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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千万,向我认输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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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思锐起初没看清,只觉得眼花,大脑瞬间接触太多知识那种怔愣,她回过神来时,正站在星空之下大海尽头。
巨大的墙壁,上下左右乍一看恍若无尽,色彩一层层渲染开。
南河像是把全世界的颜色都网罗来了,凝聚到这个废弃古城的老迈画壁上,如果削下一块投入海中,满片海洋会同化成五彩缤纷的奇幻世界。
思锐退后一步,站到屋子的阴影下,与那姿彩纷呈的星海划清界线。
她听到自己问:“这是什么。”
南河刚开了灯,斜坐在梯子上,奇异地与画面融为一体。他得意洋洋,近乎带着炫耀,“我画的。”
“你自己画的?”
南河双手环抱前后摇晃,在椅子上看起来心惊胆颤,但他忘形到完全没有注意到,“嗯啊,不然呢,全是我一个人画的。”
“你哪来的使用权?”
南河不晃了,显然不满她的重点:“好像是...有个什么城市旅游业发展建设,要把古城改造成参观景点,把我选上了。”
“你画了多久,付了你多少?”
南河笑容渐渐消失,“也就不到一年,付了...五万,咳,我搞艺术的嘛,能画出来就足够了,不图钱。”
思锐简单算了笔账,这长长的壁画绝不下于五百平方米,他画得跟绘本似的精细,再扣掉颜料,总共时薪能有几块?
她算是明白他每天上午去哪了,想明白后更加窒息,“你哪怕找个厂...”
南河痴迷地抚摸壁画,“嗯?你说什么?”
思锐无言。
南河跳下梯子,顺着壁画行走,不知道冷似的肆意张开四肢,“等到过年,这片就正式开放了,还会有新年表演,大概在...这儿,正好能看到我的壁画,到时候你可一定要看啊。”
思锐沉默。
南河一定看出来了,更夸张地做出高兴的样子,“钱不钱的真——不重要,重点我可以借机展现自我,在旁边卖我的画和绘本,肯定会大火,要不要我提前给你签个名?”
思锐看着他,他的影子和记忆里的小丑重合,故意博人眼球的做戏卖笑,滑稽的姿态,扮丑的笑话,试图在人们心中激起一丝火花,却只有显得格格不入。
都不知道是在骗别人,还是骗自己。
实在是——
有病。
02
思锐开了口:“五十万。”
她摸上壁画,“把它洗掉。”
南河缓缓垂下手臂,“...什么?”
“五十万,把它洗掉吧。”
南河猛然贴紧壁画,张开双臂护住,警惕地说:“不可能,多少钱我也不卖!”
“一百万。”
思锐歪歪头。
他牵强地扯了扯嘴角,“...你在开玩笑是吧,可不好笑啊。”
“不够?”
她一字一顿,“五百万。”
“够了,”南河从灯下朝她走来,灯影在他身上一明一暗,他走到灯下时像是站在舞台聚光灯下,又低着头走到舞台幕后的阴影中,双手放在兜里。
他站在她身前,仿佛疲惫沧桑了几岁,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你不喜欢...吗?”
思锐状似无动于衷。只有她知道是不敢动,她怕一旦动了便会彻底成为另一个样子,“一千万。”
南河一言不发,脸部肌肉在灯下颤抖,露出挣扎的神色,思锐悬着的心落了地,长松一口气。
她看向壁画,对上一只笑嘻嘻的小海獭,奶油色的脸蛋让她想揍它一顿,因为它在画上的海里笑得太开心。
不过如此,区区五万块的东西,凭什么对着她炫耀,装什么装。
金钱面前,万物唾手可得。事实证明她和之前一样无所不有,只要她愿意便能为所欲为。
03
“考虑清楚了吗。”
南河深深吸了口气,无助地说:“你真的就……有那么讨厌它?”
他扬起一个笑脸,手指划过壁画,“你再好好看看一一看这儿,这里。”
他指着一只脑袋钻进糖果罐的小海獭,“你看,这只小海獭叫做糖豆儿,他最喜欢吃亮晶晶的彩色糖果了,但它家长特别严厉,它只能趁父母出门吃个过瘾,结果太心急,不小心把自己脑袋卡住了。”
“这是阿花,她可是我们船上的女旦,别看她长得比厨师都粗犷,她最擅长做手工了和安慰人了,身上的裙子就是自己做的,你有什么伤心事儿都可以找她。”
“这是老李,面点师傅,揉面时跳舞跳的特别好!所以他外号叫“面点天使”,以后他要学习更多的探戈……芭蕾……国标……可能还有京剧,咱国粹不能忘啊一一再把他们都融入面点!”
思锐怔怔地,竭力顺指引盯着画看,无论怎么看都只是画,勾边后填充的颜色,按照被规定的定格在那里,一动不动。
南河滔滔不绝,大步走过一片片画区,健步如飞,最后跑了起来,在阵阵剧烈喘息呼出的白气中,蒙蒙地描绘着画的世界。
思锐跟着他跑,“等等,去哪里!”
南河摆动双臂狂奔,外套如启航的帆飘在身后,手指掠过一排笑嘻嘻的小海獭,飞速介绍:“糖枣儿,糖躲,糖三角,糖饼儿……糖莫吉托……”
思锐忙中看了一眼,拉下口罩,声嘶力竭:“这不都是海獭吗!”
难为他隔老远都能听清,“不一样一一糖球儿一一笑容评比是第一名!”
南河忽然身子一转消失不见,思锐跑过去,不知所措地撑着膝盖喘气,旁边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外套,将她拉入一条隐秘的楼梯。
“来这边!”
思锐跟着他挤过狭窄的通道,外套蹭在灰扑扑的墙上,一小方出口有着微弱的光点,她踉踉跄跄挣出去。
“还有,还有,你再看这儿。”
南河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不在乎地跑到墙边,撑着墙翻过去,兴奋地说:“你看!”
思锐眯眼看了半天,“……什么东西?”
“这儿啊,”南河伸长手臂戳点点,几乎把自己折了过去,上衣掀开一节,带着薄汗的腰露在外面,回头雀跃一笑,“看!红色的小甲虫是我专门画的,我当时发现墙壁裂了一点,春天估计会长出爬墙类植物,到那会儿啊,它就可以藏在绿荫下了。”
思锐脑补不出来,慢慢瘫软在墙边,脑内狂喊:谁他妈看得见啊!
04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兴趣了,嗯?”南河喘着气问,蜷着身子靠在墙角,高高的个子给他弯成很小的一点。
思锐瞪他一眼。
他根本不是给她介绍,他就是讲给他自己听的,他重新领略了全部故事,她最多跟着陪跑了一圈,记住多少全靠本事。
思锐挣扎着举起右手,五指伸开,坚持不懈,“五千万。”
南河僵了下,脑袋埋进了膝盖。
思锐等着他,重新去看那副巨大的画,从上面的角度依然精彩,她记得每一个部分对应的内容,却无法将他们联系。对她来说画就是画,所谓内涵都是矫情的自我感动,她与它们横着不可逾越的界限。
思锐靠在砖块上,感到了冰冷的真实,她无比安心。
南河慢慢站了起来,紧了紧外套,站到墙边,垂眸道:“不卖。”
思锐有种把他踢下去的欲望。
他弯腿踩上墙头,对着夜空点了根烟,“我画了将近一年啊,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类似的机会,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小丫头真没品位。”
“五千万足够你画很多次。”
“但我不可能再复刻一模一样的画作。”
南河沉默了一会儿,说:“真的有那么差吗,连你也一点儿都不喜欢?”
思锐嘴巴忽然干了:“那个……”
南河抬手示意她不用多说,笑道:“没关系,反正你又不是第一个了,我自己喜欢就成。”
他低头,抿唇微笑道:“我倒是真挺喜欢的。”
“所以……”他抬起一条腿,大步走在墙头,杂技般危险地摇晃,“我不卖了,多少都不卖。”
思锐眼中流露迷茫,她把脑袋埋到臂弯。
她脑中模模糊糊转着一个念头一一她买不下来它了。
她在回忆里搜寻,身下的画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一万块钱能轻易让南河在她身下忍受屈辱,五千万却无法让他毁掉一面墙。
他一个人走于细窄的围墙,思锐盯着他看,想不通他为什么那么开心,作画会给他带去穷困,根本没人在乎他的画,换她干脆跳下去算了,他怎么笑得出来。
也许,他今天带她来的时候以为她不一样,她会喜欢她的作品,明白他的想法,他不知道她和那些拿他当小丑笑的人没有区别。
现在他知道了,他为什么仍然能笑起来。
思锐刹那间觉得离他很远,远到超越几万光年仍远远不止,他俩之间相隔的是两个世界。
她最无法接受的在于,居然是她无法进入他的世界。
干脆给他踹下去算了。
一阵沉默,思锐看着他走远,看他身子一晃栽了下去。
05
思锐听到自己的尖叫声,扑过去拉住他的衣服,拼命往后倒,咬牙发出用力的低吼。
南河身体在空中摇晃,手忙脚乱,思锐以为他在自救,就听到他惊叫:“哎唉唉,哎呀吓死我了!太险了,得亏没踩着漆。”
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可能是气的,一用力将他拖了上来丢在地上。没等他起身,他环住他的腰,将他压到了地上。
思锐埋在他胸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独自坐着的时候,空虚感的藤蔓在心中蔓延叫嚣。
他有某种东西,她没有。
这个我没有!
她嫉妒地想,极度不满成为了痛苦。她抓狂的有一种冲动,要么把他踢下去,要么她自己跳下去。
直到此时抱住了他,她骤然感到活了过来。
思锐紧紧抱着他的腰,抬起脑袋,“没事吧。”
南河原本在发呆,给她吓了一跳,急忙起身推她,笑容鲜艳,“当然没事,我能有什么事。看不出来啊,你身材不壮,力气还蛮大的,伤着没有?”
思锐和他站了起来,依旧紧紧抱着他,“刚刚逗你的,画的很好看,我喜欢,明天来我家画吧,我家有面白墙空着。”
虽然她完全想不起来是哪片白墙。
“呃…啊,哈?”
或许再多打击都不至于让南河像现在一样,僵硬得不知所措。
思锐心平气和的瞎编,“考验一下你的诚心,你不会当真吧。很好看了,是我近几年看过最漂亮的画之一。”
南河双手唐突放上她的肩膀,想用力又不敢,搞得自己手抖了起来,眼睛怔怔睁大,声音极不自然,“…那你…真的吗,你真的很喜欢?非常喜欢?”
思锐点点头,命令道:“你说还有绘本?我要一本,现在就带我去看。”
一一
我字数越来越多了……什么时候我能学会短篇精炼的文笔,这章彻底放弃挣扎,已经当长篇写了,完结遥遥无期(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