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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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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吹淡起初的欣喜。
她心微沉。
她想听到的,是女皇的性格和喜好,但祖父讲的,多是女皇的出身和经历的事情。
每说一段话,还引用各种典故,尽是些难懂晦涩的词汇。
说到精彩处,他更是眉飞色舞,慷慨激昂,语速快到飞起。
鱼清嘉心急,但也没办法。有一种知识点从脑袋里滚过,但什么都没留下来的感觉,弄得她头疼。
像极了上辈子听物理课的感觉。
这样听下去,没有收获。
逮住一个时机,她打个哈欠,用白胖的手揉眼睛。
鱼太公“哎呦”一声,懊恼只顾着自己开心,没发现孙女困了。
他半蹲下,把她的手拦下,放轻声:“阿琳啊,快回去睡觉吧。”
鱼清嘉努力打起精神,半眯着眼,看着鱼太公。
她没装困,小孩子的生物钟真得耽搁不起,之前只是她强撑着。
“祖父会觉得扫兴吗?”
鱼太公一时间没听懂,“什么?”
她顺势,软了身子,半躺在鱼太公的胸部,毛茸茸的脑袋搁在肩膀上。
鱼太公一愣,环住她,以为她太困,睡着了。
她像是不安的幼崽,耸鼻,拱了拱,想寻个舒服的位置。
她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祖父总不在府里,要么去钓鱼,要么去酒楼,是因为府里没有祖父喜欢的人吗?”
鱼太公没当回事,以为是小孩子的稚言。
他小心翼翼抱起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打趣自己,“阿琳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老不正经,喜欢钓鱼和去酒楼啊。”
“酒楼我不知道,但祖父每次说是去钓鱼,都不会拎鱼回来。”她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蹭了蹭,奶声奶气,“我可不觉得祖父一条鱼都钓不到。”
鱼太公:“那是因为我会把鱼放生。”
她不解:“那还去钓鱼干嘛?”
“享受钓鱼过程。”
“所以,祖父在府里不享受,对吗?”
鱼太公愣住。
他回首,只见满地月华,形若白霜。
“希望祖父在府里,也能觉得享受。”
将孙女抱进屋内,自己又在庭院内逛会后,这句话仍在他脑海里回响。
半了,他笑出声。
笑小孩子稚言的杀伤力之大,这其中的真诚,让人怀疑一下都觉得过错。
他这半生都活得没心没肺的人,竟猛然间生出无限情动,心中一处塌陷,柔成一池春水。
——
许是心中绷着弦,鱼清嘉次日醒得早。
趁雁之还没来的功夫,她开始理昨日打听到的信息。
在鱼太公还没回来前,她也向府里的奴婢打听了些。
但因为他们知道的也很有限,所以总共也没多少有用信息。
这让鱼清嘉无比后悔,怎么不未雨绸缪,向程长晗打听呢。
在鱼府,女皇的风评是很矛盾的。受鱼父影响,没几个人敢夸女皇,但又怕祸从口出,也不敢说女皇不好。
再综合鱼太公昨日所说,鱼清嘉判断,这女皇还是可以的。
女皇自上位时便进行一系列变法,但根基未定,激进的结果就是举步维艰。
于是,她转变方针,改用温水煮青蛙。她将改革的棱角磨平,自己更是素颜上朝,尽显憔悴。她以退为进,得了喘息的机会。
随着政策的推行,农工商三阶切实体会到好处,对女皇的态度也愈加友好。
据鱼太公所说,女皇的这场变法,多是效仿汤仁宗,也就是太上皇。
作为退休的三朝元老,鱼太公效劳的第一位皇帝,便是这汤仁宗。
说起他时,鱼太公眼睛都亮了,直夸他英明神武,绝对会是史书上的一代明帝,受后人敬仰。
想到这,鱼清嘉总结。
女皇认可汤仁宗的思想,并为之付出行动。
鱼太公是汤仁宗的小迷弟,那女皇呢?
——
远看着,皇宫已是巍峨。
渚色的宫墙之上,是青黑瓦片。
鱼清嘉下马车,驻足片刻,在雁之的催促下迈进宫。
碧衣乌鬓的宫女低着头,走在前面领路。
拐过几个道,路过一处花园,宫女渐渐慢下脚步,停在一所宫殿前。
“鱼小姐,就这了。”
鱼清嘉回敬一个甜甜的笑容。
“好的,辛苦你了。”
宫女不卑不亢,“这是奴婢该做的。”
鱼清嘉望着宫殿,面色如常。
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当权者的喜爱是必得的。
虽然与程家定了婚约,但未来变数太多,而且鱼家嫡女的身份不讨喜。
女皇的喜爱,还是很重要的。
宫殿内的氛围很奇怪,一群女童坐着,大眼瞪小眼,齐刷刷的不说话。
鱼清嘉迟疑。
这个年纪孩子,大概都是叽叽喳喳的,哪怕家教森严,也不会一言不发吧?
怎么像掉进传销组织了?一个个面露难色。
有太监适时迎来。
他瞧着年龄不大,脸上笑容推砌。但因为尚有稚态,削弱了那股精明感,反而看着有些憨。
“是鱼尚书家的嫡女吧?”
鱼清嘉点头。
“跟奴才来。”
雁之不让进,被留在宫殿外。
她被安排坐在主位右边的第三个位置。
太监:“陛下希望小姐保持安静。”
鱼清嘉:“好。”
难怪这么安静,原是女皇发话。
有女童断断续续的进来,见屋内这个情形,都被不同程度的吓一跳,严重的当场放声大哭,然后被领到别处。
扫视一圈,鱼清嘉发现她们多是八九岁的样子,她应该是最小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少有坐得住的。
等待许久后,小女生们开始偷偷和邻座交谈起来,表情逐渐鲜活。
太监上前劝告,也只能静一时。
几番拉扯后,年轻的太监面露难色,心里一阵挣扎。
他觉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偷偷退到屏风后。
女皇坐在梅花式填漆小几前,手里握着一竹简,郁色难解。
身旁的宫女端着嵌螺钿紫檀玫瑰托,上面放着梅花银酒壶。
伺候女皇的宫人都知道,这酒甚得女皇的喜爱。
太监毕恭毕敬,“陛下,已经半个时辰了。”
“好。”
这是一道低沉的女声,有些沙哑,透着浓浓的疲惫。
她放下竹简,揉起眉头。疼痛的舒缓,让她发出几声喟叹。
女皇问:“你觉得谁表现最好?”
“奴才哪敢评判各府小姐呢?”太监颤着声音,满是为难。
她嗤笑:“那你敢不回答朕的问题?”
这几个字像枯叶落下,轻飘飘的。女皇的声音也是淡淡的,还有几分笑意。
“扑通”一声,那太监跪在地上。他以头抢地,豆大的汗珠从鬓角留下。
他没有争辩求饶,尽力平稳的陈述事实,“回陛下,唯鱼尚书家小姐和杜将军家小姐一言不发,保持安静。”
女皇轻嗯,算是知道了。
她看向屏风,像是想要看到那边的情形。
“对了,礼部士郎之女怎么样?她和小五好像玩得不错。”
太监回得委婉,“不如那两位心静。”
女皇了然,喃喃自语:“非宁静无以致远。”
读书本就是一件难事,没有功名利禄在前面吊着,谁愿意吃那个苦?
小五又体弱多病,她便更娇养了些。都说近墨者黑,小五又不是个老实本分的,她必须找个心性极佳是贵女当伴读。
这伴读,不能马虎。
她拧着眉。
但前朝的站队也是一个问题。
她不可能让对她有恶意的小孩当伴读的,到时候搞出母女离心的戏来,真是得不偿失。
唯鱼尚书家小姐和杜将军家小姐吗?
杜将军态度还算暧昧,还经常支持她的发言,但鱼尚书……可是尽揪着她横眉冷对。
太监回到了屏风前,对着各府小姐道:“陛下问各位小姐一个问题,为什么想来这?”
率先开口的是一个粉衣女童。她顶着灵蛇髻,从板凳上跳起,珠钗晃动。
她剁脚,对着太监气势汹汹,“谁想来了?把我们晾在这这么久,还不准我们讲话。如果不是想当五公主的伴读,我早走了!”
太监讪讪的笑了。
“唐小姐息怒,是奴才的疏忽。”
粉衣女童不饶,“你知道我是唐小姐,那你应清楚。我爹是礼部士郎,我是三皇子的表姐,我还和五公主玩得极好。”
她站在椅子上,俯视着那太监。
“知道错了,还不快磕头饶命?”
太监被说得冷汗直流,但面上只能讪笑。
这是女皇刚才提到的礼部士郎之女,就算当不上伴读,但也绝不是他能惹的。
见她这般刁蛮的模样,女皇叹气,对宫女道:“让小五和她以后少来往吧。如此蛮横,小五和她相处,会轻松吗?”
有人气不过,开口道:“唐芊,你也太咄咄逼人。他不过是传达陛下的意思,你怎么能因为这而刁难他?”
说话的是鱼清嘉左手边的女童。她一身宫缎素雪绢裙,微微皱眉,很是不赞同的样子。
她静心神,回答问题,格外真诚,“都说武将无才,比不得文臣。但我作为武将之女,深知排兵布阵中的乾坤之大。”
她的目光在所有娇气的小姐脸上扫过,坦言道:“我想,没有什么比当上伴读,胜过各位文臣之女,更能证明这一点吧?”
鱼清嘉有些吃惊。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
这应该十岁吧?想这么遥远的事?
但见场上无异色。
看来本朝文武对立得厉害,连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
等她话落,粉衣女童立即开口:“我就咄咄逼人了,关你什么事?不愧是匹夫,怜那卑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