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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等待永远都是漫长的,难熬且挣扎,面对那些未知的,无法掌控的一切,许多人都会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2017年3月21日

      重症监护室外。
      门口的面积不算小,但除却监护室的门口以外,这里早已经聚满了人,或坐或站,椅子有限,一些人甚至是自己准备了小马扎和泡沫垫。
      门外的人大多是病人家属,只有零星几个发传单的人掺杂在其中。这些家属的脸上无不写满了疲惫,在大厅了一番才得知,有些人甚至以经几夜没有合眼。
      望着这些人的疲态,刘小姐的心更是缩紧,倒不是惧怕自己会像这些人一样,而是害怕自己会因为女儿在里面传来的情况而变成如此的模样,她怕她的女儿在里面受苦。
      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很准,倒不如说,但凡是被推进重症监护室的人,又能有几人能够得以幸免?她明白,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但在内心深处,还是怀揣着那一丝微弱的希望。
      天不遂人愿。
      当天中午,季晴余的化验结果终于出来了。
      “从化验的结果来看,患者如今的情况不太乐观,我们给患者做了腰穿,检查结果显示,她患的是新型隐球菌性脑膜炎。”望着这一群家属茫然地站在原地,罗医生于心不忍,但出于职业操守和作为医生的责任,她还是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这种病症比较罕见,属于真菌感染,治疗周期比较长,这么些年在我们医院也只见过四例,但无一例外,都没有抢救过来,况且病人的涂片结果相较于之前我们所见过的病例来说,明显更加严重,她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相当严重,家属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有什么情况我们一定会及时通知你们,为了保证治疗能够顺利进行下去,家属需要签一下字。”
      说罢,罗医生将手中的文件递了过来。
      病危通知书。
      短短五个字,却决定着一个人的生死,沉重、严肃,更让人没由来地觉得荒谬。
      望着那几个刺眼的大字,没有人敢上前将它接过来。
      无一例外,没有抢救回来,罕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这一个个字眼,像一块块烙铁,硬生生地烙烫在每个人的心口,几乎要把整颗心碾压揉碎。刚燃起的希望,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几句话轻而易举地熄灭。
      一切都在看见那封文件后土崩瓦解,意志、心房和希望。
      “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求求你,她只有十七岁,今天是她的十七岁生日,我、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句生日快乐,你看,这是我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我还没给她戴上……求求你们,再想一想办法,真的,求你了……”
      女人一只手紧紧攥着医生的袖口,一只手用力握住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她不停地哀求着,她真的,她要崩溃了,浑身无力,四肢发软,眼前是一片恍惚黑暗。那一阵阵窒息感从胸口向外奔涌蔓延,流向四肢百骸,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愈演愈烈。
      她真的没有办法了,恐惧已经要将她吞没,害怕,绝望,女儿是她的命,她绝对不能失去!
      “阿姨您先冷静一下,您先听我说,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救您的女儿,您放心,患者的病是有对症的药可以治疗的,药现在已经在调过来的路上,马上就能给患者使用,这份病危通知也是权衡患者现在的状况所做的最坏的打算,所以还是需要您配合,这样也方便我们进一步采取治疗措施。”见女人的情绪激动,罗医生不得不对这一群家属进行安抚。
      罗医生能够理解这些家属的心情,尽管已经从事医生这个行业多年,早已不像刚刚成为生生那两年时常情绪起伏,但每每面对这些家属,他依旧会感到不忍。
      医院本就是一个与死神抢命的地方,重症监护室尤甚,这里太有情,也过于无情,她时常会感觉生命脆弱,因为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无分贫富贵贱,在疾病面前,所有人都只能苦苦挣扎。在这里,只能听天由命,很多时候,是真的要看造化。
      对于每一位医生来说,最无力的一个词或许便是竭尽全力,而最动听的莫过于超常发挥。
      神内的病人大多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像季晴余这样的小孩子在这里实属少见。可怜天下父母心,作为一名医生,她能做的只有安抚,全力以赴去救治。
      话虽如此,但不到万不得已,又有几人刚进入重症监护室就被下病危通知,早早被预判了死亡。
      死亡。
      那个曾经离他们遥不可及的,世间最冰冷的词汇现在却离得那么近。
      ,突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拿走了医生手里的病危通知书。
      是老季。
      男人颤抖着手,双目泛红,眼眶湿润,他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拿起笔,颤抖着手,用力写下自己的名字,不知这支笔是不是写了太多的名字,也倦了,累了,签字笔的墨断断续续,写出来的名字,就仿佛签字的人的心,支离破碎。
      “还请医生能尽快给我的女儿用药,有什么需要的我们都会全力以赴,麻烦您们一定要用最好的药,一定要治好我的女儿。”老季将签好名字的通知书递给医生。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想办法的。”将文件接过,她不敢对病患的家属做出任何保证,因为生命是最难捉摸的东西,哪怕她是医生。
      医生离开了,望着那紧闭的大门,再无之前得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老季摸了摸衣兜,沉默无言走了出去。
      一个陌生女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将纸巾递给了刘小姐。
      “擦擦眼泪吧,我刚才就在旁边,无意听到了一点你们说的话,我来这已经半个月了,我父亲也在里面,是脑梗进去的重症,这些话那些医生之前也和我说过,有时候医生就是这样,会把最坏的情况告诉你,但是并不一定就会发生,你看起来挺年轻的,女儿应该年纪也不大,年轻人身体好,一定会熬过去的。”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太大,三十多岁。
      “在这看护得准备些东西,要不我给你列个单子,一会让你家里人出去买一下。”女人十分热心肠,见刘小姐身边并没有什么东西,开口问道。
      “谢谢你,我这刚来,还不太了解情况,那就麻烦你了。”刘小姐的声音有点哑,看向女人的眼睛依旧红肿,足以看出刚才她的情绪是多么崩溃。
      情绪稳定之后,刘小姐和家里人打好招呼,让他们在这照看一下,她打算去洗手间洗个脸整理一番,可就在刚要进到洗手间的时候,她在一旁的角落看见一抹熟悉的背影。
      男人背对着自己,佝偻着身躯却依旧能看见他的双肩发颤,他将脸深深地埋入掌心之中。
      原本情绪已经调整得差不多的女人双眼瞬间变得通红,心酸疼地发麻。
      。男人不是真的有多沉稳,只是现实让他不得不沉稳,不得不收敛起多余的情绪去面对一切,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在面对这些问题时,他必须冷静。他不是不会哭,而是不能哭。
      所有人都忘了,他也是一个父亲,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是他捧在手心里呵护了十七年的女儿。他怎么会不心疼!
      又熬过了一天,监护室里并没有什么好消息传出来,但这也意味着,季晴余的状况还能使她继续坚持治疗下去,还有希望。
      只是隔着数十米的走廊,依旧能听到季晴余声嘶力竭的吼叫,这也使得一家人的精神不敢有一丝松懈。
      在查完房之后,医生从监护室中走了出来。见此,众人的心不禁漏掉一拍,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不然医生不会主动出来见他们。
      果然,在和其他病人家属交代完情况之后,罗医生便转身向这边走来。
      “138床病人家属,患者一直处于神智不清的状态,颅压持续不下,这样的情况下,患者很难清醒,就算是清醒过来,也有很大的几率以后无法正常走向社会……”
      罗医生还说了些什么早已听不清了,刘小姐的耳朵里一片嗡鸣,脑海里持续不断地回荡着医生刚刚说过的话。
      什么叫很难清醒,无法正常走向社会?
      疯?傻?
      所有人都不想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季晴余的身上。
      已经有太多太多的绝望,他们无可奈何,无能为力,所能做的却只能是竭尽所能,听天由命。
      14:30
      每天这个时间,家属都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去探视。
      隔着一层玻璃,刘小姐望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孩。此时季晴余已经安静下来,静静躺在病床上,全身被约束带束缚着,身上插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仪器,甚至连鼻子里,都插着一根直通胃部的胃管。
      她还记得之前医生和她说,因为季晴余意识不清醒,很难配合护士输液,只能给她下一个PICC,从臂弯处下一根长达四十几厘米的输液管,顺着血管直抵心脏。
      再望向病床上的女孩,双手同时输着液,女孩睁着眼睛,但眼神空洞无光,不再是记忆中的灵动跳脱,而是一片死寂与茫然,直直望向某一处,不知在看些什么。
      “女儿和妈妈说一说,你在看什么呢?”女人试图和季晴余沟通。
      季晴余愣了一会,然后缓缓地答应着。
      “我在看操场啊。”
      “那操场上有什么呢?”刘小姐强忍着泪水,哽咽地接着问。
      “操场上好多人啊,有高一高二还有高三的学生,还有人在踢足球,我也想踢……”
      季晴余声音有些低,可是传到玻璃窗外面的人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种的心如刀割。
      季晴余小时候便是一个疯丫头,天不黑得透亮绝不会回家,从小身体便不好,体质比平常的同龄人差上那么一截,可这并不妨碍她张牙舞爪,就这么跌跌撞撞,有惊无险地长大。哪怕上高中以后,也依旧不消停。
      她喜欢足球,刘小姐依稀记得去年夏天,季晴余十分炫耀地和她说她是足球队里的前锋,特别厉害的那种。
      “好,等你出院了,咱们就去踢足球,你想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好不好?”女人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但依旧轻声哄着女孩。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等到女孩的回应。因为季晴余又开始挣扎起来,不受控制地大喊大叫。
      “女儿不怕,爸爸妈妈在这呢,不疼了,不哭……”女人终于再也忍不住,她趴在玻璃窗上失声痛哭,她想去抱一抱自己的女儿,告诉她不要怕,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
      就这样,一周里,无论是半夜送血化验还是做CT、核磁,只要是医生护士提到138床病人家属,都使得夫妻俩不禁心头一颤,生怕又出了什么问题。
      夫妻二人与来时的神态有着天差地别,面容憔悴,这段时间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多太多,一番折腾下来,夫妻俩看起好似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两鬓的头发肉眼可见的变白。
      重症监护室门口能下脚的地方并不算大,两人在过道附近找了块地方,单铺了一层泡沫垫,三月依旧寒凉,外面的积雪尚未融化,两人就这么躺在冰冷的泡沫垫上,头顶时而甚至会有人抬着棺材路过,每天所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医生护士的通知,等待下午两点半,等待那几近全无的渺茫得可怜的希望。
      等待的太多。
      2017年3月27日
      医生说,138床病人,醒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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