎的。”
“好啊,那我挑个时间突袭,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就是半夜十二点来敲门,我也会去开的。”
棠言回家了,梁默站在门口,看着鞋架上已经摆好的棉拖鞋,那双拖鞋是他上午出门去超市的时候顺手买的,买的时候想着有人来了可以穿。
不过他当时显然没意识到,除了棠言,根本没其他人再来过了,也应该不会有其他人来。
它怎么会被摆在这里呢?
梁默突然问自己。
不对不对。
这是个不算是实验的实验,发展的太过符合自己的预期,教人惴惴不安了。
一般情况下互有好感的两个人在相处的过程中,会觉得脑袋空空,不知所措,而梁默却总在回忆这些场景的时候觉得这样。
就好像他通常在读小说,看电影的时候内心毫无感觉,只有在看完于脑海中回味时,才会想去想为什么故事开头结局是这样,为什么剧情会这样发展,为什么主角他会这样做,他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而于纸面或是屏幕外没被刻画的剧情到底是什么......
他的共感似乎总来迟于他人,以至于麻木的面对过许多场景,当时流泪的话也只当是物理刺激的原因,只有在以后不断的回想时落下的泪才会感觉是温热的。
这样挺好,就不会让别人在这种时候觉察到他薄如蝉翼的内心可以在这种情形下一举攻破,让他彻底变成一个无所遮挡的哑巴或是疯子,于众目睽睽中展现两向极端的最丑陋姿态。
但这次似乎有一些不同,这种感觉迟到的没有那么晚,还好,还好......
棠言比他想象的更沉得住气,也比他想象的——好点。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几个好人,男人更没几个好的,更别提和他一样性取向也为男的男人。
虽然梁默自己也是个男的,但他有时候深深地厌恶某些同类。
譬如他的父亲,譬如高中后桌常常开黄腔的臭小子,譬如打暑假工时看到骚扰女同事的中年上司,譬如......
这些都让他在确认自己的性取向后,觉得自己就是有病。不敢和任何人交流,很长时间内觉得恶心,恶心自己,恶心所有人。
他花了很长时间却去想通这件事,不停的告诉自己,与其总是纠结于喜欢的人的性别,不如先纠结对方到底算不算是个人吧。
披着人皮的畜生那么多,一不小心就遇上了。
他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喜欢男的这个消息,他对外宣称的都是单身主义者,不过这个定义在他脑子一热和棠言打上交道后就已经被他模糊了概念,不太准确了。
看来他所谓的意志坚定也不过是骗自己的幌子,风一吹就掉了。
尽管现在的社会对于性取向这些并没有太大的禁忌,但像他这样的人总归是少的,不过和别人交流还要递出“我是同性恋”这个名片的话,未免有些多此一举了。
他可不想把自己圈在一个圈子里。
更何况就算他没说,也有男的大胆表白过,棠言不就正是其中一个。
他就想当个普通人,无拘无束,随心自在的普通人。
可是在这个社会上,与人的关系就是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麻绳。
老的,破的,好的,新的,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在意的,不在意的,正要缠上的,已经缠牢的,摇摇欲断的。
把他五花大绑,挣扎不断,也只挣断掉几根纤维碎屑。
样子像极了公司那次聚餐的饭桌上,被绑好的大闸蟹。
不过那个闸蟹味道很好,这个还是另说吧。
与棠言之间的关系算不算是缠在身上的一圈麻绳?
这个比喻,突然不那么适合了......
时间也没过去多久,与棠言的接触也仅仅是开了头而已,自己竟然已经开始不自觉的就想要给棠言的身份下个定义了。已经趋于本能般的想要去理清和棠言之间隐藏于暧昧这个模糊概念下更为准确的关系了,就像理清和别人的关系一样。
和梁洪涛是——算了,这个是另一种说不清的关系。和梁臻逸是兄弟关系,和公司同事是合作关系,和小区门口早餐店老板是打招呼的关系,和棠言是——
错了。
这个思路就是个死路。
不是也说要改变了吗?怎么还用老思路想问题呢?
再想想,不着急,或许,下定义,也没那么重要。
梁默从飘荡的思绪中收回来,依旧注视着面前另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存在这个痕迹,也不是不好......
表面地看,也不是个坏事,不是吗?
这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