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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桃花依旧笑春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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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悦出现在会议室的时候，是父亲葬礼的第二天。
在丧假中把人找来，调查组成员表示很抱歉。
陈悦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表示理解。
今天的陈悦表情依然平静，与两天前无异，陆凯之却在看她干裂的嘴唇和嘴角若隐若现的水泡。
那双清澈的眼眸，此时已不再神采飞扬。
问题的说明很顺利，下属分公司的这两笔业务是四年前的，陈悦印象很深，当时审批费用的时候反复审核过，并且也进行外调过，所以她回答很放松，说明得很清楚。
这是最后两笔存疑的账务，随着陈悦缓慢而清晰的解释，所有集团内部人员的心情一点一点都跟着轻松起来，只要再经过最后一轮外调，本次调查就会圆满结束。
看着陈悦离开的背影，调查组中的一个成员轻声说了一句：“四年前的业务都能记这么清楚，很厉害啊！”
话说得意味不明，会议室内刚刚扬起的轻松猛地沉了下去，陆凯之不禁微微皱眉。
正待他要开口之时，分公司陈副总似乎没有感受到这句话背后的意味，边点头边笑着开口：“这位小同志说得特别对，我们小陈的业务能力在整个集团那是响当当的，哪怕问她十年前的业务，凡是能引起她注意的，都会记得。”说完还赞赏的摇摇头。
陆凯之适时地插话：“集团总部也流传着她的传说呢。”
在场的人都哈哈笑着，气氛轻松指数稳步上升。
周五的晚上，陈悦和孟倩坐在临江的咖啡厅内，面前的咖啡蒸腾着袅袅热气，陈悦一只手无意识地搅动咖啡，一只手托腮，目光看向乌沉沉的江面，很久都没有收回目光。
孟倩从陈悦的脸看向她的手，最后目光定格在她嘴角已经结痂的水泡。
调查组已经离开一个月了，公司早已恢复正常工作状态，陈悦每天还是很忙。
她性格安静，本就不爱多话，如今除了必要的字眼简直难得听到她的声音。
今天是被孟倩强行拽出来的。
“悦悦，你得坚强点，你这个样子怎么陪阿姨？”
“悦悦，你这个样子，叔叔不会安心的。”
“悦悦，想哭就大哭一场，不能憋着。”
“悦悦，你这样我难受。”孟倩的声音微微颤抖。
“悦悦，你看着我”，孟倩把手放在陈悦的眼前晃来晃去。
强行闯入的手扰乱了陈悦的视线，她回神看向一脸关切的眼前人。
嘴角轻划出一个弧度，心中感受来自闺蜜的温暖。
“放心，我没事。”她轻拍孟倩的手背，让她放心。
“我就是不愿意回家。”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醇香的热度一路向下，似是打开了倾述的通道。
“我不敢去大哥家，不敢看我妈。”
“我妈现在很敏感，胆子很小，在家里都害怕。”
“她自己一个人不能在房间，总觉得会有人从窗户进来，我大嫂整天陪着她，就是做饭也得把她带到厨房。”
“她见不得我爸用过的东西，见一次哭一次。”
“我姐想接她过去住一段时间，她去了，没住两天就回来了，说害怕。”
孟倩皱起眉头，“阿姨这是受刺激了，实在是太突然了。要不，给她找一个心理医生呢？”
陈悦摇头，“她不会去看的。”
“我爸和我们兄妹不止一次说过，如果他先走了，我妈自己肯定过不好。”
“我们那时都不信，你也知道我妈多刚强多能吃苦，现在看来，还是我爸了解我妈。”
“我觉得我妈现在就像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孟倩轻叹一声，把手放在陈悦的肩头轻轻揉捏。
陈悦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我也不敢让我妈住我这里。”
孟倩赶紧劝慰说：“肯定不能住你这里，你天天都不能正点下班，别说阿姨吃饭的问题，就是白天她自己怎么办呢！”
“不只是这些，我自己都不敢回家。”
“家里到处是我爸的记忆，他用过的笔，用过的电脑，看过的电视，经常站立的窗户，他亲自选的窗帘，自己设计的衣柜、书柜......”陈悦突然哽住，继而把脸埋进双手里，双肩颤抖不停。
好一会儿，陈悦抬起头，轻轻笑起来：“我像不像祥林嫂？”眼睛里反射着咖啡厅里柔和的光。
昏黑的江面上，一束光远远照射过来，一艘客船驶向岸边，远远地传来低沉的汽笛声。
春节将至，辛苦了好几个月的财务人终于长舒一口气，可算是忙完了。
陈悦很喜欢大年前的几天，没什么着急的工作了，可以不用加班了，打卡也不那么严，老林还很体贴地让大家互相串串班去采购年货，经常是他自己一人在看门。
群众嘴替秦小萌特别会哄老秦，每次逛完年货市场回来都会给老林带点瓜子、花生啥的，不多，够吃一天的。
在秦小萌的带领下，大家都会给老林带点零嘴儿，美其名曰当大家都不在单位的时候，让美食替他们给予老林从口到心的陪伴。
然后大家都会无数次地重复陈悦那句人间经典：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可惜大郎不再姓武。
陈悦心情也不错，轻松的工作气氛，还有可以连休七天的期盼，对于日积月累的陀螺状态，这份期盼尤其让人心生欢喜。
马上到下班时间了，大家陆陆续续地回来打卡，每个人都给老林带一小份零食，老林嘻嘻地点头笑纳。
陈悦给老林买了一小盒芥末花生，这是老林心头好。
老林抓着花生盒子转圈看来看去，对陈悦笑道：“你这不厚道啊，三碗不过岗不适合在单位表演啊！”旁边的容晓吟嘿嘿嘿嘿，作势要抢走。
老林赶忙举得高高的，用身高优势坚定护食，一边还不停嘴：“小悦悦给我买点东西多么难得，这么来之不易你可别惦记。”
容晓吟一边笑一边抢：“你擅长喝药，你弟才要喝酒。”
陈悦笑吟吟地看着一个躲一个抢。
下班的音乐声悠扬响起，所有人都手脚麻利地拎包冲向门口。
在等电梯时，老林又喊了一嗓子：“后天联欢会，别忘了再练练咱家节目，方董要莅临晚会的。”
农历腊月二十三，小年，也是H省分公司机关雷打不动的联欢会日。
上午各部门包括班子成员都要表演节目，还要邀请退休的老同志参加，这一天不分领导还是员工，这就是公司员工私下流传的与民同乐。
下午，回家过小年。
节目中间安排各种抽奖，几十年如一日的二十个三等奖，十个二等奖，三个一等奖，一个特等奖，这对于三百多人的机关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但是咋就那么喜庆，中奖的人感觉是天上掉了一个亿，没中奖的也掺和得很乐呵。
上午九点整，在公司能容纳五百余人的第一会议室里，联欢会正式召开。
两男两女主持人身着华美的礼服伴随着步步高的音乐走上台，慷慨激昂地背诵开场词，华陈悦生生看出了春晚的感觉。
开场词后，台上留下一男一女主持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隆重请出方文治副董上台讲话。
方文治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缓步踏上台阶来到舞台中央。
会议室空调温度开得很高，当主持人宣布请方董上台讲话时，台下的人热烈鼓掌，一时之间会议室的温度似乎又上升了几度。
方文治外着黑色休闲西装，里面是白色的衬衫，没有系领带，接过主持人双手奉上的话筒，一手插裤兜微笑着环视台下，样子极是亲民。
随着方文治目光的移动，台下很快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将目光投向几个月前还在风雨中的男人。
方文治自从调入集团总部后，从未回来过。
“大家小年好，我是方文治，今天我回家了。”熟悉的声音传出。
陈悦眯起眼睛，恍惚回到了六年前方文治离开前最后一次召开的机关全员大会，那时他说：“从下周起，我就要离开H市奔向异地他乡了，但，这里是我永远的家。”
方文治的声音继续传来“六年来，虽然分管我们H分公司，但看得最多的是没有感情的文字和枯燥的数字，今天重又见到大家，看见一张张熟悉的脸，熟悉的办公室，甚至连这舞台两边的柱子都透着亲切，我才意识到有多想念大家。”方文治猛地顿住了。
忽然，陈悦的眼镜起雾了。
她转动目光，平静一下情绪。
她的左边是老林和容晓吟，老林拼命咬牙，腮边肌肉抖动得清晰可见。
容晓吟努力抬头看房顶。
前后左右，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有人拼命在眨眼。
这几个月，被考验的何止是方文治一个人。
好在，快过年了，今年的立春就在几天以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