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水》听文123

1、研究所

　　三月，N市无端下起一场大雨，细细密密的雨点在微暖的空气中下坠，使人喘不过气来。

　　“奇了怪了，初春下这种大雨,谁想到带伞啊！”路旁屋檐下提着公文包的西装男边拍身上的水滴边抱怨着。

　　陡然，一声尖叫划破雨幕，一个女人赤着脚边跑边疯狂挠抓着头发，嘴里一直嘟囔着：

　　“好痒好痛！”

　　“好怪的雨……”

　　“救救我吧.......”

　　不一会儿她彻底瘫倒在地上，任凭大雨洗刷，嘴角不知为何挂上了向上的的弧度。

　　西装男不禁抬头看向天际飘落的雨，竟已带着微闪的蓝色，在女人的嘟囔声中，越发诡异。

　　金福小区2单元。

　　1305室内，一个青年沉沉睡着，眼下的青乌在瓷白的脸上微重，呼吸间的起伏里，脸颊的肉微微压在枕头中，显得有些稚气。

　　屋外的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也没有惊动他半分，显然青年已经很久没休息好了。

　　手机的闹钟振动起来，青年略皱着秀气的眉头，将闹钟关掉，却被耳朵中鞭炮般的巨响彻底弄醒。

　　“谁大早上的放鞭炮，好不容易赶完稿子睡个懒觉。”

　　他抱怨着起了身，眼前却一阵眩晕，窗帘好似旋转着向他压来，右耳边虫子般的嗡鸣夹杂着巨大的鞭炮声，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是他右耳里的声音。

　　除此之外，青年发现他的右耳似乎被厚保鲜膜之类的东西套住了，有着厚重的凝滞感。

　　他赶紧穿上拖鞋跑到洗手间镜子前，仔细偏过头观察他的右耳，没有受伤，更没有什么保鲜膜，可耳朵里巨大的轰鸣声却在提醒着他：

　　出问题了。

　　“咚咚”敲门声想起，青年趿拉着拖鞋去开门，途中悲哀地发现，他连走路都觉得一边高一边低了。

　　打开门，是隔壁的张阿姨。

　　“石川呐，这几天水龙头的水怕是不能用喽，听楼下李叔说，他们家水龙头流出来的水都是那种深深的蓝绿色，怪得很啊，那水不仅不臭，还香的很嘞。我看你整天不出门不知道这事儿，来提醒你一下啊。”

　　“谢谢张阿姨，辛苦你了。”

　　石川望着阿姨因为笑容微叠起的眼角，嘴巴微微抿起，脸颊出现小小的酒窝，显得又乖又听话。惹得张阿姨一阵欢喜：“哎呦，不辛苦不辛苦，阿姨先走了啊，你好好休息吧，看你那黑眼圈。”

　　“怕是休息不好了。”石川心想，微微叹了口气。

　　去医院的路上，那阵大雨终于停了，但城市并没有呈现出被洗刷过的清新，反而在黑压压的天空下充斥着压抑之感。

　　途径中心广场时，石川看见一群人拥堵着，似乎挣扎着看些什么，但此刻他正被眩晕折磨着，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刚踏进医院的大门，石川就被巨大人流震惊了，他思忖着“最近是有流感吗”。穿过拥堵的人群，等候挂号的时间里，石川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有部分人在不停呕吐，呕出来的不是食物残渣，而是不约而同的清水，散发着怪异的腥香。呕吐物与香味的反差让他有些不适，转过了目光。恰巧叫号显示屏上出现了他的名字，石川起身离开。

　　看病的戴医生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头发斑白却精神矍铄，和蔼的语气让石川的社恐减轻了不少。

　　“熬夜，作息不规律，精神压力较大，可能是神经性耳聋，做个检查吧。”

　　石川点点头，刚想起身，一阵难以抑制的呕吐感却汹涌而来，他心尖一颤，吐了出来。

　　是清水，没有奇怪的味道。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回望医生，发现他的目光顷刻间变得锋利起来，面容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严肃，却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让年轻的助理打扫干净。石川压下心中的怪异感，攥紧检查单，离开了诊室。

　　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吗？不会吧……不应该吐清水啊。

　　石川这么想着，一阵风掠过，一个女人撞过他的肩膀急急向前跑去。

　　“他没有撤退？他到底在想什么！”

　　“观察他的眼睛，先把他绑起来。”

　　石川回头望去，眼前只剩下转角处的一小块白色衣角。

　　精神病人吗？可“撤退”又是什么意思？

　　石川的好奇心一向旺盛，此时他脑子里又天马行空地畅想着，甚至是做检查时那句“观察他的眼睛”也一直回荡在耳边。

　　眼睛……眼睛……

　　再对上戴医生混浊的双眼时，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按开的药单吃，一个星期后复查。”

　　此时的戴医生仍然和蔼，仿佛不久前的锋利只是石川的一场幻觉。

　　临走前，心中仍有疑窦，石川再次回头看向戴医生，却意外对上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审视的无机质眼睛，像机器人扫描，发出诡异的蓝光。

　　石川偏过头躲避审视，心下却升腾起极度的不安，脚步匆忙离开了医院。

　　再看到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的声音隔着厚膜忽远忽近，石川却近乎荒谬地感受到了熟悉带来的安心。

　　这仿佛只是人生中最普通的一天。

　　………………

　　六天后。

　　睡梦中的青年腾地惊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微微瞪大，眼角带着惊魂未定的水汽。

　　石川已经连续好几天做着溺水的梦了。

　　梦中他在蓝绿色的深水中不停下坠，胸口被水压挤的生疼，他奋力向上举起双手试图捕捉水上的一抹亮光，却只能看着呼吸间的水泡向上飘去，徒留他坠入冰冷的深渊。

　　梦的最后，石川看到一双眼睛，看不清具体，只感受到那双眼睛注视着他的目光。

　　“咚咚”

　　石川还没彻底清醒，在床上微微喘着气。

　　“咚咚咚咚”　那声音更大了，带着显然的不耐烦。

　　他艰难爬起身，磨蹭到门前。

　　张阿姨吗？难道小区又出什么事了？右耳怎么还没恢复啊，明天还要去医院复查……

　　石川正胡思乱想，打开门的瞬间，一股化学物质的味道扑鼻而来，他还没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所能回忆起的最后的画面，是一双黑色的作战靴。

　　…………

　　感受到手臂的刺痛，石川微微睁开眼，又被头顶强烈的白光刺激得紧闭了起来。

　　耳边是温柔的女声，断断续续地说着些什么。

　　“确认为感染者……”

　　“异能……”

　　“戴医生……”

　　过了好一会儿，石川才稍稍眯着眼适应着光亮，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类似于医院的病房，目光所及之处皆为冰冷的白色，充斥着略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石川望向手臂的刺痛处，是在抽血。

　　他看见采血管中的血液一点一点上升，神经质般地感觉他的力量被一并抽走了，后知后觉地感到他现在所处情景的怪异。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在做什么？我还健全吗？

　　接二连三的疑问浮现在石川的心中，他的心跳“扑通扑通”加快。

　　“醒了？正好检查快做完了。”

　　石川抬眼望去，被女人明媚的笑容晃了眼。

　　一个长得极艳丽的女人：栗色的大波浪卷头发，嘴唇丰润，鼻梁秀气高挺。

　　大美女。石川心想，不过我喜欢男的。

　　他微微避开眼光，再看向女人时，却发现女人的双眼瞳孔的颜色不一样：一只是正常的黑棕色，盛着盈盈笑意，另一只却透着灰白色，似被一层雾气挡住了，眼睛中毫无情绪。

　　失明？石川暗暗猜测。

　　“你好，请问……”石川刚想开口。

　　“你好你好，我是戴莉，帮你检查身体的。”

　　“你是右耳听不见吗？”

　　“你长得真好看……皮肤真好啊……”

　　“你是不是很多疑问，正常，新人都这样。问我吧，我什么都告诉你。”

　　石川被这一连串的话语弄得措手不及，指甲偷偷抠着指腹，刚想斟酌着开口。戴莉饱满的双唇又张开了：

　　“哎呦吓到你了吗，我这个人就是话比较多，不要介意哈。”

　　他的话又被堵了回去。

　　“我想问一下……”

　　“戴莉！C301号房来新人了，快去！”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来了来了！”

　　戴莉快速给石川处理好手臂，一阵风似的跑出门，只留下一串“哒哒”的脚步声。

　　石川：“……”

　　门没关紧，石川看到外面的走廊同样是一大片的白色，类似于医生的人行色匆匆，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仪器。

　　其中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小心翼翼端着一个密封着的小试管，试管中蓝绿色的液体微微震荡着，反射出诡异的光。

　　石川微微皱了皱眉，对这种奇怪颜色的液体有着本能的反感。

　　忽的，他想到什么，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体。

　　没有奇怪的伤口，没有哪里痛，唯一的不适是右耳还是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只有偶尔尖锐的蝉鸣声保留着。

　　石川翻身下床，慢慢推开门，走出了这间“病房”。

　　出乎他的意料，这里并不是什么简陋的诊所，倒像是一所巨大的科研基地。光是走廊里所包含的房间数就足以令人咋舌。

　　这些房间有的是和他刚刚所处的房间一样的“病房”，里面只有一些基本设施和简单的人体检测仪器，而有的像是巨大的实验室，不停地有人将一板板装有血液类的试管送入等待检验。

　　如果忽略“实验室”中无处不在的蓝绿色液体，这里不过是一个另类的“检验科”。

　　石川继续向走廊尽头走去，穿着白大褂的人看到他也不讶异，仿佛他本身就是这里的一份子。

　　微凉的空调风迎着吹来，石川轻轻打了个颤，又猛地停住。

　　他看到了一间与之前都不相同的房间——

　　它的门应该是用特殊的材料制成，泛着金属银光，门外是粗大的栏杆，像监狱却又比监狱更加压抑，门外还被类似于士兵的人把守着，仿佛里面关着的，不是普通的罪犯，而是——

　　食人的野兽。

　　“滴滴滴滴”，刺耳的警报声从房间内传来，一群人打开密封门，冲了进去，其中有刚刚的女人——戴莉。

　　石川的好奇心又翻涌着，他微微踮起脚，目光不禁越过栏杆，越过那群人，看向了房间中心。

　　那是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骨架宽大，即使是被束缚带捆在床上，也可见他的身躯所具有的力量感。

　　石川暗暗将自己的身躯和男人的比较，微微叹了口气。

　　再抬起眼，他竟然与那男人直直地对视上了。

　　不是什么食人的野兽，反而是一个极英俊的男人，头发微卷，略高的眉骨使得他带有几丝混血感，那双眼睛死死地盯住石川，鼻子像某犬科动物般嗅闻着。

　　石川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猎物般的错觉，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能感受到男人的情况很不稳定，他好像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呼吸，胸口快速地起伏着，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毕露。

　　好像下一刻束缚带就要被男人挣脱。

　　鬼使神差地，石川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

　　望向男人的双眼，石川发现他的瞳孔正慢慢向中间收缩，几乎变成野兽的竖瞳。

　　同时，瞳孔的颜色由纯黑变为蓝绿色。

　　颜色竟与那些液体的颜色一模一样。

　　“观察他的眼睛”

　　医院里那人的话又浮现在石川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