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张机》鹿言鹿语

2、生（2）

　　许娥走在回去的路上，竟觉得比来时走的快了许多，路也不似之前那般崎岖难行。不一会儿，她就快到了林府，这一路上，她只觉得刚才的奇遇竟像做梦一般，自己身上也没有任何异样，想想也觉得荒唐。这时，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她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她走进小巷，巷内漆黑一片，她估摸着声音，顺着声音走去，走近一看，地上放着一个篮子，篮子里包裹着一个刚刚足月大的婴儿，正在扯着嗓子啼哭。

　　她心疼不已，婴儿脸哭的通红，巷子里有湿冷阴暗，这小小的孩子糟了多大的罪。她看现下无人，这孩子估计就是被遗弃的，再加上织锦的话，让她确信，这孩子就是她命定的孩子。

　　她抱着这孩子，敲响了林府的大门。

　　开门的丫头一看夫人回来，赶忙和林清远通报，林清远立马来迎。

　　“夫人，这么晚了，你到底上哪去了，我派人四处找你，一点音讯都没有，真是把我急死了。”

　　林清远迎面遇到抱着孩子的许娥，只见许娥笑容满面，一脸幸福，手里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林清远大感不妙，这夫人估计是痴心成魔，难道是从哪里抢回来，要回来的孩子？他身为父母官，逼迫百姓骨肉分离的事哪里做得出来？

　　他遣散了下人，拉着许娥就往里走，“夫人，这孩子你从哪里弄来的，赶紧给人还回去。”

　　许娥挣脱了林清远的手，说道：“知道你林大官人心系百姓，我怎么可能抢别人的孩子，这孩子是我捡来的，别人不要扔在我家门口，被我瞧见了，看她可怜，你瞧，这孩子冻得脸都红了，估计都饿肚子了。”

　　“捡来的？这天下哪有父母不要自己孩子的？”

　　“千真万确，不信你自己去看，放这孩子的竹篮还在巷子里。如果我不管她，这孩子就要冻死了。”

　　“说不定是父母忘记了，又或者是弄丢了，如果是这样父母总要来寻的，寻不到，岂不着急？”

　　“如果真是这样，你就让家仆这两天多留意着些，若父母寻来了，我们就把孩子还给他，不就行了。”

　　听完，林清远也觉得尚可，满意的点了点头，许娥知道这一年都不会有人来找，林清远这边也蒙混过关了。

　　“这是个男娃还是女娃？”林清远一脸慈爱的看着孩子。

　　“女娃子。”

　　“女娃好啊，贴心。”林清远满眼宠溺，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你看她这个眉眼，长的多可爱。”林清远开心的望着孩子。

　　许娥满意的笑了，如释重负，这是她这几年以来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候，她要牢牢把它记在脑子里。
　　远处屋顶上，这一幕被织锦尽收眼底，织锦没有过多的表情，她转身轻盈地一跃而下，趁着夜色回去了。
　　之后几天，林清远令家仆时刻留意街头巷尾是否有人来找寻孩子，但始终没听闻任何关于这孩子亲生父母的消息。林清远想来恐怕这孩子是被亲生父母所弃，再看这孩子身体并无异样，估计是女娃的缘故才被父母随意弃之，便和许娥更加心疼这孩子，将孩子视若己出，取名为林婉儿，吃穿用度从不苛刻于她。家中侍奉的仆人也知夫妻二人的不易，如今天意使然，皆为之高兴，更将林婉儿视若珍宝。
　　织锦闲来无事，会远远地瞧上林府几眼，许娥眼里的光辉灿若繁星，与那天晚上的失魂落魄相比，仿佛变了一个人。林清远回府的时间也越来越早，一回来脱下官服就往屋里钻，不久屋里就传来孩子清脆明亮的笑声。一个孩子，真的能给人带来这么多期待和改变吗？织锦摇了摇头。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春去秋来，寒暑更迭，转眼间九个月已经过去，一日，林清远刚回府，许娥把孩子抱来，孩子咿咿呀呀，绕着林清远转圈，嘴里还咿咿呀呀地说着话。许娥对林清远夸道：“这个孩子聪明伶俐，虽不及男子可入朝为官，考取功名，但只要一生无虞也是足够。”说完长叹一口气。林清远像是察觉到了夫人的焦虑与不安。林清远问道：“夫人最近是怎么了？看你总是神思恍惚，心事重重，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事，只是想到这孩子终究不是你我所生。担心有一天这孩子会被亲生父母接走，到时候我们现在的幸福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林清源听到后说道：“这孩子一年来，我们也没少寻她的亲生父母，可亲生父母音讯全无，若是真的想早日找回孩子，岂会等到现在？若是亲生父母真的寻来，我们就把孩子还给他，偶尔去看看婉儿，再多给些贴己钱，我相信他的亲生父母也不会阻止的，夫人也不必忧思过度。”
　　许娥听了林清远的话觉得也有道理，但林清远毕竟不知道她和织锦之间的约定，只是这许娥心里总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一年之期的最后三天，也是一年中最冷的大寒天，这天林清远像往常一样去了县衙，许娥在屋里逗婉儿玩，数九寒天，屋内炭火充足，犹如春昼，女娃被她养的面色红润，肤白唇红，屋内传出一片欢声笑语。这时许娥朝院中看去，只见一身着白色斗篷的白衣少女站在院中，许娥禀退下人。
　　白衣少女缓缓进屋，在白衣连帽斗篷的映衬下，她的面庞好像更白了些，像神明，也像鬼魅。许娥看着少女说道：“我明白，你来找我的用意。我每天都计算着日子，还剩三天对吗？”
　　许娥顿住，复又说道：“这一年来，我很谢谢你满足了我的愿望，让我享受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快乐，只可惜一年的时间稍纵即逝，让我竟无法看到，无法看到婉儿长大后的样子。”
　　说到此处，许娥泪眼连连看着织锦，“真的不可以再宽限一段时间了吗？”
　　织锦摇了摇头：“事到临头，几乎每个人都这么说。如果我都答应，这生意还要不要做？更何况当日我和你说的清清楚楚，你也是同意的。”
　　许娥听了，不再言语，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无用。
　　“那我孩儿三天之后会去往哪里？平日里若我和夫君想她念她了，该往何处寻他？”
　　白衣少女转头微笑的看着雪娥，这笑容不是讥笑，也不是嘲讽，只是冷漠，像是俯视芸芸众生的山川，是事不关己的毫不在意。
　　“许夫人怎么忘记了？当时我和你说，一年之后你将红衣归还，所有的一切都会恢复原样。所谓的恢复原样就是，你和你周围的人将不会记得这个孩子被你抚养，你更不会想要知道她在哪里。即使你们在街上擦肩而过，也只会是形同陌路。你依然好好地做你的官家太太，至于这个孩子从哪来就会回哪去。”
　　“你说什么！我照料了她近一年，竟是连看他一眼都不能？这一年我将婉儿视若己出，早已把她当做我亲生的孩儿，现在你却告诉我，将这一切当做从未发生过，你让我于心何忍？”
　　“许夫人，有时候遗忘才不会带来痛苦。”
　　白衣少女坐在桌边接着说道：“若三天之后不还，你该明白后果。任何事情同都要付出代价，这一年来，你的天伦之乐也享了，你应该要感到满足。”
　　许娥瘫坐在桌边，半晌说不出话来。
　　“能让我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吗？若是知道了，看到他能对婉儿好，我也好，放下心。”
　　人类的感情就是这么麻烦，当断不断反反复复纠纠缠缠，织锦知道如果不了却许夫人这桩心愿，恐怕她也不会善罢甘休，反而需要浪费自己更多的时间。”
　　“好，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她的亲生父母。只不过，人知道的越多，越难做决定，你可要想好了。”
　　“我随你去。”许娥没有丝毫犹豫。
　　织锦轻声笑了笑，果然还是不听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