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篇》对窗夜雨

8、第七章

　　“奸人沈斯，结党营私，勾结罪人蒋竭，并其党羽欲褫我大周之江山，尔今国难当前，吾等必当迎刃而上。吾愿仰天而誓，不践叛军之沥血头颅，誓不为大周之子民！”
　　段琦伫立于城门之上，手执银光铁刃，肩上红翎萧瑟入风。
　　一举杯，酹天地，生我浩荡。二举杯，酹臣民，育我菁华。三举杯……
　　青瓷碗碎烂于石砌沿上，红缨铁甲的御林军悉数将手中酒碗就地摔碎，齐齐整整的破裂声，断在长安城的一片孤月中。
　　黄尘裹风，黑云密布，大军压境。
　　永宁公主坐镇长安城墙之上，邵家军总帅邵游率领七千御林军于城墙下与叛军浴血酣杀。
　　一片片红缨在杨柳春风中倒下。
　　段琦倏忽想起，她爹仍在的时候曾说过，朕命御林军身着玄黑铁甲，头戴紫金红缨，便是要他们知道，能得此厚待，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家国危难之时，他们不能辜负头顶上飒飒的殷红。
　　阿爷啊，他们没有负你苦心，也没有负天下百姓。负你的是我，明昭面对此情此景，竟无能为力……
　　城下战事稍歇，段琦望见她的邵大将军匆匆向她步来，白皙的面容上血迹纷纷，重重铁甲蒙尘，惟有一双水漾的眼眸，个中映满苍生。
　　段琦伸手帮他整了整头盔。
　　邵游一把握住她的手，贴在他冰冷的面颊上，声音低沉到令她心中一滞。
　　“我快支撑不住了。”
　　邵游同她商议道，为今之计，只有我留在这里，你快马赶去稍远的凤州搬救兵，凤州乃军事重镇，城中五万精锐，定能置叛军于不复之地。
　　段琦反问他，为什么不是我留下守城？
　　邵游朗声道，你是永宁公主，你就是活生生的虎符，大周可以再失去一个邵将军，但永宁公主只有一个。
　　段琦无话可说。她的邵大将军面色如昔日般大义凛然，令她想起她第一次上战场时，身侧那青衿少年严肃又可爱的模样。
　　段琦很想笑，但瞅见眼前人，胸口又堵上一股无端的悲怆。
　　在邵游的目光中，她扬鞭策马，鲜红的袍襟盈满了他的眼，腰间的长剑贯穿了他的心。
　　只余马蹄疾疾去，漫漫惹尘埃。
　　救兵是搬不去了。
　　段琦赶赴凤州的城门前时，城墙上迎风猎猎的是叛军的旗帜。
　　她跳下马背，就这么呆呆地坐在草坪上，望着远去的滚滚烟霞。
　　长安城终究是要陷落了。区区七千守军，不须两个时辰便会溃不成军，而今她搬不去救兵，现在也只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想及此，她有些伤感。那可是她的长安城啊。
　　那里有她的邵游，只不过快要战死沙场了罢。有她的小皇子，被软禁后估计亦是凶多吉少。还有她的家国，即将付之一炬的家国啊。
　　此生再难相见了。
　　段琦拣起草坪上的长剑。
　　从前她握不稳这柄剑，手抖得厉害。如今她在刃光流转间取人性命，可身后貌似也没有甚么需要她守护的了。
　　段琦握好剑，翻身上马，走向狼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