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在禁咒的殿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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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的温德拉宫，别名“禁咒的殿堂”。天使们要发明新禁咒的时候，总会来这里。
禁咒是公认的法术巅峰，被誉为威力最接近于神明的存在。每一个禁咒，都是一首由发明的天使亲自写就的诗篇，吟唱赞美诗长大的天使们往往还会为自己的禁咒诗篇谱曲，把它做成完整的歌谣，多年来都是如此。这种习惯让它们的敌人戏称“如果听到天使在战场上叫骂，可以不用惊慌，但如果听到他们有人在唱歌，建议快逃。”
——但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唱歌每个字都在跑调的贝利尔。他小时候唱赞美诗跑调被人恶意嘲笑无数次，长大后哪怕使用禁咒也只是吟诵，绝不歌唱，平时唱赞美诗的时候更是只动动口不发声，被弹劾无数回也绝不更改。
天堂第一个禁咒，就是副君路西法写出的光系禁咒诗篇“晨星”。因为是天堂第一个禁咒，意义非凡，后来“晨星”作为诗歌在天堂四处传唱，流传极广，每一个天使，就算不能背出全篇，也总能熟悉其中的几句的旋律。
吟唱这首诗歌就像是在星河里畅游，而群星中最耀眼的，就是光耀晨星。天使们歌颂晨星的时候总是不忘歌颂他——禁咒的诗篇由他开启，他是法术巅峰的传说。
米迦勒坐在温德拉宫看书。
温德拉宫内部极宽敞，金色的光辉在四处飘动，丝滑轻盈又柔和，像是光辉织就的绸缎。这里没有任何魔法元素，却能显出跟元素一样的波动，是观察咒语效果的绝佳场所。这里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是世界顶级的禁咒殿堂，不对外开放的神秘场所，实际上内部像一个随意放满了不同乐器的普通教室，跟人们想象中的肃穆场所差得很远，你甚至能在这里捡到贝利尔上次来的时候带的躺椅和若干抱枕。
米迦勒坐在一层阶梯上，低着头在面前的笔记本上写来写去。他前段时间刚写出了自己人生中第二个火系魔法禁咒，目前对写新的禁咒诗篇还没有什么灵感，来这里纯粹是陪人。
平时温德拉宫没有这么多光辉，会有这么多光飘来飘去是因为有人在这里练习新的光系禁咒。米迦勒放下书——其实是用作通讯的笔记本，他一直在跟人闲聊。但这个时候他把笔记本丢开，侧头看着坐在几层阶梯之上，竖琴旁边，拨弄着琴弦的那个人的侧脸。
摄人心神的美丽尤胜华丽的珠宝，眉目低垂的宁静神情又出尘高冷得像是遥挂在天上的星。
路西法年少时也很美，但在夺人的貌美之外，米迦勒总能在他脸上瞥见鲜活的，自得的神情。而当路西法逐渐坐稳副君的位置，褪去少年青涩的骨骼，显出成年人的轮廓之后，就再也难在他的脸上瞥见那些鲜活的表情。
他依旧貌美，只是高位者孤高又冷漠的气质越发明显了，更加有高位者的威仪的同时，也更加让人不知道怎么靠近。
虽然说话时感觉跟从前没什么区别。
“你跟歌琳弗利，还有联系吗？就是从前送你企鹅的那个人。”
“没有。”路西法的手指不再拨动琴弦，他转头看过来，与尊贵孤高的外形形成对比的是，他看过来的眼神带着隐约的笑：“你就记得那只企鹅了？”
这个人过了很久还是记得拿吃醋这件事调侃他，米迦勒选择当做听不见：“她找我了。”
“找你带话？”
“对。她想拜托我，找你求情。”
底下的缘由不需要多说，他们都很清楚。
第四天天使们的晋升路径已经被那个女孩背后的家族垄断了很久，而副君新推出了可以让更多天使能够平等地获得晋升的机会的政策，于是那个女孩的家族出手阻挠了这件事。
自从天使们诞育后代，取了姓氏，成立家族以来，大家族把更多资源留给家中后辈的事已经屡见不鲜，造物主不经常插手天堂的管理，还是少年的副君之前又缺少人手，威望不够，那些天使大家族们在第七天以下，可以说是一手遮天。
这次政策出来之后，有些家族看得出如今的副君已经羽翼渐丰，早就不是过去那个可以拿捏的，空有名头缺少实权的副君，虽然有不满但还是选择了低头。但有些顽固不化的家族还没看出来，那个女孩背后的家族，就是其中一个。
所以路西法动手了。
“不用管她。”路西法短暂扬起的笑容很浅，他看起来打算让这件事过去了，但看了看米迦勒的表情，又补充说：“不用对她心软。她这么哀求我只是因为她除了家族没有别的依仗，而不是像她对你说的那样。”
“你说得好像你一直在偷窥我们讲话。”一副很清楚他们在说什么的样子。
“我猜的。”
“我之前还以为你们应该关系不错，但没想到你下手挺果断的。不愧是副君殿下啊。”尾音像是波浪一样起伏，调侃的意味很明显。
“以前还可以，后来交集少了，就变淡了。能跟她谈的除了她的家人和玩具以外没有别的，谈不来才是正常的。都是常事。”能跟路西法谈交情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太有限。就算是有限的那几个，也不敢挡在他要做的事前面。
米迦勒很清楚，路西法想要把更多权力抓在手里，这些事情只是个开头。路西法也跟米迦勒说过，他跟那些人来往，也只是为了看看那些人未来能不能用得上。
“我一开始觉得她很有意思，但后来很不喜欢她。”米迦勒说：“每一次见面，她都在谈她的家族，所有话题都围绕着她们家族雄厚的实力和影响力。而且她觉得我们这种天使就是神做的吉祥物，干不了实事。”
“那你还忍她？”
“因为你跟她熟啊，我不好意思太不礼貌。”
“我跟她不熟，我跟她爷爷的往来更多，跟她只是演的。我跟很多人都是演的，你下次要是不喜欢谁，不用顾忌我。”
“你跟谁都是淡淡的。”米迦勒叹了口气，想起了很多人——他们过去熟悉现在却已经不在了的：“没了谁都行。”
路西法在竖琴旁边淡淡一笑，姿容美丽，仪态万千：“我要是没了谁就不行，那才是出了问题。”
米迦勒沉默。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笔记本，仿佛想起了什么，但最后轻抿着唇，又抬头看回路西法的脸。
“路西法，我有些话，想了很多次，都没说出来，但还是想跟你说。”
这种话一出口就知道非同寻常。路西法的手指本来还放在竖琴上，现在直接放了下来，他人也不再是侧头，而是直接把身体转过来对着米迦勒：“怎么了？你说。”
是米迦勒先开的话头，但这个时候他又沉默了。
“我……”
这一个字音发出后，过了很久都没有声音。米迦勒一向是很干脆的人，这样的吞吐和迟疑很少见，所以更显得非同寻常。路西法坐着等了一会儿，最后站了起来，沿着阶梯几步走下来，停顿一下后，在米迦勒身边坐下。
他一向一举一动都很讲究，现在却坐在了低矮的阶梯上。
他抬起手似乎想放在米迦勒手背上，但想了想还是撑在了旁边：“怎么了？没事，你说。”
这可能是米迦勒最不知道怎么表达的时候，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看路西法的脸，说话的语气却又很认真。
“从很久以前我就发现，你认识了更多人，你跟很多人都很亲近，但你没了谁都行。不管是谁做了什么，或者谁死去，谁离开了，你都不是真正在乎。”
“以前大家都在一起玩的时候，我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但是我现在……忍不住越来越在意了。”
“我跟其他朋友是这样的……我们认识越久，我们会越熟悉，也越在意彼此，所以我本来希望我和你也是。但是……如果你确实不喜欢别人靠近你，我觉得也不能勉强你，你有你喜欢的待人的方式。”
路西法低头看着他，他一直静静等着米迦勒说完，全程没有插话。年轻尊贵的副君有一张看上去美丽却没有温度的脸，别人想要探究他的情绪时，总是觉得自己在看一尊冰冷的塑像，找不到一丝鲜活的温度。
即使他站在你眼前，你也不敢伸手触碰他冰冷的发梢。
“怎么了？你看不惯我的做法了？还是觉得跟我合不来，不想再跟我往来了？”过了很久，路西法才开口问，语气很温和。他比米迦勒更年长，米迦勒现在还是一个修长清瘦的少年模样，他却已经初步有了成年人的身形，现在他面对面跟米迦勒说话的时候，总是需要低着头。
他偏头看向别处，轻轻抿住唇后，又转了回来：“没事，无论你怎么想我都会尊重你，你说。”
米迦勒一时间有点困窘，表情像是想问什么又不好张口：“……你让我想想该怎么说。”
“路西法，你说无论我怎么想你都会尊重我……你是觉得……哪怕我说不要再联系也可以吗？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觉得我们至少能做一般的朋友。但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我们联系就不要太紧密了。”即使说这种话的时候，他看起来也很客气尊重，僵直不动很久的手抬起来撩开头发的时候，眉眼间的神情也看不出跟平时有差别：“没必要断得太干净，工作上总要来往的，不然以后接触也会尴尬。”
他放下手：“就算不想跟我来往，也总是要见面的。反正你觉得勉强不来……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觉得勉强不来。”
这种话太像是要被放弃了，米迦勒忍不住说：“……我提出这个是因为我不想跟你做一般的好朋友，但是我觉得你不是。”
“那怎么办？你觉得跟我合不来。如果你要跟我分开，也不想跟我做一般的好朋友的话……你是想跟我彻底断了联系吗？”
路西法安静了一会儿：“米迦勒……无论怎么样，我还是很喜欢你的，所以如果你坚持要这样做的话，我会尊重你，但我可能会很伤心。”他停顿了一会儿，神情是宁静的：“你……是怎么想的呢？”
米迦勒一直没讲话，他像是想插话，但几次张了张口，都没发出声音。
正巧在这个时候有人敲响了温德拉宫的大门，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去回应，直到外面的人喊了好几声殿下，米迦勒才想起来路西法今天本该跟萨麦尔他们有个约。他眼神刚转向门口，就听到路西法短暂答了一句：“进。”
宫门被推开，侍卫走了进来：“殿下，打扰了。您跟萨麦尔殿下约定的时间要到了，需要出发吗？”
“跟他们说我今天不去了，有其他事。”
“是。”
宫门被合上，室内又回到了一片安静中。
路西法依旧安静坐着，很久等不到答复之后，笑着说了一句：“你这样我还挺紧张的。”
“我不是忘了……”米迦勒抬起一只手做出一个制止的动作，又慢慢放下，深吸一口气仿佛下某种决心一样，握在路西法手背上：“我是在想怎么说。”
“米迦勒，我知道很多时候大家的想法不一样，但我会尊重你的想法，差异不是什么大问题。”路西法轻声说：“但我不知道你怎么想。觉得我们不适合有太亲近的关系了？还是不适合继续走下去了？”
“不是，不是……”米迦勒茫然了：“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我很努力讲明白了……其实我不好意思把这件事讲得太明白。我的意思是……”米迦勒又停顿了一会儿：“对你来说，其他人不想跟你往来了也没事，谁离开了都没关系……那我也不重要吗？我也没关系吗？”
他居然就这么把他难以启齿的想法说出来了：“跟谁合不来都是常事，但你跟我……我们也常常合不来。我常常不在第七天，有战事的时候还会离开天堂……我们交集也会变少，那我们也会淡了吗？”
“等等。”路西法神色介于恍然和恍惚之间，就好像米迦勒不是在说话而是在接连不断地攻击他一样。他把手掌翻转后一把扣住米迦勒的手：“等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米迦勒犹豫片刻，坚持说完了：“我的意思是，你从不参与其他人的事情……但我，想跟你更加亲近，不是那种‘不往来了也没事’的关系。路西法，我喜欢你。”
一片寂静，路西法握紧米迦勒的手，低着头一时间没做出反应。
“……原来是这样。”路西法用空闲的手扶了扶额头，表情忽然有点复杂，又有点放松：“米迦勒……这不怪你，是我的问题。我总算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我有时候觉得你根本不在意我。”毕竟是面对很亲近的，相伴了很久的人。米迦勒大概很久没有露出这种小时候才有的委屈表情了：“我怎么样……你都是‘都尊重’‘都可以’。有好几次我暗示我想跟你更亲近……你都回避开了。”
“米迦勒，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样是因为……一些我小时候的事情，跟父神也有关系。”他注视米迦勒的表情有些无奈，但没有负面的情绪：“但这不是我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父神从前，给了我很高的地位，却没有给我相应的帮助，为了应付一些人和事我也苦恼了很久。其他有势力的天使会不约而同地故意折辱我，我身边都是仇视我的人，我说话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听，如果被人知道我在想什么只会给我带来更大的麻烦。少数几个帮助我的人，后来也出卖我投靠了其他人。被出卖很多次以后，我就很少跟别人说我自己的事，而且现在大家都是小孩，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也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人。”米迦勒低声说。
路西法笑了一下，他心情很好的时候，那双冰冷的眼睛像是落满了星星。
“我们在第七天。这里的天使为了权力和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很多友善都是伪装出来，局势改变的时候，谁背后出卖你都是常事，我都习惯了。我很清楚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对你的时候，我有在改，但可能不太成功。我说‘都尊重你’……不是我不在乎，是因为我知道如果你下决定不再跟我来往，我没有办法改变你的心意。而且你自己也说过，你下了决心就不会回头。只是……”
路西法轻轻收紧了他们交握的手：“我还是很舍不得你。”
“我也是。我也很……舍不得你。”米迦勒轻声说：“就算有一天，我们也有利益冲突，要慢慢淡下来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先不管，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叛你。”
“对，天使的寿命那么长，我们未来的路还很长。”他轻轻靠近，贴了贴米迦勒的额头：“我真的很喜欢你。没事就好了。”
“是啊……吓死我了。”米迦勒长叹一口气，抱住了他。
路西法偏过头吻了吻米迦勒丝滑的头发，抬起手在米迦勒后背上拍了几下，又停留在那里。他们已经这样拥抱过很多次，但是抱着抱着，米迦勒问了一句：“那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嗯。对，我们在一起了。”
米迦勒轻轻“哦”了一声，推开了路西法，在对面疑问的眼神中，把副君的上身推倒在阶梯上，自己逆着光笑弯了眼睛。
“我想这么做很久了，终于能动手了。”他露出了路西法很熟悉的，干坏事的时候才有的表情：“路西法，非礼咯。”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在禁咒的殿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