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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逢君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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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下山了,山上只留相鸾一个人。
师父并没有说她下山做什么,但她总是有正事要干。
无法练剑,相鸾在山上不知道该做什么。
来此之前,相鸾从未住过如此荒芜的地方,放眼望去除了树就是草。
从前大部分时候住在皇宫,和母亲一起住在关雎殿。关雎殿华美而宽广,从殿西走到殿东,要花上相鸾几个时辰的时间,一开始有婢女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一般是白露或谷雨,他那时太小,走路不稳,她们害怕相鸾出事,渐渐的,她们不再跟在相鸾后面,无事时,相鸾就一个人在关雎殿里乱晃。
皇宫虽大,娱乐项目或许有很多,但相鸾最常玩的只有蹴鞠,找一些小太监陪他一起玩,不过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办,如果他们因陪他玩耽误了正事,会受到责罚,因此相鸾也不常出去玩蹴鞠。
他也不是没想过找二哥三哥一起玩,不过那俩人总是混在一起,而且听力也不太好,相鸾也不太乐意理他们。
离宫之前越妃怀孕了,要是平安生下来,现在孩子也两三岁了,也不知道是个皇子还是公主……
相鸾思绪飘远,看来从前在皇宫里他的娱乐项目也相当贫瘠啊,毕竟大部分时间还是用来读书以应付太傅的抽查了。
除却一日三餐,剩下的时间相鸾依旧用来练剑,同往常一样。
随意捡了一根树枝当做剑,就这么在一片空地上开始舞剑,现在入冬了,每日练练剑可以让自己暖和起来。
山上的雪越积越厚,但不会像在皇宫那样日日有人清扫,雪只管自顾自落就好了,永远干干净净、安安静静。
相鸾就这么日复一日过着相似的生活,吃饭、练剑、睡觉,没有人与他交谈。
相鸾总是会想起他昏睡时,师父也是这么独自生活,守着他,或是更久以前,在相鸾还未到来之时,师父就一直是这样一个人生活了,思及此,相鸾就会对现在的生活更加满足。
今年的冬天只有相鸾一个人,他一个人守岁,跨过了年关。
守岁是在皇宫的习惯,那时殿内各处灯火辉煌,相鸾和母亲一起,听谷雨说早些年还有父皇,他只记得他总熬不住,昏昏欲睡,母亲会搂着他,时不时拍拍他的背,他的脸似乎被烛火烤熟了,很烫,很暖和,每当这个时候他总睡得很香。
这次相鸾一个人守夜,却稀罕地没有睡着,熬到了子时,这应当是他第一次成功守岁吧。
在冰雪开始消融之时,师父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好消息。
“你的剑要有着落了。”
一个百年难遇的秘境即将开启,地点在青崖城,大衡国境东靠近庾河的一个城池。
“这次乐陶秘境里一定会有许多奇珍异宝,师父到时候给你在里面寻一把适合你的好剑。”
“师父,这次我可以下山了吗?”
师父拂落肩旁落的雪,笑意盈盈:“当然了,我们一起去。”
“我们什么时候走?”
“不急于一时,你今年做了什么好吃的?”
第一年他们没能包饺子,第二年相鸾吸取教训,自学成才,包了饺子,煮了面,还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大餐,今年是第三年,可是师父不在,他什么也没有做。
见相鸾沉默,师父拍了拍相鸾的头,“师父给你做点好吃的。”
嗯?师父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相鸾困惑地跟着师父来到厨房,见师父烧开了一锅水,往里面下现成的饺子。
“哪来的饺子?”
“我在山下见很多人家包了吃不完的饺子,我就买了些回来,你看,多便宜。”
“……”
……以后还会一起包饺子吗?
吃完饺子,师父又去看了看菜地,和相鸾一起把没摘完的菜摘了,又清理了一番杂草。
“我们这一去也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回来,回来时菜园子可能都荒了。”
相鸾:“没关系,等我们回来了我们重新打理。”
师父用那种赞许的眼神看着相鸾:“为师相信你,徒儿,你都会办好的。”
相鸾叹了口气,除了一开始,师父就没怎么管过菜园了,看来只能靠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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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剑,没法御剑带你下去。我的方式可能不同寻常,做好心理准备,”师父牵起相鸾的手,“闭上眼睛。”
那是相鸾第一次见识师父的神通,似乎有什么将他眼前的一切蒙蔽,他的视觉,听觉,嗅觉,甚至触觉都不甚清晰,他渐渐感知不到自己躯体的存在,只觉得灵魂都变得轻盈。
“青随。”
相鸾听到师父的声音遥遥传来,似乎隔着一层什么,他听得隐隐约约。
“睁开眼睛吧。”
他的灵魂似乎找到了□□,他依言睁开眼睛。
嘈杂的人声攫取了相鸾的听力,他的眼前是一派车水马龙。宽广的街道处处都是行人,这里气候宜人,当地人衣着都较为轻便,周边是各色店铺,此时他们正在一条窄巷里,相鸾不由自主地朝外打量。
“想逛街不急这一会儿。”师父轻声唤相鸾,“走,带你见个人。”
师父引相鸾向窄巷深处走去,拐过两个弯,巷子渐渐开阔起来,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师父上前轻叩门扉。
立刻有人打开了门。
两个梳着迎春髻、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站在门口盈盈一拜,齐声道:“拜见十酒生前辈,主人令奴等前来迎接前辈。”
“你们叫什么名字?”
“红萼。”“紫萸。”
两人又是齐齐一伏,动作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她们梳着相似的发髻,均着红衫,声音也一样清脆,看着简直像一个人。
“紫萸是姐姐?”
两人有些诧异地对视一眼。
“是。”两人点头应声,侧身将他们请进门,相鸾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庭院深深,阶柳庭花,一派春意盎然之景。
越往里走,越觉静谧,相鸾跟在师父后面,四处打量,只见花丛掩映处有几抹艳色一闪而过,相鸾疑心凝注,只见绿叶轻摇,并无人影。他抬头看了一眼师父,师父什么反应也没有,他放下心,没多说什么。
红萼、紫萸将他们带到一处庭舍,低声道:“主人就在里面等您,奴等告退。”说完二人沿着回廊退避了。
师父却没立刻进去。
那是一扇纹理精细的金丝楠木门,透着淡淡的幽香,师父凝眸于此,专注地仿佛在解一道谜题。
相鸾又听到花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而这次他确切洞见几个着鲜艳襦裙的女孩子躲在枝叶后面推搡,不知她们是否察觉到相鸾的目光,几人朝着梨花树丛深处躲去。
相鸾的注意被庭院里的花叶夺取,师父这时突然推开了门。
他吓了一跳,一股浓郁的暖香从门内争先恐后奔将出来,相鸾被扑了一脸。眼前是一扇屏风,上画重峦叠嶂、琪花玉树的仙山,一仙姿玉色的女子在琼山玉阁之间徘徊,那女子脸上的神色既是向往,又含着悲切,栩栩如生。透过屏风,影影绰绰见一小榻,上卧着一人,面貌朦胧,但身姿楚楚,丰姿绰约。
“姐姐,你可来了,若是从前,曳姬定亲自来迎,为姐姐接风洗尘,可惜现在,曳姬只能等姐姐来敲曳姬的门。”
声音哀婉凄楚,幽幽勾着人的耳目,闻之无不悲伤。
师父似乎无声叹了口气。
“青随,在外面等我。”师父绕过屏风,相鸾看见她在小榻一边坐下。那位名唤曳姬的女子见此坐起身,不知是否身患顽疾,她没坐直便又摔回榻,师父为她掖了掖身上盖着的毛毯。
相鸾回身朝庭院走去,院里什么花都有,海棠,丁香,梅花,杜鹃……也是现在盛开的花朵不多,倘若一齐开放,院里的气味该多杂乱。
相鸾站在一棵梨树下,朝深处打量,没瞧见那几个女孩的身影。
“嘿,你在这干嘛?”
相鸾回头,是……红萼还是紫萸?
女孩笑了笑:“我是红萼。”
“红萼姐姐好,我刚才看见树丛里好像有人,过来看看。”
红萼:“又是那几个调皮鬼,还跑这来了。她们年纪比较小,看到有客人来了,偷跑过来瞧呢。”
“要不要过来喝杯茶暖暖。”
红萼带相鸾穿过回廊,走了几步,迎面一群和相鸾差不多大的女孩小跑过来,叽叽喳喳地将红萼围起来。
“红萼姐姐,主人有说什么吗?”
“客人是来干什么的?”
“主人的病会好吗?”
“……”
红萼温柔地拍拍女孩们的背:“好了,都别操心了,主人那么神通广大,她的病会好的,都回屋里,穿这么单薄也不怕冻着。”
女孩们这才安静下来,跟着红萼进了屋,几双好奇的眼眸落在相鸾身上。
红萼熟稔泡茶,清茶的幽香渐渐在屋内浮起。其中一个梳着双丫髻、身着石榴红襦裙的女孩托着腮,歪头打量相鸾,稚声稚气:“你们是什么人啊?”
红萼:“桃夭,他们是主人的客人,不得无礼。”
“没事,”相鸾对桃夭笑笑,“我师父是很厉害的修士,她带我过来的。”
桃夭眼睛亮了亮:“有多厉害?难不成是衍灵?”
桃夭看着是这群孩子们里面最小的,最多七八岁的样子,没想到对修士的修炼等级竟也知晓几分。
“好了,桃夭,别总拉着客人问东问西。”红萼将泡好的茶水端到相鸾面前,相鸾抿了抿,入口微苦,但很快可以尝到微微的甜,清雅至极。
“红萼姐姐,可以给我讲讲你们家主人吗?若需相助,我们也能更加清晰地对症下药。”
正在摆弄茶具的红萼顿住,眼波流转,若有所思地瞥了相鸾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