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峰效应》何辞芜

3、读心术

　　这些物理课听得宋庭浅那叫一个煎熬，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对于大学专业是会计的他来说，现在对物理的了解程度，甚至还不及初中那会儿。
　　更别提连着坐一天，后面还是权霁。

　　权霁来了后，一句话也没和他们说过。从他穿越回来开始，怪事就接连不断地发生。他觉得自己已经把这十七年来的震惊次数全用在这一时半会了。

　　教室里回荡着老李讲课时特有的浑厚嗓音，戛然而止时便能听见吊扇转动发出的呼呼声。除此以外，也许还夹杂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不要觉得这点分少，就不重要！细节决定成败，要是这一步错了，后面你写的再多，那也等于白干……”
　　老李突然提高了音量，惊醒了不少梦游的人。
　　包括宋庭浅。

　　权霁就那么安静地坐在他后边。他没有听到权霁发出的任何动静，仿佛那人不存在般。可他心里却七上八下的，莫名浑身不自在……宋庭浅向来讨厌背后有人的感觉。
　　舒时珂这会忙着干自己的事，周围倒是清净了不少。

　　他摩挲了几下那本离奇书的封面，最终还是不敢再贸然随意翻动。
　　这本书在他碰到的那一刻闪现了一阵金光，宋庭浅以为是错觉，可下一秒他的桌上便莫名其妙多了个闪着红光的手环，同时浮现了一行字……
　　「距离任务时间还剩30天，目标人物已接近。」

　　宋庭浅四处眺望，对上周围人波澜不惊或是百无聊赖的神色，才确定这鬼东西只有他能看见。
　　……阿莫西林就在附近？
　　闪了一会，手环上红光又消失了，变成了暗淡的绿光。

　　他拿起了这个手环试图琢磨一番，在其他人看来却像是他在玩弄空气……
　　过了很久他才想起这番行为的怪异。宋庭浅顺势把手环套在了手上，为了从系统书里寻找答案，他小心翼翼地把身子往前挪了下，假意要匍匐在桌子上埋头做题。

　　可不知不觉间他越挪越前，一直到整个身子只有一丁点还留在椅子边上时，才停止移动。
　　这整个过程他自认为是不动声色，毕竟他担心这本破书被收或是被举报了……可他的背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阵磁性的低音——
　　“你椅背上有刺？”

　　宋庭浅顿时整个人都晃动了一下，本来就只坐了丁点位置的身子差点往前把椅子掀翻了。……所幸是有桌子给他撑着。
　　但这桌子也不是白撑的——他这一动，连人带椅都向前推进了几分……
　　除了他的自我介绍，这还是宋庭浅时隔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权霁对他说话。

　　舒时珂突然转过来打断了他的遐想：“什么情况啊？我这位置也太挤了点吧，都快成纸片人了啊大哥！”
　　他随即把桌子往后挪了几分，自己的身子也只能被迫后退，最后还是靠回了椅背。

　　“多大点事。”宋庭浅还是先回应了舒时珂，佯装没听清权霁的问话。“不就窄了一点，不小心的。”
　　他回答的人是舒时珂，可他的注意力全在身后的权霁那边。

　　舒时珂没善罢甘休，小幅度地从靠窗的那边小声地对宋庭浅“吐槽”。大概是他听这物理课也如同听天书，闲着无聊，才借着这个机会想和宋庭浅聊天。
　　宋庭浅为了应付他，便敷衍性地点点头，实际上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权霁怎么会主动搭话？放在五年前的这会，就算他主动骚扰权霁，那人因为嫌麻烦而不会回应他半句话。……更别提还主动和陌生人说话了。

　　“喂，宋庭浅，那个转校生……你后边那位，刚刚怎么一直盯着我们这边？要不是被我看到了，他还……”
　　宋庭浅立刻没了刚才那般敷衍，难得地抬眼问道：“什么眼神？”
　　“……大哥你选择性耳聋是吧。”
　　“没。”宋庭浅拂了下鼻头，怕身后的权霁听到，便压低了声音：“你继续说。”
　　“这态度都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还说……”

　　——“什么一百八十度啊？站起来说给我听听。”老李冷笑了两声，开玩笑般地继续朝舒时珂那边说：“一个大男生还喜欢上说小话了啊？你对你后座的宋庭浅能说什么，也说来让大家听听。”
　　到底还是被眼尖的老李发现了。此话一出，全班猎奇的目光都投到了他们二人身上。还有人觉得这话里多少有点说他们关系不寻常的意思，于是立刻换了一副“懂的都懂”的表情。

　　舒时珂半转过去的身子打了个激灵，显然是被不远处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到了。但随即他抬着头转了回去，还规矩地站了起来，丝毫没有羞赧之色。
　　他顶着五十多双目光，举起了桌面最上层的草稿本，冲老李一笑后腆着脸大言不惭道：“——我说我算出来是180J……这不是觉得自己算错了，就想问问他来着……唉，没想到被误会啦！是吧，宋——”
　　在他提到宋庭浅的同时，周围响起了“噗嗤”的憋笑闷声……而后不久转化成了哄堂大笑。

　　这是短短三十分钟里第三次爆发出齐声大笑。——不是笑他敢和老李顶嘴，而是因为这道题的过程里压根没出现过纯数字，最后的结果也只是“四分之一mv方”。但舒时珂却编出了这么个借口，还自信满满地对着大家解释……
　　在这一片笑声里，当属他斜对面的郭轩积笑得最大声……而他后边的权霁则是另一个极端，他的表情仿佛是被冰冻住了——别提笑了，冷脸都不曾动过半分。

　　宋庭浅在听到舒时珂这番“极度自信”的谎言后，把头偏到了窗边捂脸憋笑——好歹老李还提名了下他，至少不能笑得像其他人那样明目张胆。
　　老李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随即敛了几分玩笑的意味：“自觉点，书拿着，站后边去！”

　　“哈啊……收到！”舒时珂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回失策了，在心里感慨果然还是不能随口胡诌谎言啊。
　　他的确很自觉地拿着书到垃圾桶旁边去了……但是却是潇洒地大摇大摆着过去的，浑然不觉这有什么丢脸的地方。
　　对于他这种脸皮比一般人厚的人，老李的招数便对他不适用了。平时不找他茬还好，这一提到他，生性顽劣的马脚就显露出来了。

　　等到舒时珂这个骚扰他的人一走，宋庭浅又开始沉思起了这个时空与之前的差别。
　　他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没变。就连和舒时珂的对话也大致与记忆里相同……好像一切都没变，但又是哪里变了呢。

　　——从权霁选择的位置变成他后桌开始。
　　他不禁怀疑起，当年又真的有出现过那些对话么？……也许是连锁效应，从权霁坐到这的那一刻，变化就已经于无形中频频出现了。

　　下节课的上课铃快响了时，老李才终于舍得放下书，却迟迟没离开教室。宋庭浅习惯性地从桌肚里掏出手机，摆在明面上准备回消息。
　　可看着眼前五年前的“古董”，他不由愣住了，随即对着手机傻笑了下。
　　过了会他便笑不出来了，因为这开屏密码他是一点儿也没印象了……

　　“宋庭浅？”郭轩积突然叫了他一声，然后他抬头便看到郭轩积一脸严肃的表情。
　　“怎么？不会说话么。”
　　宋庭浅同样板着脸回了句。他当然知道郭轩什么意思，可那人的声音极具敌意，偏偏像极了他在某个雨夜里听到的那些话。

　　“手机啊，还要我说吗？没看到老李在上面？”郭轩积话里的怒意更明显了。
　　“哦。”
　　宋庭浅毫不在意地收回了手机，用看疯子的目光在他身上斜视了一眼。

　　“这么明目张胆，仗着没人敢举报你是吧？不要把教室当你家，又不是人人都会惯着你。”
　　郭轩积以为宋庭浅是故意这么做的，话里的内容是提醒，却因为看不惯有人在他面前这么“嚣张”，于是就变成了阴阳怪气。他还嫌不够，又啧啧讥讽补充了句：“你是真敢啊。”

　　他是班上的纪律委员，倒不是他有意不想让老李发现这事——他巴不得老李把宋庭浅教训一顿，自己坐在旁边看戏呢。
　　只不过因为昨天老李才让他查了班上的电子产品，而他报过去的人名里，不包括和他关系好的人，也没有宋庭浅。
　　不告发宋庭浅，大部分原因是碍于当年宋庭浅在外的名声——妥妥的“笑面虎”。郭轩积担心要是真举报让他手机被收了，宋庭浅会今天还笑着说没事，明天就把他拉去报复一顿。
　　毕竟这种事也不是没在其他人身上发生过。

　　“有什么不敢的？我宋哥做事还要你教？”
　　舒时珂转着手里的书从后面走了过来，一把踢开了椅子猛地坐下。“就你tm天天在这阴阳怪气是吧，不会说人话？”

　　宋庭浅从前绝不会和其他人在明面上闹掰——这也让其他人在没亲眼见过他发火的时候，还敢继续挑衅。
　　可舒时珂向来只会直言直语，懒得和那些人掰扯那么多。更何况他已经看这个纪律委员不爽很久了——自从郭轩积坐到了这附近，就没一天清净的。用他的话来说，说那SB是纪律委员，结果废话比谁都多，管得比海都宽。

　　“你……”
　　人在欲言又止或气头上的时候，大多会蹦出个字来，却没了后文。舒时珂量着这郭轩积不敢继续在他们面前当阴阳人，便不屑地挑眉问道：“我怎么？说啊？”

　　老李这会已经走了，班上的人都各做各事。他们的声音并不算小，至少周围两排的前后桌都往这边瞥了几眼。这种情况下郭轩积算是骑马难下了，不服输地继续回道：“别以为你们多了不起，舒时珂你也随身带着手机吧？我随时可以让它们泡水里。”

　　要是这些可笑的话搁当年，宋庭浅高低也得先笑着用言语反讽回去，再暗箱操作一番。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傍身的这项技能已经消失了。
　　他还是不会有话直说，事事搁在心里。但他却早已养成佛系心理了，将“笑着打架”换成了“懒得搭理”。

　　见双方都不肯善罢甘休，宋庭浅拉了下还想怼回去的舒时珂：“算了——”
　　“公事公办，你自己的MP3怎么不先交上去？”
　　……是权霁打断了他。

　　在座的同学一时都不继续争论了。许是因为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转校生，还会帮着宋庭浅他们说话。
　　郭轩积更是被他反问得一时间无话可说……才来一节课，就看到他的MP3了。
　　只有舒时珂这位心大的听到有人支持他，便立刻拍掌附和道：“听到没有郭轩积？你先交了再说！给我玩公平公正？先把你自己那点破事处理好了再说……”

　　宋庭浅迟疑地回头看了权霁一眼，发现这人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这一刻他想起了之前那本书里说的鬼话，着魔般地想试一试——现在的权霁到底在想什么？他怎么可能会主动掺和别人的事。

　　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
　　权霁毫不避讳和他的对视，连被人盯着的疑惑似乎都没有过。虽然只有短短五秒，但这时间内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宋庭浅盯着权霁看不透的墨瞳，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

　　另一边有不少人都凑了过来，都吐槽起了郭轩积前几次真去举报的不道德行为。毕竟谁都有个手机，但为了交差就拿部分的交上去，被要求的人肯定不乐意。
　　郭轩积还不甘放弃，拿老李的命令当挡箭牌对付着其他人，企图躲过攻击。

　　在对视的第九秒，宋庭浅终于是放弃了。……他什么也没听到。——果然那本书是乱扯的！他在心里嘲笑自己刚刚愚蠢的行为。
　　“谢了。”
　　宋庭浅这话说的很别扭，毕竟刚刚还盯着人看了将近十秒。他纯粹是为了掩饰尴尬，没话找话。权霁对此并没有作何反应，宋庭浅更无法仅凭面部表情来揣测他的心思。

　　所幸是没人注意到他这奇怪的行为。转回去后，一直没开口的他终于对郭轩积回应道：“喂，不用在这吵吵了。你先交MP3，我就立刻交手机。”

　　郭轩积当然不可能交。但他同样没想到宋庭浅会说得这么直白，而且表情看着并不像开玩笑。他只得悖悖地放弃挣扎。

　　舒时珂见郭轩积终于不继续回击了，觉得今天总算出了一口恶气，朝宋庭浅比了个“六”后小声笑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是得您豪气啊。”
　　“无所谓，反正我忘记密码了。”

　　……舒时珂纳闷道：“不可能吧，这都能忘？！不是天天都在用吗？”
　　宋庭浅面无表情地摇了下头敷衍他，懒得解释为什么。

　　“……那你是不打算要了啊？这手机新出的，现在卖的可贵了。”
　　“嗯，我还有个。”
　　“靠，不愧是少爷！等等……不如送给我？这玩意就算锁了，配件也能值不少钱啊！”

　　“不行。”宋庭浅脱口而出，舒时珂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他自己却也愣了下。
　　……“因为也许某天能记起密码。”
　　舒时珂啊了一声，只得悖悖作罢。“话说你听说隔壁班也转来了个复读生吗？可漂亮了，看起来就和你很般配啊……”
　　宋庭浅白了他一眼，独自趴在桌上“闭目养神”了。

　　“得嘞您！又不搭理我。对了，你知道吗——”
　　说到这舒时珂左右看了看，确保没人后又凑近了几分，仿佛要说什么天大的机密……
　　“说。”宋庭浅头也没抬，摸到本书挡了下他的脸，干脆利落地闷声回道。
　　“那个转校生。我刚刚看到他——”

　　“他怎么？”宋庭浅突然抬了头。
　　看着宋庭浅提起了兴趣，舒时珂又叹了口气道：“唉，算了。这样不好。”
　　这下换宋庭浅着急了：“？有什么不好的。这么多年……没见你对谁客气过。”

　　提起往事，宋庭浅还是哽咽了下。他和舒时珂已经三年没见了，换在现世，早已物是人非。
　　如今他却还能坐在这，他们之间还能像从前那样说话间毫无保留……这还多亏了那本破书。

　　“算了算了！”
　　舒时珂大概是在故意逗他，可无奈宋庭浅对权霁的事十分好奇，便还是耐着性子和他掰扯：“到底怎么了？别废话，直接说。”
　　舒时珂摇摇头：“不说。”
　　宋庭浅无语地想给他翻个白眼：“爱说不说。”

　　过了一会，舒时珂还真就一言不发了。上课铃都已经打了，宋庭浅心里痒痒，鬼使神差地想再试一次读心术。
　　他把舒时珂戳了回来，佯装不在意地盯着他问道：“你刚刚到底想说什么？”

　　还是按照书里的方法——
　　[嗯，该怎么圆这个随口扯出来的谎呢？……哼哼，果然被我猜到了，转校生的事肯定有内情。算了，就继续瞎扯下去！]
　　“这不太好说啊，毕竟可能是人家私事。不如你先说，你之前和他什么交情？”

　　靠，这读心术还真能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