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叶底花

40、反抗

　　狄平和苏蓉最终也没能在一起，他们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和彼此的儿子在一起，正如苏蓉说的，“喜欢很容易，一辈子在一起却很难。”

　　陈玉依旧是面目狰狞的指责着狄北，和高三那天一样，“你为什么就是不改？”她发了疯似的拍着沙发，“到底是为什么啊？妈妈想救你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狄北一看到陈玉发疯就觉得透不过气，严重缺氧，感觉眼前有无数个陈玉像怪物一样在他面前嘶吼，发怒，他手心开始出汗，他尽量让自己冷静的说服陈玉。

　　他尽量不去看陈玉，这样他才能理智的思考，才能组织好合适的语言措辞，他眼神飘忽不定，最终停在了门外斑驳的白墙上，“妈……这真的不是病……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

　　他试着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更冷静，“你让我和他断了联系我也断了，我有他的联系方式，也知道他在哪，我如果背着你联系他，去找他你压根就没办法阻止。”

　　狄北的眼神终于落在了陈玉的脸上，“但是我没这么做，你是我妈，我不想骗你。四年了，我一次都没有联系过他，他也没来找我。”他哽着嗓子说，“但我没有一天是不痛苦的，我开心不起来。我们确实没能力和你们抗衡，我们也不想和你们抗衡，我们忍着。”

　　他顿了顿，“我为了你们已经推开他太多次了，我不想再推开他了，如果哪天我真的因此失去他我可能真的会活不下去的。”狄北泣不成声的跪在陈玉面前，“妈……我求你了，我不在乎别人指指点点，我在乎的是你们。”

　　陈玉看到狄北这不争气的样子彻底绝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悲愤的摇着头自言自语，“我到底做了什么孽啊？老天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让我儿子变成这个样子？……”

　　狄北浑身已经开始冒冷汗，他觉得自己看什么都有了重影，他拼命摇头，努力让自己视线聚焦，好不容易能看清陈玉就见她又一次故技重施拿着刀出来，“你要是真改不了就算了，妈不逼你了，我不如死了算了，我……”

　　陈玉话还没说完狄北就晕了过去，她吓的扔掉了手里的刀，慌忙扶他起来，“儿子……小北……”她拼命的朝门外吼，“快……快帮我打120……”

　　添南听闻陈玉的求助声惊慌的破门而入，见地上的刀和昏迷不醒的狄北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苏蓉也跑了进来，慌张的拍着发愣的添南，“赶紧打120！”反应过来的添南才想起来掏手机。

　　狄平辉着急忙慌的赶到了医院，就见医生在和陈玉他们说着什么，走进时才听清，“病人昏迷大多和长时间服用安定有关系，再加上长期的抑郁精神状况差，饮食也不规律，他还有点营养不良，应该也是抑郁引起的食欲差。抑郁加重还会有自残轻生的倾向，建议还是不要让病人受到刺激。”

　　陈玉掩面而泣，失身痛哭，狄平辉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添南，“添南……我想和你聊聊……”

　　狄平辉自责，他早就发现狄北的不对劲却没有即时关心，他经常觉得陈玉粗鄙，庸俗，迂腐，可当他知道自己儿子是同性恋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去了解同性恋，而是觉得如果自己儿子是和胡名望那样的人到时他们一家人势必会被人指指点点。

　　他第一反应确实只考虑到了自己的名声，完全没有哪怕一次去了解狄北内心的想法，他甚至连上网去搜索了解同性恋都是拒绝的。

　　逼自己儿子变成这样的不止陈玉，他也难辞其咎。

　　狄平辉有些艰难的开口，“小北……他抑郁多久你知道吗？”

　　“我也是昨天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才知道的，”添南说，“他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抑郁了，我没打算告诉他，”添南停顿了一会，语气有些恳求，“他要面子，我希望你们也别让他知道。”

　　狄平辉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是的，小北打小就好面子，还是别让他知道。”他抬眼看着添南，眼里尽是愧疚，“你……你们……”

　　添南明白他的欲言又止，“叔叔，我会照顾好他，让他变成从前那个活泼好动的小北！”

　　狄平辉正要说什么，就见陈玉从病房门口走了出来，眼睛已经哭的红肿，声音有着重重的鼻音，从她身上已经看不到往日嚣张跋扈的气焰，整个人像是大病了一场，肉眼可见的颓丧。

　　她红着眼眶抓着添南的手，突然打了自己一巴掌，还想打第二次时被狄平辉抓住，“你这是要干嘛？”

　　陈玉自责的摇着头，“是我高考后拿刀逼过他，我逼他如果不改变喜欢男人的毛病就让他杀了我。”

　　狄平辉和添南都愣住了，“你……你是不是疯了？他是你儿子！你用这么偏激的方法逼他，你……”狄平辉气的语无伦次的在医院的走廊里来回踱步，他一直忍着不发脾气，最后还是吼了出来，“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陈玉悲痛欲绝，悔不当初，“小北这孩子从小性格就皮，不是安静敏感的乖孩子，我以为……我以为我这样做他才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会改，”她开始呜咽，说话也含糊不清，“我没想到他会受刺激，我还以为他是为了和我赌气才整日要死不活愁眉苦脸的……”

　　添南心里抽搐了一下，酸了鼻子，狄北从来没跟他说过陈玉是用这种方法逼他和自己断了联系的，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面对着无法摆脱的噩梦和陈玉对他的无形软禁，光是这么想着都觉得心快疼死了。

　　狄平辉只剩下无奈的悔恨和摇头，他也没资格说陈玉，他自己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陈玉近乎哀求的看着添南，“小北这么多年一直都忘不掉你，算阿姨求你，我不干涉你们成吗，我也不让小北改了，”她无助的拉着添南的手，“你能不能帮阿姨让小北好起来，他只有跟你在一起才会笑，今天你们一起回来我看到他笑了。”

　　陈玉声音近乎嘶哑，“成吗？添南，阿姨错了，我真的错了，只要他能好起来我保证绝不干涉你们。”

　　她说着说着就蹲在了地上抱头痛哭，“小北是我十月怀胎生的，我看他这样我比谁都心疼，我不是一个好妈妈，我真的错了，只要他能健健康康的就行……”

　　一向自以为是不肯认输的陈玉头一次放下了所有骄傲和面子卑微到了骨子里。

　　添南完全没想到陈玉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成全他们的，还是用狄北的健康换来的，他哽着嗓子，言语简短，“我会让他好起来的！”

　　狄北睡了一个好觉，做了一场美梦，梦里他和添南手牵手漫步在A市的大街小巷，他们和熙攘的人群擦肩而过没人用怪异的眼光看他们，正常的就像所有手牵手出来散步的情侣一样，没什么特别。

　　陈玉有了自己的兴趣爱好，她去了街道办事处，专门替人解决邻里纠纷，每天和胡同里的街坊邻居打成一片，忙的不可开交。

　　添南帮苏蓉开了一家书店，取名叫“不可得”，苏蓉整日清心寡欲的泡在书香气中自得其乐。

　　狄平辉还是整日的忙碌出差，只不过他经常回来帮着陈玉处理街道办事处的事，帮着她干干体力活什么的，俩人结婚的时候天天吵，离了婚反而能心平气和的相处。

　　他和添南捡了一只纯黑的小奶猫，添南说这猫和狄北一个颜色看着亲切就打算给它一个家，小黑猫叫牛奶，原因是狄北想在它身上也留下添南的痕迹，添南白的发光，和牛奶一个色，牛奶就这么来了。

　　黑猫太黑，晚上要是不开灯准会不小心踩到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它又喜欢钻被窝，黏着两人，走哪跟哪，狄北都经常说它是属狗的，一只猫属狗，你品，你细品。

　　美梦让人想一直沉沦，不想醒过来，可梦终究是梦，最终他还是被现实叫醒，只不过是添南在叫他，他感觉到了自己手背都是添南的眼泪和鼻涕，湿湿黏黏的，有点恶心……这货该不会把他的手当纸巾擦鼻涕了吧？

　　狄北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哭的脸红脖子粗的添南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添南胡乱的擦了脸，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你可算是醒了！”

　　狄北笑着打趣道，“能不醒吗！”他指了指添南哭红的脸，“你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了什么绝症！”

　　“闭嘴！”添南轻轻拍了嘴巴一下，“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狄北笑着环视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在医院里，他脑子里开始拼凑晕倒之前的记忆，想到陈玉时他不自觉紧张了起来，添南感觉到了他的异样，“你怎么了？”

　　狄北不安的看着他，“我……我妈呢？”他又指了指自己，“我该不会真得了什么绝症了吧，怎么还住到医院里来了？”

　　添南没好气的说，“是绝症，营养不良的绝症！”他捏了捏狄北瘦成竹杠的胳膊，“你们学校天天给你们吃的什么能让你吃成营养不良？”

　　狄北这才松了一口气，“跟学校没关系，”狄北起身坐直，“食堂伙食好着呢，我这是每天想你想的茶饭不思的，相思病！”他又问了一遍，“我妈呢？”

　　“她回家给你做十全大补汤了！”添南笑着说，“你这一晕倒把你妈吓的够呛，让我在这陪你。”

　　狄北有点不敢相信，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疑惑的看着添南，“我……我妈会让你在这陪我？”这是刮的哪门子的邪风？陈玉居然让添南在医院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