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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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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一笑,捋起额前碎发,露出光洁额头:“还是说,和女朋友吵架了,来我这点酒消遣。”
男人把酒置于吧台,没答。
瞧见他惯用的冷淡模样,周芸溪难免不想激激他,装腔弄调:“我妈上次还说,还想见见小顾来着。”
说完又自顾自笑着:“你假扮我男友那件事,他们都信了,你说我,是该对自己自信,还是对你自信呐。”
女人一张笑脸近在眼前。
明明已经三十好几,性子仍像十四五六刚陷入青春期的小女生一般。时间在她脸上也随之停滞。
他想起旧事,回她:“这是还准备让我去第二次?”
她认真了:“可以吗?”
他眼皮也没掀,睫毛低垂:“不可以。”
说来好笑,上次在酒吧,周芸溪同她几个狐朋狗友一道玩游戏,人手不够,她喊上一旁的顾屿凡。那人却不太肯。好说歹说让他明天歇业可以不用来,才堪堪同意下来。他第一次玩真心话大冒险,输得彻底,脸一阵青一阵白。被问初吻对象与恋爱次数,还被周芸溪这玩心重的大小姐摆了一道,结果便是赴好几十人的家宴扮了回她男朋友。
周芸溪她家那些三姑六婆平日里闲,遇见个可以消遣闲暇的对象可劲薅,顾屿凡坐立难安。去了好几趟厕所。
以至于每每想起,她都觉得好笑得要命。
顾屿凡看她一眼:“你就庆幸你爸当时不在场吧。”
女人收了笑,拿掉他面前的酒,倒进垃圾箱。
八点整,酒吧人多了不少。
顾屿凡拿起存放在吧台内侧的吉他,调了会儿音,坐上角落那把圆椅。
右手拨弄琴弦,清脆声释出,和着他沉眷的嗓音。
周芸溪去一旁招待她几位老朋友了。
她是本地姑娘,周父从上世纪就开始打拼,赶着改革开放初期,势头好前景广,家业地基建牢,时到今日,早已是本城知名企业家。
周芸溪不愁吃穿地长大,去国外大学镀了个金便归来好好做她的白富美。开这家酒吧也完全是兴趣爱好。
顾屿凡来应聘驻唱时,她只看一张脸,就签下合同。一旁的吉他都没拉开箱。
周芸溪认为,他这张脸可比琴艺有看头多了。
又问了几句为何不去选个秀出个道。
他回答:“去哪都被堵着,出个错还得上新闻,除了钱多,其它都挺没劲的。”
周芸溪当时就觉得,这男孩看着闷,骨子里挺傲趣。
九点,一群年轻面孔蜂拥而至,大学生报团取暖一般。
每晚的保留曲目便是那首经典到不能再经典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老少皆宜,开口就来。
王随领来一大帮朋友捧周芸溪的场,男男女女加起来十余人。他作为周芸溪小时便相识的好哥们,当然入座vip区间,期间点酒碰杯,好生快活。一开始还聊得热络,没过会周芸溪眼睛便时不时瞟去对面。
对面那个唱着邓丽君老牌情歌的的还能是谁。
王随心里暗骂几句。
上一次,客人点歌要他唱两只蝴蝶,顾屿凡察觉客人捉弄神色,理也没理,那醉鬼火气上来,一顿吼:“你个戏子不就是服务观众唱给我们听吗?高贵个什么劲。”
连累周芸溪又是陪笑又是替这小子挨骂。
以及,上周周母微信问他认不认识芸溪男朋友,王随不解,问哪来的男友,后面身边好友告诉他,才得知这小子假冒她对象去了周家宴会。
给他气得不行。
王随翘着的左腿碰了碰周芸溪的高跟鞋跟:“看什么呢?”
那坐着的身影正唱着“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
周芸溪收了眼,拿起桌前的酒杯,杯沿沾了些掉迹的唇彩,她漫不经心道:“看帅哥啊。”
“你就这德行。”
“看上他什么了?”他理了理衬衫衣领,“还是现在偶像剧里都演姐弟恋什么的,你也跟风要恋一把。”
她白他一眼:“滚你的,我才不看肥皂剧。”
“那弟弟,怎么入你的眼了。”他跟着瞧一眼,却是满眼的鄙夷,端着架子骗骗小女生罢了,她都三十了,怎么还落入这种俗套。
两人离得近,周围嘈杂声此起彼伏,身旁人不留意听不清对话内容。
王随又凑近了些:“是有八块腹肌,还是…”他暧昧一笑,吐出下半句,“那上面征服了你。”
“你怎么那么肤浅。”她懒得理他,抬腿走人。
周芸溪坐回吧台,掏手机回了几条消息。她看向亮着一束光的角落,顾屿凡附近始终有那么几张老面孔。每晚八点盛装出席,风里来雨里去特意见他弹琴的年轻姑娘。
但他几乎不理,倦倦神态。好像,对谁都是这样。
收回目光,她冲调酒师喊:“来一杯龙舌兰。”
十点,散场后,里头人群还在不停扭动,他往后门出,发现几个或蹲着或倚着墙玩手机的女孩。
这年头,漂亮姑娘满街跑,却很难找到几个稍有姿色的男人,为何呢?因为漂亮男人都扎堆往娱乐圈去了。因此,素人帅哥很是少见。
他扫一眼穿着单薄性感的女孩,往外拉上后门。
有个稍高一些的女人向前,拿着亮屏的手机,红唇一张一合:“帅哥,加个微信嘛。”
剩下几个女孩在身后几米远围观她的大胆举动。
他挑眉道:“给了微信能早点回家?”
“能能能。”那几个女孩激动地冒出头。
他语气淡淡:“一个月没来这等我的话,之后就给。”
有女孩不乐意了:“诓我们呢?说不定你下次就不在了呢?”
他嗤笑了声,问:“加了微信又能怎样,我不是那种爱在网络上聊东聊西的人,一个月的话,刚好也好验证一下你们有多想加这串微信号码。”
他顿了下,刻薄起来:“还是说,想让我通过朋友圈了解你们,看你们p得失真照片,还是分享的肉麻音乐。”
女孩们难堪道:“不给就不给嘛,说那么多干嘛。”
他置之不理,走出巷口,往右绕,进了地铁站。
周六,东区集市人满为患,冬日里举办的音乐节也挡不住女孩们爱美之心,厚实外套里面搭吊带裙或短款针织,给气氛平添了好几分火辣。
方欣微坐在集市前的露天咖啡厅座位上,看见远处走来一抹高挑身影,忙跑去。
她在这等许久了,其实心里不是很有底。
直到到他面前,男人瞧她一眼。
方欣微暗喜,递过去一杯一直捂在怀里的拿铁,还温着。
他没接,抬腿往入口走:“留着自己喝。”
检票处,方欣微出示票根,两人并肩走进场内,顾屿凡走着,掏出手机,冲女孩说:“收款码点一下,钱转你。”
方欣微摆手:“不用啦,如果你不来,这票也是搁着,你的出现也等同于创造价值了嘛。”
女孩情商高,说话滴水不穿。
他又问:“手机号码多少。”
方欣微以为他要加自己微信,老实报了数字。
男人操作手机,不消一会儿她支付宝收到一条到账消息。
方欣微汗颜,深深觉得面前的男孩实在不好追。
乐队开始登台,四周嘈杂,人们站着,举着手中的横幅应援,在空中挥舞。
方欣微举起手机拍照,镜头带过男孩的侧脸,她按下拍摄。
台上哄闹的贝斯声,架子鼓,来了一群idol组合,唱的是一首在短视频平台火爆的歌,年轻粉丝大声跟唱,场馆变成巨大的容器,只听见一种旋律。
顾屿凡微眯双眼,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台上。女孩站在旁边,看向正调整立麦高度的主唱。
她竟觉得,那些偶像,不及身边人相貌的十分之一。
中场休息时,人群停歇下来。
他嗓子有些干,便脱开裹挟的人群,来到一旁的饮品摊。
他拿了瓶饮料,站在一旁。突然看见观众席外围站着一个戴志愿者鸭舌帽的女孩。套了件印着显眼音乐节主题logo的马甲,扎了马尾,脖颈上挂着长绳吊牌,举着相机在拍台上演唱的艺人。
相机又对向观众席,宋涟抓拍着那些活跃的观看者。拍完检查刚才的成果,删了几张糊了的。准备原地返回到简易棚下的工作人员休息席。
正闭上眼睛假寐时,右臂感觉被人用手指戳了戳。她睁眼,发现一个扎双马尾,穿粉色外套蕾丝裙的小女孩,眼角还带着湿润,对她说:“姐姐走散了,能帮我找姐姐吗?”
女孩满脸写着委屈巴巴,约莫七八岁,站着与坐下的宋涟齐平,宋涟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别哭,和姐姐是在哪里走散的呢?哪个位置?”
场内人很多,五颜六色的衣服扎堆围绕,宋涟拉了张椅子让女孩坐下,耳旁是响彻云霄的架子鼓贝斯声。棚下仅她一人,其他人做别的去了。
“在左边,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对于东南西北没什么概念。
“记得姐姐号码吗?”
女孩想了一会,尝试想起,却记不牢。
挫败的眼泪流出,宋涟看着心疼极了。
“别哭啊,在这乖乖等一会,一定会找到姐姐的。”说完便把包交给她保管,拔腿跑向人群。
台上卷席着狂风骤雨,场子正热,宋涟来到前排挡在舞台前的栏杆处,心里有些发怵,冲围挤的人群大声喊:“张雨馨在吗?”
声音突然响起,台上乐手都顿了一顿。鼓声还在继续。
所有人的目光朝她一人看来,宋涟手心微湿,重复了一遍:“在吗?”
不解的眼光,看戏的眼神,以及置身事外的模样,于她面前翻滚,她不适应这种场合,不擅长交际,更何况此刻。
这时,一个高大男人走了过来,站在她的左侧,于她的身旁,大声朝堆积,拥堵,摇摆得热汗淋漓的人群,高喊了一声:“喂!”
人群停止摇摆,鼓声也停了下来,世界水洗了一般冷静。
宋涟茫然,扭头看过去。
是他!
顾屿凡伸手背拍了拍她的肩,于她身旁低语:“再说一遍。”
她明白过来,朝人群喊,一遍遍重复道。
直到一抹红色身影朝他两奔来:“静静在哪?”
宋涟如释重负,重重吐出一口气,领她去休息室带回女孩。
鼓声在呼喊声退散后再次响起,人群重新沸腾。
顾屿凡的出现像按下了关闭按钮,现在,这个开关被重新打开。
小女孩怯巴巴拉着姐姐的衣角,走时对宋涟说了声谢谢姐姐。又盯着她身旁的男人,甜甜一笑:“姐姐男朋友好帅。”
宋涟忙用眼神制止道:“不是。”又去看顾屿凡神色,怕他会不高兴。
男人半边身子斜靠在墙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方欣微这时走来:“原来你在这,找你好久了。”
宋涟看一眼眼前打扮时尚,个子高挑的女生,低着头去一旁收拾名册单。
顾屿凡笑:“你跟着我干嘛。”
女孩自知没理,没再问。看着站着的顾屿凡,和一旁低着头,有些面红的陌生女孩,越看越狐疑。
“你们…认识?”
宋涟不太清楚这是不是他女朋友,想沉默过去。他却先开口了:“比你更熟。”
方欣微被气到,甩手走开。
繁椿乐队压轴出场,大多数人来也是为了他们。
一出场,场下都炸了。
观众挥舞着乐队的横幅,举着荧光棒,认真跟唱歌词的每一句。
“无数个午后
和黎明时分
当落日沉落群山
当天际泛白……”
顾屿凡站在人群最外圈,目光锁住搭台上,鲜活的人在唱鲜活的歌。
人群沸腾着,人群呼喊着,人群发泄着。
只听得见歌声。
她还是头一次看见像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少年露出这般认真神情。
摆弄起相机偷拍了一张,他察觉到什么,偏过头,两人目光一对,宋涟尴尬笑笑。像小学生被教导主任抓开小差一般把相机挪到背后。
音乐节结束,人群像饺子被一团一团捞起,消失于场馆中心。
宋涟捡着被人丢弃的杂物或缤纷的彩带,包成一团,放进垃圾箱。
收尾工作结束,她起身拿包,却发现找不到了。
想起之前跑去时让小女孩帮忙保管,可她都走了。她焦急,手机,证件,都在里面,可怎么办。
想着想着,急出两眼眶的泪。
她环望四周,哪还有什么人,都走了。
天色无云,风卷起地面的灰尘,搭好的遮雨棚被风拍打,发出呜吼声。
她无助极了。围着场馆走,想看看是不是不小心掉在哪了。
她蹲在地上,环抱双膝,头陷进臂弯。直至视线内出现一双黑色帆布鞋。好像站了好一会儿。
她茫然抬起头,顾屿凡好整以暇站着,凌厉的眉微扬着,朝她流出疑问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