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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森林尽头 ...

  •   潘塔罗涅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头顶晴朗明媚的天空上点缀着几朵棉花糖般的云朵,阳光被树叶裁成细碎的金纱撒到草地上,隐约间还可以看见叶尖滴落的水滴。
      在潘塔罗涅的记忆中,至冬国一年四季的天气都是阴沉沉的,灰色棉絮样的乌云翻滚着堆积在天空,足以将人吹飞的风卷携着雪花,刀子样的寒风顺着衣间的缝隙在身体上刮下片片血肉。
      “哟,没把你睡死过去啊。”
      潘塔罗涅顺着声音的位置探头看去,在苍翠林叶互相遮盖的阴影下,渡鸦的红眸是那么显眼。
      “多托雷?”潘塔罗涅站起身试探性的问道,“这里是哪?”
      “森林。”
      多托雷展翅飞下,在银行家不赞同的目光中落到他的肩膀上,利爪深深陷入昂贵厚实的衣物中。
      “我当然知道这是森林,我眼还没瞎。”
      潘塔罗涅语调轻柔,言语却颇为阴阳怪气,将商场上才会展露的一面展示在多托雷面前。
      不过多托雷已经习惯了,毕竟两个人经常会因为科研资金的问题吵架,而潘塔罗涅也总会用这副表情企图震慑他收回资金申请,不过这对多托雷没有什么作用就是了。
      该要的钱还得要,该签的单子还得签,潘塔罗涅你就算怎么挣扎都是没有用的——这是多托雷每次要钱时秉承的想法。
      多托雷用羽毛蹭了蹭喙,看起来十分悠闲的样子。
      “自从我醒来之后已经在这里住一年多了,你是第一个到这片森林里的人——不过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不记得了。”潘塔罗涅摇头。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睡前躺在床上的时候,天鹅绒的帷帐垂落在一旁,遮挡住依旧开着的昏黄灯光。
      白瓷瓶被随意放在枕边,还可以闻到上面传来的淡淡苦味,他忽略到瓶上刻着的一次一粒的医嘱,伸手倒出两三粒一口吞下,任由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
      又过了好一会后,头疼欲裂的感觉才减轻了,久违的困意也终于占据了上风,眼前开始发黑并模糊起来。
      醒过来潘塔罗涅就在这里了。
      完蛋,这下不会要困在这了吧。
      潘塔罗涅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这突然复发的老毛病这几天可把他折腾的够呛,晚上没有药物支持他根本就睡不着。
      “你失眠又复发了?”多托雷顺着肩膀走到潘塔罗涅的脸前仔细端详对方乌黑的眼圈,红色的眼眸满是不解。
      原谅多托雷吧,抓破潘塔罗涅的衣服又不是他的本意,谁让他现在只是一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渡鸦呢?
      “这黑眼圈……我们的潘塔罗涅老爷几天没睡了?”
      “我一直都有好好睡觉。”
      伸手揉揉鸦头,极好的手感也让潘塔罗涅一直沉重的心情好了起来,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沉重就是了。
      “我可比某些研究员作息正常多了。”
      多托雷给了潘塔罗涅一口,拍拍翅膀飞到对方的头上,还故意抓乱对方保养极好的头发给自己做了个简易的鸟窝,“别碰我的羽毛。”
      银行家倒也没对多托雷冒犯的行为生气,而是嘴上埋怨道:“真令人伤心,我的这身衣服还蛮贵的……”
      “得了吧,就你衣柜里的衣服我还不清楚?”多托雷毫不留情戳破了某人的谎言,“这身衣服按料子跟手艺,恐怕是潘塔罗涅老爷您衣柜里马上就要扔掉的那一批吧。”
      哎呀,被看透了。
      潘塔罗涅心里想着,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你说你在这里待了一年?平常二席大人就吃些果子吗?”
      “吃的很好解决。”多托雷也知道接着争论下去铁定又得吵架,所以干脆顺着潘塔罗涅抛出的话题聊了下去。
      “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到点了。”
      “?”
      话音刚落,二人面前就出现一张摆满了食物的桌子,并非是潘塔罗涅常吃的山珍海味,更多的还是一些须弥或者璃月的家常菜。
      “你看,就像现在这样。”
      “博士大人可以解释一下这个原理吗?”
      此时潘塔罗涅已经开始估算,如果将这个能力运用到日常办公中将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便利,而且多托雷研究出短距离传送装置的话他甚至还会有一大笔摩拉的入库到账。
      “富人大人,请容我提醒一句,您的如意算盘已经甩到我的脸上了。”一侧翅膀挡住脸做出遮挡样,多托雷不屑的说,“可惜以我现在的状态,恕我不能将老爷您的愿望变成现实了。”
      “无事,等回到至冬后我们或许可以好好商讨一下这件事情。”潘塔罗涅笑道,手指上的紫水晶戒指已经被摩挲地越发明亮,就像是才刚拿到手的新货。
      “你刚睡醒,估计肚子会饿,我建议你吃点。”多托雷指着桌子上的食物,“在你来之前我从未在餐桌上见到璃月菜,有可能是这片空间检测到你到来的缘故……有意思,是一直在监视着这里吗?”
      “听起来可真像是囚犯。”潘塔罗涅调侃道,“在脱离这个地方之前我可没什么心思吃饭,博士大人您呢?”
      是啊,囚犯,他们都是囚犯。
      受困于欲望无法得到满足的痛苦,他们在提瓦特这一片个瓶中盲目地寻找属于自己的狭小空间,无数次的碰壁推搡中变得遍体鳞伤,拒绝着他人的接近和抚摸。
      将他们聚集起来的原因也不是什么所谓的伟大理想,充其量那不过是一个借口,反正至少潘塔罗涅是这么想的。
      执行官们就是一群被女皇暂时拴在手里的疯狗罢了,只要有个合适得当的理由,他们就能毫不犹豫背叛愚人众,甚至在临走前还会在其最痛之处狠咬上一口。
      不过这次多托雷没有回应,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什么东西。
      顺着视线看去,在桌子的正中央,潘塔罗涅看见了一封被压在茶壶下的信。
      「收信人:潘塔罗涅、多托雷。」
      没有暗纹,没有熏香,没有寄件人,甚至就连外封上的字也是从各类报纸上剪贴下的字拼贴而成。
      “有点沉,里面放着什么……”
      潘塔罗涅拿起信封抖了抖,硬物在重力的作用下摔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
      “钥匙?”潘塔罗涅捏起边缘有些发黑的黄铜钥匙,年份看起来很久了,即使是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闻见上面令人作呕的金属味。
      “你见过这些钥匙?”他问道。
      “看起来有点眼熟。”多托雷突然想到了什么,啄啄潘塔罗涅的头,“跟我来。”
      “什么?”
      潘塔罗涅还来不及说完,多托雷就率先展开翅膀一溜烟地飞了出去,速度快的仿佛背后有东西在追着他。
      算了,由着他去吧,潘塔罗涅理了理头发。
      他也习惯多托雷这种想到什么就直接忘记一切放手去干的性子了,虽然偶尔会稍微感到不爽,但这也不乏是二席吸引自己的一点。
      略过摆满美食的长桌,潘塔罗涅踩上由黄色砖块铺就的小路,朝着森林深处缓缓走去。
      清新的空气、温和晴朗的阳光、并不怎么嘈杂的鸟鸣声聚集在一起,让潘塔罗涅的心情好了些许,至少可以重新把假笑挂到脸上了。
      树木深绿色不断叠加混为迷惘的黑,这里的主人似乎觉得黑色还不过瘾,甚至又扑了一层半透明的薄雾。
      薄雾中那些看不真切的身影让潘塔罗涅有些警惕,不过看在那些黑影没有袭击的架势,索性也就让自己忽略掉那些存在。
      等潘塔罗涅赶到的时候,多托雷正落在一栋绿色的蘑菇屋屋顶,上面的花纹在富有美感之余,也不乏规矩对称,仿若数学家笔下的谜题。
      “……如此充满童趣的二席阁下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看着面前不及自己身高的蘑菇屋,潘塔罗涅调侃道。
      “你在想什么潘塔罗涅,这些房子从我来的时候就有了。”多托雷嘶了一声,随后又落到潘塔罗涅的头上,“快快快,用钥匙把门开开。”
      “不要催不要催,不要急不要急。”潘塔罗涅故意慢悠悠地对比着钥匙,行动迟缓的比翘英庄行动不便的老人还要慢。
      多托雷看不下去了,飞下去落到潘塔罗涅头顶啄了一口,“你行不行?不行就给我。”
      “博士大人您能自己开门吗?”潘塔罗涅一句话把多托雷的埋怨堵了回去,“如果您可以自己开门的话,我或许可以让您来开门?”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多托雷咬牙切齿的想,等他变回去,他一定要让潘塔罗涅好好认清自己的地位。
      “闭嘴,不准笑,快点开门。”
      “好的博士大人。”潘塔罗涅连忙打开房门。
      有些事情闹闹就得了,真要闹起脾气来最后遭殃的还得是自己。
      蘑菇屋从外面看着空间很大,实际上内里却十分狭小,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是这个房间的全部,中间留出的空间只能允许一人通行。
      桌子的边角随意堆积着写满计算公式以及各种观点的文章,有些纸张甚至被人揉皱后毫不留情地丢到地上的垃圾桶内。
      纸、公式、知识以及简约的生活家具构成了这个地方的全部,这里甚至都比不上潘塔罗涅随处落脚的安全屋。
      “这是哪?”潘塔罗涅捡起滚到脚边的纸团拆开,密密麻麻如同狗爬的字符让他看着头疼,于是重新揉成团丢回垃圾桶内。
      “这是我还在须弥时的房间。”多托雷飞到桌子上,顺着桌面被擦得反光的花纹跳了跳,好似在回忆自己的求学岁月。
      “这是你在须弥的房子?”潘塔罗涅有些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他跟着多托雷一同迈入这个房间,“我还以为你会住的比这更豪华呢。”
      “你多虑了我的大银行家。”多托雷嘎嘎笑了两声,语气听起来竟有一丝释然,“我可不像您一样有着三寸不烂之舌,稍稍几句话就能把人忽悠地找不到北,被排挤也是应当的事情。”
      他又咂咂嘴,回忆道:
      “我那个时候太过急躁,除了实验以外的东西都沉不下心,现在想想应该是年轻惹的祸。”
      “所以博士大人是做了什么?”
      “嗯……大概是触犯了教令院的六宗罪?”
      多托雷不确定的说,语气平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教令院那帮家伙总是在害怕,害怕进化、害怕魔神、害怕生命、害怕咱们头顶上那一位随时会降下的威严,要我说,他们愚蠢的大脑简直连整天只知道吃和睡的驼兽一样,不如直接让他们变成驼兽。”
      如果让教令院任何一个人听到这句话,恐怕会尖叫着大骂并称呼多托雷为逆党、恶徒、异教徒,捆住其双手困在猪笼中丢入河内溺死都不为过。
      这对潘塔罗涅来说并不是什么恶言,正相反,他觉得这种话还挺悦耳的,某种意义上来讲多托雷就是他的心里话嘴替。
      “嗯,你说得对。”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不赶紧去下一个吗?”
      “不要催我。”多托雷嘟囔一句,重新飞到潘塔罗涅的头上指挥他朝着下一个蘑菇屋子进发。
      ……
      潘塔罗涅脸上僵笑着,伸手捏住头顶的渡鸦。
      “干嘛?!你松手!轻点!”
      忽略掉不断乱动的锋利爪子,将喧闹的渡鸦塞在怀里,还不忘撸顺对方因为挣扎而凌乱的羽毛。
      “放松二席阁下,这个姿势不是更舒服吗?”
      “这不是姿势舒服的事,只是潘塔罗涅老爷您身上衣物的才这么舒服的。”多托雷眯眼享受着潘塔罗涅讨好安抚,喉间不自觉地发出咕咕咕舒适的叫声。
      “毕竟这身衣服还是蛮贵的。”潘塔罗涅耸耸肩,抱着多托雷走向第二栋蘑菇房子。
      第二栋蘑菇房是金黄色的,比摩拉的颜色要浅一些,就像是太阳照耀下闪闪发光的沙漠。
      多托雷对着门把手抬了抬喙,又缩回怀里不愿动弹了,如此慵懒的样子属实难见。
      至少在潘塔罗涅的记忆中,多托雷似乎一直都是忙碌着的。
      忙着在海勒西斯研究自己的项目,忙着去各个国家采集样本,忙着验证自己的种种猜想,忙着探寻虚假之天的奥秘,忙着……
      总之他似乎一直在忙着,从未停下过脚步,甚至就连每月月末提交报表时来的也都是切片,偶尔清闲时本体会来提交报表,但最后结局都以二人的争吵画上休止符。
      啊……头好疼,好像要长出脑子了……
      潘塔罗涅晃晃脑袋认命地走上前,打开门。
      这个房子里面的东西更破了,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这次就连褥子也没有了,只有一张单薄的被褥靠在角落。
      “哦天啊真让人怀念。”多托雷无聊地说着,“欢迎来到我沙漠的家。”
      “谢谢你的欢迎多托雷,但你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吗?”潘塔罗涅又挠了挠头,果不其然揉到了刚才开始就让自己觉得不对劲的物什——一双狐狸耳朵。
      “嗯……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多托雷发出一阵爆笑,嘲讽地看着长出黑色狐狸耳朵的潘塔罗涅,“哎呀,您别说,还挺适合你的。”
      “可没您的羽毛适合。”潘塔罗涅抱紧在怀里的渡鸦狠狠揉了揉,又将对方理好的羽毛搞得凌乱。
      当然,被对方挠了一爪子也是潘塔罗涅早就猜到的事情。
      “生气了?”潘塔罗涅笑呵呵的说,“我这么对您,博士大人您不会生气了吧?”
      “博士大人不会这么小心眼的吧,博士大人~”
      “我受不了了!!”多托雷大叫一声,从潘塔罗涅的怀里挣脱出来冲着对方的狐狸耳朵狠狠啄去。
      一人一鸦,或者说是两个人(?)殴打在一起,你给我一爪子我给你一巴掌,你啄我头发我薅你羽毛,渡鸦的叫声与男人的痛呼混为一谈,头发与黑羽齐飞,不认真看还以为谁家枕头坏了。
      最后潘塔罗涅以极其标准的抓鸡手法抓着多托雷的翅膀根,任由对方挣扎自己依旧巍然不动。
      “这里似乎很了解你的生活。”潘塔罗涅右手擦过泥砖缝隙,金色的沙砾顺着缺口缓缓流出,在地面形成一个小塔。
      “确实。”多托雷愤愤不平的说。
      毒辣的太阳、痛苦的病患、毫无生机的土地、智慧尚未开化的沙漠愚民构成多托雷被流放生活的全部,虽然条件艰苦了些,但好在没有风纪官的监视,研究倒也还顺利。
      好吧,其实也没有那么顺利,现在多托雷依然搞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病人要逃走,明明他的魔鳞病都有了明显的康复迹象。
      但沙漠并非只有魔鳞病值得他研究,在多托雷看来,那些学者正是因为目光的短浅,所以就连简单的毕业论文也会束缚住他们。
      隐瞒在漫漫黄沙下的未知遗迹,沉睡于峡谷之间的巨大机关守卫,浩瀚而充满未知的星空,缓慢流淌于地下深处的地脉……
      是谁创造了提瓦特?
      为什么要创造提瓦特?
      不断前进的国度被覆灭的真相又是什么?
      在这片虚假之天之外又是否会有其他的世界?
      想知道,想了解,想记录,想学习。
      手脚被锋利的石块擦伤,没关系,只要简单消毒过后包扎就好。
      疼痛造成的行动不便,没关系,只要小心一点就好。
      干粮吃完了,没关系,沙漠中还有很多的小型野兽可以食用。
      最终在缄默的沙漠中,多托雷被丑角所邀请,作为「博士」,来到了充满悲伤的雪域。
      “无聊的过往。”多托雷评价道。
      “下一个。”
      第三栋浅蓝色的小蘑菇屋打开,里面远比前两个蘑菇屋更为宽敞,装着不同颜色药剂的试管整理排列在桌子上,有股冰冷的美感。
      “酷,是你的实验——?!”潘塔罗涅一声惊呼也来不及发出,骤然降低的视线以及失重的害怕让他下意识在空中四处抓挠着,试图找到一个安全点。
      “酷。”
      多托雷扑扇几下尚未消退的耳翅,捞过潘塔罗涅化身的黑狐说着。
      “潘老爷肉垫手感不错啊。”他捏住粉色的肉垫,恶趣味的揉了揉,“手感不错,挺软的。”
      “……闭嘴。”这次无奈的人换成了潘塔罗涅。
      有了至冬国财力的援助,多托雷那些只保存在笔记本上的课题才得以实现。
      不知从何时起,时间在多托雷的身上再也留不下任何痕迹,他成功以人类之躯打破了提瓦特大陆的时间法则。
      活得久了,研究的课题多了,偶尔多托雷在看向争吵的切片时他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在故国的无聊岁月,即使那片土地早已拒绝了他。
      兴许是活得久了知道了太多的缘故,有些时候多托雷总觉得提不起精神来。
      无聊,无趣,仅仅只是一点点进展就能让那些攒动的金鱼兴奋起来。
      迂腐,低俗,人人都捧着手中那丁点成果高呼自己触碰到了所谓的真理。
      可怜,可悲,难道说世界上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被愚昧的厚障壁所束缚吗?
      “博士大人的目光总落在远方,在看着什么吗?”璃月人低沉优雅的声音在一次执行官会议结束后自身后响起。
      他回头,自那双沉静的黑色眼眸中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贪婪,野心,阴翳,就像黑暗处的毒蛇。
      他想了解什么?
      他想知道什么?
      他在渴望什么?
      研究员的好奇心从未终止,甚至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越发浓厚了些。
      “您又在看着什么呢?”多托雷笑到,好看的淡色嘴唇吐出对方的名字,“潘塔罗涅老爷。”
      小蘑菇屋的外貌似乎越来越豪华了。
      多托雷揣摩着,捏起钥匙推开黑色蘑菇屋的门,内里的装饰是目前两个人见到的最豪华的。
      当然了,这些昂贵的家具也就只有某位黑心银行家才有资金做到。
      “是你家。”多托雷有些惊讶地说,“为什么你家会出现在这里?”
      “是我们的家。”潘塔罗涅纠正道,“你也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多托雷。”
      “不可能,除非你把这如同暴发户一样的审美换了,不然这里就是你家。”多托雷果断拒绝自己曾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的事实,“这就是你家。”
      “二席大人,这里面也有不少是您自己选的,所以我很认真的说,这是我们的家。”潘塔罗涅坚定地说。
      “我不承认。”多托雷走上前扯了扯黑色的天鹅绒帷帐,上面还有隐秘的霓裳花花样。
      “花里胡哨的。”
      “可您也在这上面睡过不少次。”黑狐轻飘飘落到床铺上,柔软的床铺被深深按下一个深坑,“还舒服吗?”
      他看着多托雷,微微眯起的狐狸眼让多托雷想起无数个在这张床上度过的夜晚。
      也许是所谓命运的安排,又或许是所谓的同类相吸,简单的资金关系为起点,他们心照不宣的度过了一个个温存的夜晚。
      厚重玻璃隔绝了外面冰冷刺骨的寒风,在温暖的室内二人纠缠在一起,爱欲如烟花般绚烂绽放,点亮寂寞的夜。
      发丝纠缠,红眸晕染水光,苍白的皮肤上盛开斑驳梅印,低哑的嗓音逐渐消弭。
      他们从未有过亲吻,那是恋人才会做的行为。
      他们之间也没有爱,有的只是交易与欲望。
      “闭嘴。”多托雷拍了把狐狸头,掐着对方的脖子将其拎带到下一个房屋。
      最后一栋蘑菇屋是纯白的,没有装饰,就连屋檐遮挡阳光形成的阴影都没有,就像是被人硬生生从白纸上裁下来立在那里的。
      多托雷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莫名的不是很想打开那扇门。
      “怎么了多托雷?”潘塔罗涅伸爪搓了搓他的脸,“怎么突然走神了?”
      “突然不是很想推开这扇门。”多托雷耸肩。
      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他的直觉一向很准,曾有无数次足以夺走他性命的袭击,最后都被他凭借天生对危险的直觉躲开了。
      此刻,他的直觉疯狂报警,告诉他面前的门不可以打开——至少此刻不可以开门。
      “但是你不打开不就没有离开这里的方法了吗?”越发兽化的潘塔罗涅甩甩尾巴,“没事的多托雷,打开吧,我陪着你呢。”
      “你说得对。”多托雷想了想点头说,“我变了是不是?”
      “嗯……有吗?”潘塔罗涅一只爪子撑着下巴,整条狐狸笑得欠欠的,“至少你觉得自己变了吗?”
      “虚伪,软弱还有……恐惧。”多托雷细细轻点着。
      这是他几百年来都未曾经历的情绪,再次重温已经陌生的感情,让多托雷多少有了些不真实感。
      “只是多了这些,你就不是你了吗?”潘塔罗涅歪头反问道,“多托雷,你觉得你是什么?”
      “我是「博士」多托雷。”
      “还有呢?”
      “我是「学者」赞迪克。”
      “还有呢?”
      “我是怪物。”
      “还有呢?”
      “我是异端。”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些。”
      “……我是人。”
      “因为我是人,只有人才会拥有高级的语言活动。”
      “因为我是人,所以我才会畏惧失去,畏缩不前。”
      “因为我是人,所以我才会比那些魔物拥有更活跃的情感模块。”
      “所以推开门吧,多托雷。”潘塔罗涅伸爪推了下多托雷的肩膀,“我还在你身边呢。”
      “……好。”多托雷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随着门的推开,浓重的铁锈味扑面而来,熏得人想吐。
      “当啷。”有硬物从高处滚落,掉落到脚边,多托雷弯腰捡起,仔细观察着手中的银质环状物。
      是一枚简朴得不能再简朴的戒指,样式看着有些眼熟,哦,好像是潘塔罗涅用来跟他求婚的那一枚。
      他翻转看向内侧,里面刻着一个枫丹单词。
      Lover情人
      不过多托雷依稀记得好像被自己弄丢了来着。
      但是丢到哪里去了来着?
      他想不起来了……
      红色。
      鲜红的色彩。
      到处都是鲜艳刺目的红色。
      手上、脚上、白大褂上、手术台上、手术器械上、墙壁上,到处都是令人心悸的色彩。
      它们亲吻着目之所及的一切,以极度疯狂的舞步跃动着,生机活力的粉色随着它们的侵占逐渐剥离,染上墙面般死寂的灰。
      满含笑意的黑眸此刻唯有空洞,在无影灯的照耀下没有任何光彩。
      潘塔罗涅死了。
      就死在多托雷的手术台上。
      他感觉心脏内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挖出,针扎样的疼痛自胸口蔓延。
      随着监护仪上的波动逐渐变得平直,无数种或许可能实行的方法出现,又被多托雷无情推翻。
      到最后,他竟找不到一个可以救回潘塔罗涅的办法。
      无力感自灵魂深处浮现,多托雷曾经引以为傲的大脑在死亡面前是那么地无力,就像他过去鄙夷的那些人。
      无法呼吸……无法动弹……就连站稳都做不到……
      他张口试图让外界的空气挤进肺内,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大脑缺氧让眼前浮现出斑驳的黑色块状物,最终多托雷腿一软倒了下去。
      “……潘塔罗涅?”多托雷看向脚边的黑狐狸,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哎。”潘塔罗涅抬头笑眯眯地看向多托雷,小声地安抚,“我在。”
      “我似乎……”多托雷深吸一口气,强迫压抑快要崩溃的情绪,声音无法避免地带上了颤抖,“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黑狐狸早就知道了,他只是一直没有说而已。
      “我知道的。”潘塔罗涅蹭了蹭多托雷的鼻尖,吻了吻对方微红的眼角。
      “去开最后一扇门吧,穿过那扇门,你就可以离开了。”
      说完,潘塔罗涅推了推多托雷的后背,似乎在催促他赶快。
      “……你不跟我一起吗?”多托雷不死心地说,“我会给你创造全新的身体,你想要什么样的?你原来的?须弥的?充满力量的?永远不坏的?还是那种高大的?或者——”
      潘塔罗涅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只是……我只是……”多托雷断断续续地解释,可无论怎么想都说不出口。
      明明我只是想让你活着。
      “这里是你的森林多托雷,只要你允许我住在这里,我就会一直在。”
      潘塔罗涅打断对方的话,扭头叼起多托雷的裤脚,强迫他走到那一扇被粗重锁链捆绑着的黑铜大门前。
      “就由你代替我,去完成宏大的目标,燃烧整个旧世界吧。”
      红色眼眸猛地睁开,旁边人切苹果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又恢复正常运作。
      “醒了?”omega脸上的表情挂着一贯的冷漠,刀尖插着苹果递过来“本体你应该去好好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状况了,下次再出现这种问题我建议你直接报废处理。”
      “我可比你存在年份会更久,omega。”多托雷推开对方递来的苹果,从一旁的桌面上拿起面具扣在脸上。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多托雷狠狠瞪了他一眼警告道。
      “哦?有意思……你梦见了什么?”
      omega被本体勾起了兴趣,以前他还会因为忌惮自己的实力对自己逾越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主动呛他还真不像是本体会做出来的事。
      「我在森林深处的蘑菇屋等着你,我会重新装修我们的家,里面的装饰都会换成你喜欢的样子。」
      想到这里多托雷觉得自己似乎不在害怕死亡了。
      他知道在那个布满蘑菇小屋的森林中,会静静的伫立着一栋极其突兀的黑色蘑菇屋,里面还会有一只笑得不怀好意的黑狐狸甩着大尾巴等着一只黑色的渡鸦回家。
      “一些美梦。”多托雷对omega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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