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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你想要说什么?”伊丽莎白硬邦邦地问道。

      “我很担心……”玛莎的话和她想象的方向截然不同,“就像人们看到哈里绝不能想象他会有这样糟糕的脾气一样,你的父亲看上去也是一样的完美……”

      “他……”伊丽莎白一时间不知道该先辩解自己并不清楚哈里的暴力倾向,还是她的父亲并非是个暴力狂。

      “利兹,不需要和我解释。”玛莎打断了她的话,她那双蓝眼睛里满是真诚,“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有需要,永远可以来找我。不管我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不管我和哈里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要你开口,我永远在这里。”

      “玛莎,我会记住的。”伊丽莎白露出一个微笑,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

      晚上的时候所有人都齐聚在餐厅的长桌子前,除了两个被判定为“危险”而不适宜出院的哥哥外,剩下的孩子们都回来了,有的还带着他们的女朋友或者未婚妻。长桌前塞满了人,父亲举起红酒杯,清了清嗓子。

      “我很高兴,我们还能聚在一起……”

      她那些“疯了”的哥哥们早早就被喂了药,一脸呆滞地低着头,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父亲视而不见地继续发表着他的讲话,慷慨激昂得仿佛在联合国大会的主讲席。

      “我还记得我在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召开的关于‘气候行动青年对话’的大会上也讲过……”

      是的,他确实坐过联合国大会的主讲席,从那之后这个话题成了他的保留节目。

      伊丽莎白朝坐在斜对面的康纳撇撇嘴,后者回应了他一个微笑,坐在她旁边的伊诺克则无聊到开始抓起她的手心写字。

      在他们的猜字游戏进行到第三轮时,她的第七个哥哥安德鲁突然毫无征兆地笑起来。他环顾了一圈,傻傻地咧开嘴:“13个人……哈哈……我们有13个人……”他一边笑一边举起了手指,“犹大……”他指向了坐在主座的父亲。

      父亲的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

      “犹大……彼得……约翰……那么谁是耶稣呢?”他的手悬在空中,游移不定,“谁将在今夜死去?”

      他说完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够了!”哈里猛地站起来,被推开的椅子摩擦地板发出尖利的叫声,和他愤怒的咆哮混杂在一起,“闭嘴!你该死地给我闭嘴!”

      “哈里,”玛莎试图安抚他,“冷静点,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再说,我们不止13个人。”她指了指自己,“还有我,还有黛西、海伦,我们有16个人。”

      但安德鲁说得没错,克里夫家的人只有13个。

      “我受够了这些!这些该死的胡言乱语,该死的问诊,该死的治疗师,该死的药!”哈里涨红脸,愤怒地喘着粗气,他环顾了一圈冷漠望着他的克里夫们,突然狠狠地扯下了桌布,上面摆得满满的碟子酒杯被带到地上,乒乒乓乓落了一地。

      瑞恩又发出了鹰一样尖利的叫声,他看上去以为自己期盼已久的自由终于要到了。

      餐厅一片混乱,玛莎的安慰声,其他人站起来躲避食物的惊呼声,母亲愤怒的喊声,这一切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只坏掉的收音机一般让人难以忍受。

      伊丽莎白动作敏捷地从这一团糟中拯救出一碟拿破仑,悄悄溜到门口,随便顺走一件不知她哪个哥哥挂在门口的羽绒服,来到房子的后院里。

      后院靠近湖的那边有一架小小的秋千,那是刚搬到这里来时父亲和几个年长的哥哥亲手为她和伊诺克做的。她弯腰扫去木板上厚厚的积雪,小心地坐上去,轻轻一蹬脚。

      长久未使用的链条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秋千缓缓摇动了起来。

      伊丽莎白更用力了一点,秋千摆得更大了,这种岌岌可危的失重感给她一种无法言说的刺激。

      她拿起一块拿破仑,咬了一口,酥皮和雪花一起簌簌地往下落。

      “你躲到这里来了?”伊诺克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她眼前。

      “里面太吵。”伊丽莎白抬头看了他一眼,递出手里的盘子,“我花了一个下午做的,尝一口”。

      “你怎么想起来做这么麻烦的东西?”伊诺克接过来,“你明知道我们的晚餐不可能顺利吃完的。”

      “因为我是坎蒂丝的女儿?”伊丽莎白又咬了一口,可是嘴里的味道和记忆中大相径庭,记忆里连空气都是香甜的,女仆们小心地为她倒上热红茶,唱片机里放着悠扬的舞曲。

      “我会在圣诞节假期结束的第一天去旧金山,参加美国生物奥赛*。”伊诺克打断了她温暖的回忆,“你的弗利辛恩艺术大赛*是哪天?”

      “节后的礼拜三。而且我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只是去纽约领个奖而已。”

      “这是个机会。”伊诺克缓慢地说。

      “什么机会?”伊丽莎白眯起眼睛。

      伊诺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伸出右手,抹去了她嘴角的碎屑,然后手指下滑,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你长得比妈妈还要漂亮。”

      他手冰凉得像是融化的雪花。

      “我知道。”伊丽莎白甩开他的手。

      “这是个机会,我们离申请高中没有多少时间了。”伊诺克严肃地看着她,“艺术类赛事总是有钱人聚集的地方。”

      “你是让我找到下一个米勒先生吗?”伊丽莎白冷笑了一声。

      “是我们。”伊诺克纠正她,“米勒先生是个失误,我们这次把目标放在女性上,我也会在旧金山物色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就像你的女朋友那样?她叫什么来着?杰弗里?杰……”

      “她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带给我什么。”伊诺克伸出食指,抵在了她的嘴唇上,制止她未说完的话,“她能帮我们在坎特伯雷高中留两个位子,但如果我们能有更好的选择……”

      “你的目标是什么?”

      “乔特罗斯高中,珍妮弗试图申请过,但被拒绝了。”他说的是他女朋友。

      “乔特罗斯……那是外祖父上的学校。”伊丽莎白摇摇头,“他们不会接收我们这样的学生的。”

      “我们一开始不也没有机会上卡特怀特吗?”伊诺克回头看了一眼被笼罩在风雪中的房子,“如果想要逃离这幢房子,彻底地逃离,不是那种每年圣诞像鬼魂不得不回到墓地一样的逃离,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人能帮我们。”

      “伊丽莎白!伊诺克!”母亲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他们这短暂的清闲结束了。

      剩下的圣诞假日简直是场噩梦,由安德鲁起头,哈里爆发的这场灾难是干草堆上的火苗,还“正常”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找借口逃离,只剩下还病着的那些被这场刺激引发得情绪更为不稳,照顾他们的重担落在了伊丽莎白和伊诺克两个最小的孩子上。

      等假期一结束,伊诺克就迫不及待地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可惜他没能走成。

      那天清晨克里夫家的房子又被熟悉的蓝红色光芒笼罩了,一身警服的男人面色沉重地敲响了他们家的大门。

      哈里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公寓里,按照法医的说法,他在杀死了自己的女朋友玛莎后饮弹自尽,手.枪的登记信息指向了他们的父亲。

      警察们的结论是玛莎在圣诞节前夕提出了和他分手,这刺激到了他脆弱的神经,于是一场悲剧就此酿下。

      他们迅速地结了案,葬礼被安排在同一周的周五。

      克里夫们只得到一具冰冷的尸体和一封遗书。

      遗书是医生们会喜欢的那种典型双相情感障碍患者留下的文字,混乱、狂躁、难以理解,伊丽莎白隔着密封袋读了一遍又一遍,他写到解脱,写到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写到他难以剥离的痛苦。

      她在读第三遍的时候,玛莎的母亲赶到了,她长得和玛莎很像,有一双同样温柔的蓝眼睛。但这双眼睛现在满是憎恶与痛恨。

      “是你们!是你们毁掉了我的玛莎!”她大喊着,声音沙哑,“我告诉过她多少回,他是个疯子!是个潜在罪犯!可是她不相信……”

      玛莎的父亲扶住他,他的眼睛有一点红。

      “她总觉得自己能拯救他,能拯救你们,她太天真了!”玛莎母亲歇斯底里地看着一身黑色、无声站着的克里夫们,“你们烂透了!没有人能拯救你们!连天主也不能!你们就应该下地狱!下地狱……”

      “好了,够了。”玛莎父亲拍了拍她手,但他的目光里也有掩饰不住的恨意。

      伊丽莎白在他们的目光里低下了头,站在她身边的伊诺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他们的手一样的冰凉。

      玛莎的尸体被安葬了近郊的天主教墓地,而哈里是自杀,犯下这桩重罪*的他连教区的墓地也不被允许进入,只能被草草安葬在了离他们房子不远的小山丘上。

      伊丽莎白好几天都不能从哈里的死讯中恢复过来。她常常忍不住游荡到他的墓碑前,长久地站立。死掉一个哥哥、或者说让所有得病的哥哥都死掉是她长久来的愿望,可是脑海里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到实处,竟然是这样的不真实与痛苦。

      在一个阴雨的傍晚,她拐进了他们教区的小教堂。她父母的好朋友修伯特神父怜悯地看着她,为她打开了告解室的小门。

      她跪下,双手合十。

      “我们的天父,你无所不在,你是体察人心的神。”她低下头,“我为我的哥哥哈里忏悔,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他杀死了两条生命……他生前忍受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痛苦,死后要为自己的罪孽赎罪。他永远摆脱不了这痛苦……”

      告解室里静悄悄的,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我也为玛莎祈福,她是个好人,她犯下的唯一过错……是遇到了我们。”

      她抬起头,眼前粗糙的木头窗花里隐隐绰绰可以看见一个影子,她舔了舔嘴唇,“仁慈的天父,我犯了罪,我一次次背离你的教导,听从了我脑海里的声音……

      我无数次被那些念头所诱惑,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魔鬼已经潜伏在了我们的家庭,我眼睁睁地看着哥哥们一个又一个地成为他的俘虏,却无能为力……”

      “天父会宽恕那些迷途的灵魂,只要他们能找回来时的路。”神父的声音满含慈悲。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终有一天,甚至也许就是明天!我也会变成魔鬼的奴隶,我会像玛莎母亲说的那样,坠入地狱……”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地狱!”她听到有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兴高采烈,“地狱!我会为你打开地狱的大门!歌唱吧,欢呼吧,地狱!地狱!”

      那个声音像是米勒先生恶心的触碰一般黏腻湿滑,那个声音让她毛骨悚然。

      她猛地睁开眼睛,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头顶月亮暗淡的光辉从天窗顶上挥洒,触及她的时候已经浅得像蕾丝的白纱。

      又开始下雪了,雪花轻柔地落在她的头顶、肩膀,把她笼罩在雪的冰凉里。

      “父亲*,请帮帮我……”伊丽莎白的声音也因这寒冷而颤抖,“我总是能听到那些低语,恶魔的低语,总有一天那些低语会把我带向深渊。”

      “魔鬼的许诺总是甜蜜的,但天父会帮助我们抵抗这种诱惑。你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语而下地狱,只有在最后的审判之日,只有天父能做最后的评判。”

      神父轻轻叹了口气,“祷告吧,我将赦免你过去的罪责。天上的慈父,因他圣子的死亡和复活*……”

      他开始念赦罪经,这些熟悉的话语令伊丽莎白平静下来,但它们不能驱逐她的寒冷。

      “……宽恕你,赐给你平安。现在,我因父及子及神圣之名,赦免你的罪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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