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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堆石村诡事（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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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这个宁静的小村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灾难，瘟疫不知从哪里席卷而来，全村大部分人都被感染了。得病后村民会忍不住上吐下泻，整个人迅速干瘦脱形，不出几天就会因脱水而死。
那几日陈离忙碌得不行，冥界又派了个名叫叶修的引渡使者过来帮忙。
叶修长得一脸书生气，喜欢在人死后，提前翻看对方人生过往，不为审判，只是品味。可惜这村子本就是个匠人村，村民生活单调朴实，很快他便失了兴趣，不知所踪，徒留陈离一人在死人堆里打滚儿。
经历了无尽岁月脱离鬼沼，现在又每日聆听死亡敲响，陈离忽然觉得无趣。这时，那名叫做小敏的大夫步履匆匆从他眼前飘过，便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小敏顺着狭长的巷子，手中拎着他的救命家当，来到一间屋子前。
一进屋子，饶是口上围着巾帕，仍有一股恶臭袭来。小敏忍住恶心来到病人面前，病痛的折磨使病床上的男人形容枯槁，全身瘫软无力地躺在床上。
小敏连忙从包裹中掏出细针，在煤油灯上炙烤了下准备施针。那病人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拼尽全力狠狠掐住，脏污的长指甲嵌进他的肌肤。
小敏吃痛本想挣脱，可看到病人睁大着双眼，迫切地看着她。这眼神他太熟悉了，在这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中，他见了太多太多。
人终究害怕死亡！
于是他温柔地说道：“放心，我会拼尽全力救你。”
可他下针的手却抖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刚才被抓到时过于用力，还是因为它过于疲累，小敏最终没能扎下去。他无力地背过身去，看着屋外远处焚烧尸体的滚滚浓烟，一阵巨大的无力感传来。
他低下头强忍泪水，用双手环住自己的身体，企图寻找一丝力量。可惜，眼眶压根兜不住他眼泪的重量，刷刷刷往下流去，他口中不住呢喃：“再死一个就是第二十八个了。”
忽然一只手触碰到他的脸颊，轻轻地擦拭着他脸上的泪水。
他一惊，抬起头来，看到一名全身弥漫肃杀之气的男子拿着一把巨大黑色镰刀站在他面前，不禁后退几步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陈离终究还是忍不住现了形，他看着小敏诧异的表情道：“我叫陈离，是一名引渡使者。”
小敏听后，心下了然：“你是来接他走的么？”
陈离却摇摇头道：“不，我可以救他。而且不只是他，这个村子所有人我都能救。”
小敏心中燃起希望，激动地问道：“真的吗？”
陈离点点头，然后他一只手将镰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另一只手举起小敏的手放在刀刃上道：“只要你往前轻轻一推，杀了我就可以。”
小敏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陈离解释道：“我管理这个区域已经很多年了，只要我一死，这边的魂魄就会无人接收，暂留此地。在下一个引渡使者到来前，你会有更多时间进行救助，一旦他们恢复过来，冥界就拿这些人没办法了。”
小敏却将手从他的刀刃上挪开，指尖慢慢移动到陈离胸口，然后双手张开感受着他胸口的跳动：“我是问你为什么想死？”
陈离没有作声。
小敏继续道：“我是个大夫，只会救人，不会杀人。”
陈离道：“我不是人！”
小敏摇摇头，朝他微笑道：“不！在我看来，你跟人一样。”说着他收回双手，凑上前来，将耳朵紧紧贴在陈离胸前，然后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一片柔软处道：“我能听到你心跳的声音，你能感受到我的么？”
怀中男子温暖香甜的质感瞬间打破陈离历年来穿梭于死人堆中的尖冰肃杀，他整个人一下子温暖起来，用手掌轻轻地聆听着有韵律的跳动声。
伴随着耳边跳动，小敏口中默念：“扑通，扑通，扑通……”
他倆的心跳声在此刻同频，原本平缓逐渐猛烈如鼓点般强有力跳动着。
……
此刻的祭坛上......
被众人围绕的小敏眼中带着一丝温柔，带着一丝无奈，毫不犹豫地手中那把尖刃残忍地扎进自己胸口，红色胭脂般的鲜血从胸口汩汩流出。
陈离甚至来不及阻拦。
这是历年来村里的献祭传统，每年都会有一名还未婚配的年轻男子被送上祭坛，终结生命。
他看着漫天火光，明显感受到身体体温迅速流失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死，还好，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在弥留之际，他看到了陈离，问道：“你是来接我的么？”
陈离点点头。
他笑着道：“真好，死前是你陪着我。”
终于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归于黑暗，灵魂却脱离束缚，久久没有离开，而是看着村民从自己体内挖出心脏，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青碗中，然后众人虔诚地围着心脏不停跪拜。
小敏略显失落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对陈离道：“我们走吧。”
“为什么甘愿去死？”陈离的语气，平静中压着暗涌。
小敏静静说道：“瘟疫中的他们很害怕，就如很久很久以前，邪恶少女降临，火烧村庄一样。不知为何，我习惯了救人，如果我的死能让他们心中稍稍安定……”
陈离：“你就不害怕？不怨恨么？”
小敏：“害怕过，却不曾怨恨。”他将目光撒向那边眼中带着愧疚，叹息，悲伤的村民道，“有时候，活着的人比死了的人更加痛苦。”
小敏这辈子一直救死扶伤，死后判决可下世继续为人，进入轮回。
陈离带着他来到转生池，看着他临别时的如花笑靥，像极了诞生之地，九里乡的魂花，不禁有些失神。
就在那一刹那，小敏如赴死时那边义无反顾地跳入转生池。留下陈离一人在风中感受着无尽的黑暗吞噬了自己，不禁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企图感受到什么。
原本以为与小敏的缘分到此结束了，但这次投胎竟出了差错。
小敏意外转身到了一个将死男子身上，借尸还魂重获新生。
他醒来时，记得生前种种，胳膊上被病人抓过留下手印也如胎记般如影随形。
记得父亲是一名救死扶伤的大夫，他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见惯了人灯枯油尽时的悲凉。父亲死后，小敏继承了他的衣钵，每每村中有人生病，他便会被村民叫去救命。饶是如此，今年的献祭还是选中了他。比起一时的病痛，那帮村民更害怕灭亡的诅咒。
他看到出现在他眼前的陈离，坦然笑道：“出错了，对吧？陈离，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对吧？”
只是片刻未见，陈离却如恍若隔世，愣愣地看着变了面貌的小敏，看了好久好久......
直到小敏醒来，笑着问他：“出错了，对吧？陈离，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对吧？”
陈离这才回过神来：“不，冥后允你过完这生。”
小敏道：“那你是来看我的么？”
陈离没有说话，而是消失在了小敏面前，心乱如麻。
再次见到小敏，是在五年后，他回到了堆石村，手中拿着针灸，看着病人的家人道：“对不起，我没能救回他。”
陈离没有立刻送走死者的魂魄。而是静静地看着小敏，看着他独自出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小敏的头靠在陈离肩上，抬起胳臂看着手印道：“今天是第三十七个......不知为何，看过那么多人死去，我还是会忍不住伤心。”
陈离紧紧拽住他的双手：“可能是因为感同身受的孤单。”
人离去了，只会将孤单留给活在世上的人，所以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痛苦。
这之后，陈离来到人间就会去找小敏。
每次小敏出门就诊，他就会跟在小敏身边，看着小敏替病人把脉，擦身，敷药......时光似乎流转飞快，他只觉待了片刻就到了分别之时。
虽然偶尔还是会有生命因为疾病事故溜走，但小敏还是救了很多人，远比死去的要多得多。因此村子给他在湖边雕了一座石像，为了感念他的恩德。
那日陈离回到石堆村，他远远地看到小敏跟他招着手。可当他走到跟前，发现小敏与以往不同，一句话不说，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为了把他刻入心底深处，陈离莫名觉着不安，想如往常般紧紧抱住他。
可是他的手径直穿过小敏的身体，他惊恐地意识到什么。
下一秒，小敏的魂魄便如星光点点，消散在空气中，只在他耳边留下一句告别：“再见了，陈离。”
陈离发了疯地回到小敏的住所，发现屋子里面有挣扎的痕迹，却空无一人。他跑了出去，开始在村子中寻找他的踪迹。
可是哪里都找不到。小敏不在邻居家，也不在病人家......
陈离突然想到什么，不敢置信地冲了出去。
湖边四根柱子中间的祭坛处，小敏静静地躺在地上。
他不明白，为什么小敏胸口空空，心脏已被挖走，一个人独自躺在空旷的祭坛上。任风吹，任雨淋，无人照拂。
他不明白，小敏为什么再次被生祭了。
之后，他一直浑浑噩噩，只依稀记得找了个村民了解了事情真相。原来因为前几年的瘟疫，堆石村人口锐减。今年村中献祭，竟没有适龄男子，所以村长就命人擅自把小敏抓了起来......
陈离回到冥界，释放出历代被生祭的少年的怨恨，让它们化作白雾，一夜之间笼罩堆石村,迷魂曲一响，村民们纷纷跳入水中......
我难以释怀道：“你是堆石村的引渡使者，原本你该第一时间赶到将死之人那儿......”
陈离看着我，眼中带着浓重的伤痛：“村民害怕他是外乡人，担心其身死报复，在他头上钉了九根七寸钢钉，将他魂魄生生撕碎......如果魂魄去不了冥界，引渡使者自然也不会出现。我看到的也无非是他残存世间唯一的念想罢了。”
我惊讶村民的残忍，看着他们跪在地上，再难生出同情。
陈离：“他们哪里知道，小敏这般善良，如何能做出恶毒报复。本来上次生祭死于非命，借尸还魂原本就是天理难容。是我求了冥后，在鬼沼中待了足足五年才给了他再次活下去的机会。没想到这些村民不光不知感恩，再犯杀戒，还让他生生世世不得轮回，形神俱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