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桑向槐》顾朝晞

1、第一章

　　海城一个闷热潮湿的南方小城。

　　在这个十八线的小县城里，只有一家比较大的医院，海城医院。

　　医院内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

　　医院的走廊上，是人们凌乱的脚步和刻意放轻的谈话声。

　　“肺癌，你也知道的我们只能……”

　　面对病人家属，医生的神情渐渐染上了窘迫，但还是不忘暖心安慰。

　　“不过你也不需要太担心，你妈妈的病情这两天有所好转，得到了控制，是个好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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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里是滴滴滴作响的仪器声冲冠着耳朵，到处都是病人的哀叹声。当护士走进来时，大家的心情依如既往的糟糕。

　　病房内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放下手里的保温桶，而后朝门口轻声喊到：“王护士，起针。”

　　王护士走过来，捏了捏输液器的滴斗，让上面的药剂流完，而后利落的帮俞汐柠起了针：“桑桑来帮你妈妈摁好了。”

　　“好。”

　　俞可桑接过俞汐柠的手，手指摁着酒精棉球。

　　护士一边收拾着输液器材，一边和俞可桑打趣道：“今天怎么喊我起针了，平常不都是你帮你妈妈起针吗？”

　　俞可桑打趣道：“这不是王大护士来了嘛，哪儿还用得着我啊！”

　　其实是因为俞汐柠手背上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了，俞可桑怕伤到俞汐柠就没敢帮她起针了。可说到底俞可桑到头来不过是一个刚满十七岁，还未成年的小姑娘。

　　护士一脸笑意，收拾完东西说道：“就你嘴甜。阿姨，今晚我值班，不舒服记得摁铃叫我。”

　　俞汐柠脸上扯了个微笑，有气无力的说道：“咳咳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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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可桑和她妈妈俞汐柠在这个沿海小城里相依为命的生活了十七年。

　　俞汐柠三年前被诊断得了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中后期了，所以…治疗其实没什么用处，最多也就延长几年寿命……

　　当初选择接受治疗，也是因为俞可桑还没成年，俞汐柠放心不下，所以…才选择了延长几年寿命。至少让自己陪到俞可桑成年了，可以独立生活了，她能放心了…

　　俞汐柠躺在病床上不住的咳嗽。

　　她凹陷的眼睑，额头上的汗水，发白了的嘴唇，皮肤上出现的红色血点全都是和病痛做斗争的凭证。

　　尽管俞汐柠已经被病痛折磨的是皮包骨了，但依然可以透过她的五官和身上留存下来的清冷的气质看出，她年轻的时候是个漂亮的大美人。

　　如果你不相信，喏…俞可桑的长相恰巧随了俞汐柠，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清冷感，这一点和俞汐柠很像。我们不妨透过俞可桑一起来看一看。

　　镜头拉到俞可桑身上，只见她留了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长度刚好到白皙的脖颈处。这样的长度映衬的她清秀凌冽的侧脸更加立体。一双褐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少女的故事，嘴角下方那一颗细小的黑痣更是恰到好处的给她清冷的气质，增添了一丝丝成熟妩媚的气息。

　　透过俞可桑你就能知道俞汐柠年轻时有多美了，并不是恭维的假话。

　　俞可桑坐在椅子上给俞汐柠摁了好一会，直到血管不在出血了，才把手上的酒精棉球儿扔进了垃圾桶。

　　俞可桑轻声说道：“妈，吃饭了，我扶你坐起来。”

　　“咳咳…好。”

　　俞可桑熟练的扶俞汐柠坐起身，细致的把枕头垫到俞汐柠的后腰，然后有条不紊的打开保温桶，从里面倒出一碗西红柿鸡蛋汤，一勺一勺的喂给俞汐柠，动作轻柔细致。

　　“妈，告诉你个好消息，今天医生说你恢复的很好，是个好现象，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出院了。”

　　因为这个消息，俞可桑原本身上冰冷疏离的气息竟变得柔和了几分。

　　俞汐柠一勺一勺的吃着俞可桑喂的汤，尽管每咽一口就像刀片划过喉咙，但她却没表现出那怕一丝一毫的不舒服，脸上依旧是挂着淡淡的笑容，是那么的优雅从容，仿佛得病的不是她。

　　俞汐柠看着眼前的女儿，身上穿着一件不知道洗了多少遍的白衬衫，和一条还算透气的黑色长裤，脚上的那双白色帆布鞋也早就泛了黄。除此之外身上在没有任何一件其他的饰品。想到这两年俞可桑全身上下连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俞汐柠心里就止不住的心疼。

　　本是花一样的年纪，本该无忧无虑的长大成人，然后张开双臂去迎接属于她的十八岁。

　　现在却因为自己的原因不得不肩负起生活的重担，俞汐柠觉得很愧疚。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体，就是一个无敌洞，随时都有恶化的可能，现在已经是强弩之弓了。

　　她们所有钱也全都花在给她治病上了，有时她会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如果当初不选择接受不治疗，是不是还能给自己的女儿留下点什么。

　　俞汐柠声音说话有些嘶哑：“咳，咳咳…桑桑啊！这么多年，和妈妈在一起过的很辛苦吧！咳咳…妈妈是不是拖累你了…”

　　俞可桑眉头紧皱，开口教育道：“妈，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怎么会是拖累呢！我不辛苦，也不累，现在我长大了，可以照顾你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治病，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

　　俞汐柠没再说下去，用尽力气起抬手摸了摸俞可桑的小脑袋：“咳…咳，好，知道了。桑桑今天早点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

　　俞可桑放下手里的碗，扶俞汐柠躺下，给她盖好被子，然后开口说道：“嗯，知道了。俞汐柠女士你就别多想了，早点睡觉，好好养病。你的病一定会被治好的，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你一定会陪我很久很久的。”

　　现在俞可桑活脱脱的像个在哄小孩儿的大人模样，这些话是说给俞汐柠听的，可只有她知道这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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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阵阵晚风吹过，给燥热的天气带来了丝丝凉意。

　　俞可桑手里提着保温桶，正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街道上，今天她听到医生的话，心情算还不错。

　　可天空偏偏不做美，好好的天气突然就变了天，开始下起了稀稀拉拉的细雨，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雨滴打在俞可桑的身上，濡湿了她的头发。俞可桑加快了脚上的步伐，决定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四下望了望，看到前面有个唱片店还亮着灯，房前种着一棵大槐树，还搭了一个遮阳棚，刚好可以躲雨，天无绝人之路。

　　俞可桑提着保温桶跑到棚子下躲雨，整个身体都倚在身后唱片店的墙上。手指插进头发里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衬衫也被淋湿了，衣服全都粘腻腻的在身上贴着有些难受。把保温桶放到地上，伸手拍了拍身上的小水珠，又抬头看了看天空，这鬼天气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才会停。

　　俞可桑无聊的看着从天空滴落到地上的雨水，唱片店的招牌“槐树下的唱片店”倒影在水里。俞可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唱片店，名字倒是挺符合的，之前怎么没发现这还有个唱片店。

　　一阵悠扬的音乐声从身后响起，俞可桑被拉回了思绪，这首曲子很好听，成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是什么人在听呢？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就往门口那边走了两步，伸头往门里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俞可桑遇见了一个让她终身难忘的人。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一袭复古红裙，独自一人在灯光下翩翩起舞。舞姿美的如同一枝的山野间带刺的红玫瑰，娇艳欲滴，香烈扑鼻，迎着风尽情舞蹈，欲要尽情绽放，由内而外都散发着一股成熟女人的气息。

　　俞可桑看呆了，真真的入了迷。

　　女人那柔美的腰肢，漂亮的蝴蝶肩背，光滑如雪的脖颈，连绵起伏的身体曲线，魅惑众生的脸庞。特别是那双桃花眼，欲语还休，流光飞舞，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但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这些无一不对俞可桑有着深深吸引力。

　　致命的诱惑，她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俞可桑脑海里想到一句话：如果玫瑰园的前路满是荆棘，你是否还会穿过重重困难去找寻爱吗？假如玫瑰花的茎枝上长满了锐利的尖刺，你是否还会坚持穿越风雨去触碰它吗？假如你都能，那么你早已拥有了去爱的勇气了。

　　随着音乐的停止，一舞完毕，女人停下了舞步。

　　这个女人名叫白槐笙，是这家唱片店的老板。

　　白槐笙那双顾盼生姿的桃花眼向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的被雨淋湿的青涩少女，在看着自己发呆。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这个女孩子，但是她不想毁了自己的兴致。所以她既没有停下舞步，也没有出言制止，而是全神贯注的跳完了整支舞蹈。

　　紧接着白槐笙迈着摇曳生姿的步伐，向门口的少女走去。

　　女人走的每一步路都是那么的风情万种，勾人心魄，美，太美了。

　　看着女人向自己走来，俞可桑不自觉的心跳加速了。

　　此刻俞可桑的目光就像粘在女人身上了一样，说什么也不肯移开半分。现在的她活脱脱的就像一个蹲在门口，等待主人临幸的小狗狗一样。

　　直到白槐笙在少女面前站定，两人面对面的看着对方，俞可桑还是没有回过神，依旧在看着白槐笙发呆。

　　此刻两人的距离很近，白槐笙现在可以清楚的看到，小姑娘清秀的脸上挂着的细小水珠。还有那濡湿发尾的水滴顺着轨迹滑落到锁骨处，而后一路流向了白嫩的沟壑处就不见了踪迹。

　　女孩儿被雨打湿的白衬衫，也变成了半透明状，隐约可以看到女孩儿贴身的白色背心和腰间那条若隐若现的人鱼线，满身的诱惑。

　　白槐笙心想你自己都这么危险了，还有心情看着别人发呆，这孩子倒是心大的很。

　　俞可桑看着女人近在咫尺的绝美脸庞，脸都烧红了，漂亮太漂亮了。俞可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大拇指的指甲不自觉的扣着食指的嫩肉。

　　白槐笙看着她紧张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就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白槐笙往前走了一步，俯身贴在她的耳边，温热的鼻息轻轻打在她的耳郭上：“好看吗？”

　　此刻白槐笙身上淡淡的玫瑰香，争先恐后的往俞可桑的鼻腔里涌，丝丝入扣，撩拨着俞可桑薄弱不堪的意志。

　　女人慵懒妩媚的声音幽幽的传进俞可桑的耳朵里，俞可桑仿佛受到了蛊惑，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白槐笙看着她呆呆傻傻的样子，轻笑出了声，好呆的一只小狗儿。

　　俞可桑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做什么，脸更烫了，移开看着女人的目光，却都不知道应该看哪儿了。

　　白槐笙没在为难她，而是从她身边不动声色的退开一步：“不是在躲雨吗？进来吧！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俞可桑磕磕巴巴的说了句：“不…不了…”

　　说完就不争气的跑进了雨里。

　　女人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摇了摇头，嘴角却微微上扬，轻声呢喃道：“这么纯情啊！明天非得感冒不可。”

　　直到俞可桑的背影消失在了茫茫雨夜，女人也准备关店了，拉闸门后，目光往旁边一撇在墙角看到了一个被遗忘的保温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