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战尼斯》中秋

45、第 四十三 章

　　晚风，淡淡的卷着草叶的味道，旖旎在深蓝色的夜空下，拂过星辰的光芒，婆娑缭绕的缠绕着下弦月的尾梢，将银白的光华送向远方的天穹。
　　靠在屋外门廊下的栏杆上，海洛伊丝抬头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夜空，披上如水月光的棕色长发上迤逦着银色的冰霜，轻潋闪烁。
　　站在门口，墨色的眸子映出长廊下那个高挑的背影，也映出了潜藏在那个背影之后的一丝黯然，隐隐的刺伤了卫唐优的眼，还有不知为何突然漏跳一拍的心。
　　“看什么呢？”走到她的身边，她问。
　　似乎知道卫唐优一直在身后注视着自己，海洛伊丝并未惊讶她的出现，侧目而视，继而迎着晚风轻轻笑起，漂亮的笑容总是能在一个瞬间点燃卫唐优的呼吸。
　　“这里很不错。”她由衷的赞叹，灰蓝色的眸子映出四周的夜景。
　　得意的扬眉，卫唐优双手撑在栏杆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清爽的晚风，夜间清淡的草叶花露立刻充满了胸腔，她满意的扯开一个欣慰的笑容。“希望你会喜欢，这里已经是你的家了。”
　　微愣，因着卫唐优的话，还有她说出这句话时令人心动的神情，忽尔心底一热，牵连着眼眶有些酸涩的湿意，掩饰着自己的失态，海洛伊丝低下头，笑而不语。
　　家，多么简单又温暖的词……一所房子，几个关心你的人，远走他乡仍然会惦念的地方，还有那些记忆里欢笑与泪水共同构筑的回忆……
　　她有家，很多，很多……世界各地，数不盛数，价值不菲的别墅和庄园，却从没停留过温暖的感觉。那些只是冰冷的钢筋与水泥建造而成的房子，而非真正的家。
　　“我以为蓝只是在执行任务时才会板着一张脸，原来她在家里也是这幅样子。”她看向卫唐优，想起这几天与她的家人相处的点滴。
　　这个奇怪的家庭，处处充满了令人觉得妙趣横生的事情，卫唐蓝过于沉静甚至带点冷漠的神情，卫唐玄盯着自己的目光好像是在看外星生物，而年纪较小的卫唐天就可爱多了，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天到晚像个影子般在她身边绕来绕去。
　　“蓝的个性比较安静，她对谁都是那个样子，你习惯就好了。”一阵晚风从门廊掠过，撩起她身后的长发随风翻飞，托起一层一层蓝色的波光。
　　瞥了一眼她的长发，海洛伊丝忽然伸手撩起一缕，指尖摸索着细腻的发丝，她的目光逐渐沉淀下月光的璀璨，闪烁明灭之间，又似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五指一松，丝缕长发悠然滑落，反射着千丝万点的黑色光芒，暗沉中透着夜的迷魅，一点一滴渗入海洛伊丝灰蓝色的眼底，寂静的。
　　蓦然，将卫唐优揽进怀里，毫无预兆的举动，引得卫唐优怔了怔，随即放松身体靠在她的怀里，鼻息间流淌着融合夜风的一丝浅淡的烟草味道，很浅，很淡，弥淡的让人忽尔有些心痛，想要伸手抚平那缕流淌在空气中的一抹无法言语的悲伤……却又不知何而做。
　　“谢谢你给我一个家。”低沉的声音，潜在风中，那样的暗哑迷人。
　　突然一种奇特的心悸，将卫唐优的心轻轻一扯，蓦的抬头，借着月色看清楚一张有点苍白的脸，银色的光芒勾勒着一道精美绝伦的轮廓，耳边细腻的卷发刮擦着这张迷魅生动的轮廓，平添了一份妖娆不驯的气息，月光揉合了星辰的浪漫轻舔着那头波浪般倾泻而下的长发，漫不经心地挥洒出一层桀骜至极的美……
　　注视着静静荡漾在卫唐优眼中的星光，闪烁的光芒点亮了那潭深不见底的幽远，仿佛无数的光芒从那里迸射而出，瞬间就将海洛伊丝出神凝望的眼占据。
　　“谢谢你选择了放弃一切，走进我的生活。”她说的动容，眼底的光芒被一圈雾气悄然笼罩，宛若湖面缭绕着晨雾般清丽迷人。
　　笑，轻轻的声音，很动听的声音。“和你比起来，那些东西就不值一文了，我是个精明的商人，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她的调侃恰到好处的掩盖了一闪而过的黯然神伤，却还是没能逃过卫唐优专注凝视的眼睛，想要给海洛伊丝一个轻松的笑容，却发现平日里熟练的伪装此刻都派不上用场了，努力的扬起唇角，卫唐优笑的有丝无奈。
　　“弗朗兹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吗？终止交易只是暂时的，万一他重新启动交易怎么办？”卫唐优很担心，一时间又想不出应对的方法，她懊恼的皱着眉。
　　抬手，微凉的指尖轻压她的眉心，辗转着轻抚，海洛伊丝轻声叹息，片刻沉默，眼神凝重的好似卷着风暴的海面，蓝色的汹涌翻卷在灰色的天空下，阴沉沉的让人心生微悚。
　　“弗朗兹是个做事极度谨慎的老家伙，那些买家的信息已经被你带出了法国，这就以味着现在的买家都不可靠了。如果要重新启动交易，必须考虑去寻找新买家。短时间里，他不可能找到适合的买家，既然没有适合的买家，那交易就只能无限期的终止。至于……我们的安全，”她微昂着头，望向天空，那个侧脸托着星光的冷色雪光，却奇异的散发出温柔的嗜血杀戮，美的极致，令人窒息的美艳之色。
　　“我还有最后一手，如果弗朗兹真不顾及情份想赶尽杀绝，我就拉上洛林家半数以上的人给我们陪葬。”她的话，缠绽着唇边温暖的呼吸而出，却蔓延着死亡的气息，森森然的让卫唐优觉得背脊一僵，仿佛寒冷的冬夜掉进水里，瞬息之间凉透身体。
　　目光紧紧的望着那张美的不太真实的脸，卫唐优企图从她沉静的面色里瞧出一些讯息，然而，海洛伊丝扬着她惯有的温和微笑，安静冷凝的像朵暗夜里盛开的花，自由放肆的绽放着属于她的特有狂佞，让人移不开视线，却又不禁开始怀疑此刻的她，到底是人，还是魔。
　　“不会走到那一步的，不会的。”伸手环上她的背，逐渐拥紧，一点一滴用自己的体温融化那份可怕的冰冷陌生，卫唐优将脸贴上海洛伊丝的肩，轻声呢喃着。
　　敛眼，一言不发的同样拥紧卫唐优轻颤的身体，紧蹙的眉间阴郁不减，染了寂寥月色的纤尘万缕，却仍然保持着干净的冷凝，如同那林间的风，无拘无束的狂妄。
　　★★★ ★★★ ★★★
　　坐在窗前的单人沙发上，从窗边吹进来的微风有丝甜甜的味道，如水般涟漪成片的光晕，来自于阳光顺着白色窗台流淌在脚边的生动明媚，专心的注视着地板表面的淡金色光线飗飗轻动，心底也莫名觉得静谥的仿佛天地初始时的空旷。
　　手边的桌上放着半凉的咖啡，棕色的液体盛着阳光的斑斓，有些寂寞的飘浮着诱人的芬芳，视线轻移，她望向窗外径自摇来晃去的树杈，灰蓝色的眸子染上了一丝绿色的斑驳，深邃幽远的空茫一片，思绪渐渐沉淀其间，不知不觉忘记了身在何处。
　　突然，桌上的手机响起，微愣，拿起接通。
　　“自由自在的日子怎么样？”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带着浓浓的笑意。
　　挑眉，扬了扬唇角。“不错，比想像中的更好。”
　　“噢，我真想念优，这么一个小美人不在眼前，心里真寂寞。”加斯东拿着电话，笑的像只偷到葡萄的狐狸。
　　“那你就少想她一点，免得会寂寞一辈子。”端起杯子送到嘴边，海洛伊丝的眸子笑的莹莹闪闪，仿佛揉进了阳光的色泽，却又透着纯粹的灰蓝色优雅。
　　“好吧，我尽量控制对她的思念，这需要很大的忍耐力。”他嘻皮笑脸的神情就算隔着电话，仍然给人一种极度欠揍的感觉，海洛伊丝放下杯子，调整了一下姿势，舒服的靠在沙发上，笑而不语。
　　“布拉瑟已经开始行动了，我猜不用多久，他就会急不可待的召开家族会议，声讨你的种种罪行，然后逼迫弗朗兹做出决定。如果弗朗兹还像现在这样待在瑞士不作回应，布拉瑟一定会以他袒护你、影响交易进行为罪名，纠结家族众人对弗朗兹的领导权发出质疑。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下来，弗朗兹也得罪了不少人，这个时候那些人都会支持布拉瑟扳倒弗朗兹。一旦弗朗兹失之众地，布拉瑟第一个想干掉的人就是你，第二个才是弗朗兹，你要早做打算。”加斯东的声音变得正经起来，难得一见的。
　　敛眼，心底明白加斯东讲的都是实情，以目前的情况看，弗朗兹和自己都面临着相当艰险的境地，洛林家里那些对弗朗兹早就心怀不满的人，一定会趁机除掉他。而对于自己长久以来心存忌惮的布拉瑟，更加会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将她从洛林家的名册上彻底抹杀干净，以他的为人，他会做的很干净，不会留下一个活口，包括……卫唐优的一家。
　　“留意他的行动，如果他开始动手了，我们不能一无所知。另外……”她停了停，眼神瞟向窗外，忽尔眸色一沉。“他安排在我身边的奸细一定很快就会现身了，我要在这里等他出现，尼斯那里有什么异样吗？”
　　“没有，很安静。贝克尔想去找你，他担心你的安危，想去保护你，我已经阻止他了。弗朗兹冻结了你所有的资金，除了贝克尔外，大部分人都在考虑后路，人心又散又乱，这个时候他一个人跑去你那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搞不好还成了牺牲品。”
　　“嗯，别让他乱来，让他待在尼斯等我的消息。”起身，她朝着窗户走去，步子慢慢。
　　“我给优汇了些钱过去，她不肯收，又退回我帐上了。大概是和你待久了，那个女人和你一样的别扭了。”嗤之以鼻的声音里捎带了一点无可奈何的调子，卫唐优将他的钱退了回去，似乎有些打击他难得想做善事的心情。
　　笑出声，海洛伊丝的心情很好，她倚在窗边，单手撑在窗台，指尖无意识的在木制窗台上轻轻划着小圈，眼底的光晕是动人的金色。“我是身无分文的穷人了，现在小学生都比我有钱。加斯东，我很感谢你的好意，如果我需要钱，不会和你客气的。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一千万呢！”
　　“一千万？”
　　大笑着转身，轻盈一跃，坐在窗台边，一脚踩在窗台上，一脚悬在半空来回轻荡，顽皮的像个孩子。“前年，我们在巴黎的露天咖啡馆打赌，看路过的第一个女人朝谁先笑，结果你输了。怎么样有印象了吗？”
　　电话里片刻没了声音，忽然，传来加斯东不满的抗议声，可以想见他此刻的脸色一定也相当难看。“那次不算，谁知道走过来的第一个女人是个中学生，真该死！”
　　精致的眉轻轻一挑，充满了无限的风情。“打赌前，你可没说年龄限制。”
　　“十几岁的孩子能算女人吗？这不是明摆的事情嘛，还要说什么？”他再也没想到第一个露过的女人，竟然是个背着书包的女孩子，那个年纪的女生，当然不会朝陌生的男人抛眼媚笑。
　　他不会忘记，海洛伊丝当时一脸灿烂的笑容，宛若阳光下骄傲绽放的花朵，那么不可一视的张狂，硬生生的将他窘迫的表情当成了最可口的下午茶。
　　“这么说，你打算反悔了。无所谓，不过就是一千万，我也没损失。”阳光真好，心情更好。
　　半晌，加斯东没了声音，片刻后，一声叹息传来，透着促狭的意味。“别让你到处说我愿赌不服输，给你、给你，不就是一千万嘛。”
　　“好了，说正经的。布拉瑟那把‘金色匕首’恐怕很快就会出鞘了，加斯东----”
　　“我明白。”
　　沉默，敛眼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腿，眨眼之间有些莫名的情绪占据了思绪，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它变成一声叹息送出口，道：“谢谢你，加斯东。”
　　可能没有想到她会冒出这么一句，加斯东愣了愣，继而笑着开口。“我不太习惯听你说‘谢谢’，干脆抵了那一千万吧，这样我觉得真实些。”
　　扬起的眉稍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笑着点头。“没问题，别说一千万，就是再多几个一千万，我也给你抵消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每次打赌都是我输吗？”他不甘未弱的回击。
　　不再与他为此纠缠下去，海洛伊丝侧目望了望窗外，看见卫唐蓝的车子开进了院子，卫唐优随后从车里出来，手里抱着一大包东西朝屋里走去，卫唐蓝跟在她的身后拎着两个袋子，看样子是去采购了，她收回视线，轻声说道：“那边就拜托你了，保持联络。”
　　“好，海洛伊丝……”
　　“什么？”
　　“自己保重。”
　　迟疑了半秒，她笑着从窗台上一跃而下，朝着门口走去。“知道了。”挂上了电话，她扬着轻快的笑容迈出了房间。
　　★★★ ★★★ ★★★
　　晚饭是卫唐优做的，她的手艺很好，那些复杂而美味的菜肴让人食欲大增，海洛伊丝发现自己如果一直住在这里，很有可能会变得越来越贪吃。
　　中国菜，她平时吃的很少，其实对她而言，吃饭和工作没有太大区别……工作上的应酬很多，一天里除了早餐外，其他二餐都是在外面吃的。只是偶尔不太忙的时候会在家里吃，况且家中的厨师也是高薪从星级酒店里请来的，他们做出来的东西和酒店餐馆几乎无异。所以，对她来说，不论在外面或是在家里用餐，味道其实都是一样。
　　但是，卫唐优为大家准备的每一餐，都让海洛伊丝觉得新鲜有趣，不仅仅是那些自己叫不出名字，味道却很奇特的异国菜很诱人，单就餐桌上浓烈的亲情味，就已经让人贪恋到无法放手。
　　卫唐优总是不停的叫她吃这个尝那个，好像怕她饿着一样，每当此时，卫唐玄总会一幅怪模怪样的叫唤着，像个被宠坏的孩子般，闹着卫唐优也要给她夹菜，而那个年纪最小的卫唐天则会坏笑的跟着起哄，这两个人明显已经被卫唐优宠坏了，没大没小，不分地点的胡闹着，却又让人无法因为他们的可笑举动而生气。
　　安静宛若空气一般不存在的，永远都是卫唐蓝。她低头静静的吃饭，眼神轻盈的透着漠然，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
　　别人和她说话，她也只是简单的应着，声音低沉，她的寂静显得有丝疏离陌生，即便是这样，偶尔她也会出声制止卫唐玄与卫唐天的胡闹行径。有时候，海洛伊丝觉得这个家的老大其实是卫唐蓝，而非温柔恬静的卫唐优……
　　看着四周这些年轻的脸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耳边的声音同样充满了轻松的调侃和显而易见的温情，这样的一幅画面，总能让海洛伊丝忘记了自己，忘记了曾经在洛林家完全不同的生活，似乎她一直在追寻的就是这样的日子，而过往的岁月里，虚度而过了三十三年的朝夕都在嘲笑她的生命，带着让她无法逃避的讽刺，一遍又一遍的讥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