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赎》时拟

4、第四章

　　尤辛走出华医后长舒一口气。早知道对方是顾未末他就不接这个案子了，面对顾未末他的情绪太过于复杂，难以梳理清楚。

　　上车后他捏了捏高挺的鼻梁，做了一次深呼吸，“不要让情绪影响你的工作。”他这样警告自己。

　　汇诚律师事务所

　　“尤律回来啦。”孟彤接过他的公文包，观察着一脸严肃但掩饰不住疲惫的尤辛有些疑惑。

　　“嗯。”尤辛快步走进了办公室。

　　孟彤是尤辛的助理，是一个活泼乐观的姑娘，刚开始尤辛并不适应有这样一个话匣子在身边，但时间久了也觉得有趣，不然我们尤律一整天除了见当事人再难开金口。

　　有研究发现，一个人每天的废话超过90%就说明他非常快乐，反之一个人的废话少于50%就说明他很不开心，孟彤和尤辛就是这两类人的典型代表。

　　不久孟彤端着一杯美式进来，放在了尤辛手边：“尤律，今天的案子谈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尤辛端起咖啡。

　　孟彤本来以为这件案子很简单，案件的证据院方的准备都挺充分的，“怎么会这样，按照现有资料来说已经够了呀，肯定是我们赢。”

　　尤辛摇头，放下手中的咖啡道：“要证明院方与患者的自杀没有直接关系很简单，但医院需要的是挽回声誉，不然你以为他们会花高价请我们打一场这么轻松的官司？”

　　“原来是这样，”孟彤恍然大悟，她还以为捡到了天上掉的馅饼呢，“那我们怎么办？”

　　“帮我把吴律叫进来。”尤辛没回答孟彤的问题。

　　吴忧是汇成的高级律师，比尤辛高一级，两个人同为他人口中的法界奇才，但按照现在尤辛的升职速度，再过个五六年到了吴忧这个年纪就应该可以申请成为合伙人了。

　　尤辛之所以晋升快全在于他敢“拼命”，别人不接的案子他接，别人接手里最多三个案子他手里至少三个案子，并且全都能处理的漂亮。相比之下吴忧可就太佛系，还甘愿当一当尤辛小案子的诉讼律师。

　　“找你哥有何贵干？”吴忧丝毫没有作为高级律师的自觉，在法庭之外怼天怼地，简直是靠一张嘴“胡作非为”。

　　尤辛皱眉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找你哥我来了又不说话，是让我来送上这盛世美颜吗？”吴忧极其风骚的坐下。

　　尤辛真是欣赏不来直男做这种动作。

　　待对方坐定尤辛才开始说话：“华医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吴忧有些以外：“不是吧，大哥。这么重要的案子你分给我？何律可说了，这个案子做好了奖金这个数。”吴忧用手比了个三。

　　他知道尤辛拼命工作就是为了钱，但他也知道尤辛不是拜金的人，只默认他有什么难处。

　　“我觉得这个案子太大了，接不下来。”尤辛这人平常不开玩笑，也没谁觉得他会冷脸开这种玩笑。

　　“扑。”吴忧笑的弯了腰只看见肩膀在抖动，“你他妈啥时候学会的开玩笑？别开，不适合你。”

　　尤辛的脸色又冷了几分，他并不觉得好笑，更不觉得自己不适合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尤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吴忧看见到了尤辛的脸色，也强行止住了笑意：“不是，先不说这话放在你身上有没有可信度，你说这种自己“不行”的话时能不能底下您那高贵的头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胜诉了呢。”

　　“我没有不行。”这几个字仿佛是从尤辛牙缝里挤来出的。

　　“好好好。”吴忧知道再逗下去就要出事了，“那你说说，我们汇诚最有潜力最优秀的尤律怎么就接不下来这小小的案子了。”

　　尤辛皱眉认真思考的片刻，然后就真的就把他和顾未末的事告诉给了吴忧。

　　吴忧表情变幻莫测的听完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你他妈原来有喜欢的人，我都以为你是无性恋。”听完故事吴忧总结到。

　　“我不喜欢他。”尤辛认真回答。

　　吴忧心底冷笑，心想“你除了钱还喜欢什么？”

　　“我只喜欢钱。”没有任何犹豫，尤辛道。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吴忧震惊，莫非尤辛跑了趟华医就会读心术？

　　尤辛皱眉道：“你还是多读点书吧。”

　　“那你现在对他还有感觉吗？你是怕人家打你吧，当初一句话都不说就消失了。”吴忧顿了顿又道，“但是都过了这么些年了，该忘的早忘了。别觉得尴尬，少年，那只是金钱不到位。”吴忧把玩着手中的千元钢笔语重心长的劝慰道。

　　真的忘了吗？在没见到那个人之前他觉得是的。

　　转念，尤辛想了想，三万，那可是他平时做四五个案子的提成啊，瞬间他的心态平衡多了。

　　“谢谢你，吴律。”尤辛深思之后抬头认真道谢，“你可以写起诉书了，这是你分内之事，所里会给你提成。”言下之意是别想分走我的三万块。

　　吴忧只觉心痛，被人利用的的心痛：“辛啊，你我的感情就抵不住这三万块？”说完便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尤辛丝毫没理会他浮夸的演技，认真看起了电脑上的资料：“以诽谤起诉，详细资料我十分钟后发你。”

　　看吧，我们尤律就是如此有效率。

　　人家是用完就扔，这还没用完呢，吴律就被赶出来了。

　　‘在这个世界上知道我最多事的就是吴忧了吧，’尤辛看着电脑半晌没动这样想。但不管怎样说出来就好多了，总不能他离开了一个能回忆他的人都没有吧。

　　还没完全缓过神来尤辛就见到一个黑乎乎脑袋在门口鬼鬼祟祟：“孟彤，你在哪儿干什么？。”

　　听见尤辛的声音，她才不尴不尬的推门走进去，试探着问道：“尤律，吴律说的是真的？华医的案子值这个数。”说完在胸前小心比了个三，怕被人瞧了去。

　　尤辛了然，这助理“爱财”这一条倒是和他不谋而合：“当然。”他对这个数字相当的满意，因此说话的语调都有些忍不住的的上扬。

　　孟彤一听这还了得，直接抱上了大腿：“尤律，你带带我呗，我从来没做过这么划算的案子。”

　　尤辛皱眉将被孟彤紧靠身子往另一边移了移，心想真是没见过世面，下次还得带她见个大的：“你以为这钱这么好拿？前提是必须完美胜诉，之后华医请我们做长期法律顾问。”

　　“说来说去不还是律所的收益最大吗？”小姑娘嘟嘴，“不过，三万块也够了，是吧，尤律？”她还是比较乐观的。

　　尤辛摇头，心想这还是没见过世面：“你知道华医给律所一年的顾问费是多少吗？”

　　孟彤瞪着大大的眼睛摇头。

　　“我也不知道。”尤辛道，他只知道反正少不了。

　　这边孟彤早已把三万块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尤律，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拿下华医，三万指日可待。”孟彤小脑瓜转的飞快，“尤律，今天见到的负责人咋样？好说话不？叫啥名？我去打听一波，咱们从他下手。”

　　尤辛听的脑仁疼，怎么这汇诚尽是蠢货，好歹也是个全国顶尖律所。

　　“去吧，资料都在桌上的文件里。”离给吴忧发资料的时间只剩五分钟，尤辛不想再跟她废话，便指了指一旁茶几上的文件夹。

　　孟彤走过去拿起文件夹便抱在手里，走的时候还贴心为尤辛拉好窗帘关门。

　　“加油，尤律。”本来安静下来的办公室又被推开门，只听见孟彤的一声高喊。

　　尤辛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出去。”他果断指着门吐出两个字。

　　晚上十点汇诚律师事务所

　　尤辛看着手机上闪烁着陌生的电话号码，犹豫片刻还是接了，“你好。”

　　“小辛。”对面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我。”

　　尤辛这才知道电话另一端的人是谁，但他仍没出声，昏暗的四周保持着有些诡异的寂静。他手指死死捏紧手机，用力到有些颤抖。

　　“小辛，你，你最近还好吗？”对面的人似乎知道不会听到回答，继续道：“我能见你一面吗？小辛。”

　　尤辛的呼吸变得粗重，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明显。

　　男人似乎有些着急，声音里甚至带着哭腔：“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爸爸，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尤辛。”

　　最后两个字听得尤辛浑身一震，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呼喊一般让他颤抖。

　　“你想怎么样？”漫长的沉默之后尤辛终于开口。

　　尤清源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小辛，我只想和你见一面，就只见你一面。”

　　最后竟像是在哀求。

　　“我不会见你。”语气丝毫没有温度。

　　对面一阵沉默，不久后电话被挂断。

　　良久，尤辛想要站起身只觉得身体僵硬到无法移动，头脑里也不知道需要再思考些什么，只匆匆拿了电话起身向电梯间走去。

　　看着电梯里跳动的数字他只听见有人在叫他，“尤辛”、“尤辛”、“尤辛”同一个声调连语速都一样。

　　当电梯的门打开的一刻他逃也似的走出去，坐到车里之后他又看到手机上有个来电在跳动，同样是陌生号码。

　　他机械的右滑。

　　“尤辛？”对面试探着询问，“是尤辛吗？我是顾未末。”

　　听见熟悉的声音时尤辛瞬间放松，对面的声音通过电话的传播好像又有点与他本来声音不一样，好像更加有磁性。

　　“我打错了？怎么没声音。”对方好像把电话拿远了一些，准备看一看电话号码是否拨错。

　　“是我。”尤辛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感冒了？”对方大剌剌的询问，声音明显比刚刚大了一些，在尤辛耳边的声音刺地他耳朵有些发痒。

　　尤辛清了清嗓子：“没有。”顿了顿又说，“你找我有事吗？”

　　顾未末这才想起自己打电话的目的，忙说道：“是啊，你刚刚方便吗？”

　　“稍等。”随后他将手机连上了车上的蓝牙，“好了，说吧。”然后开车驶离了停车场。

　　“我之前再自杀救助中心当过志愿者，之前工作的一个同事看到新闻联系到我，说大概半年前冯媛给自杀救助中心打过求助电话。据说当时冯媛的求生意志很强，之所以打这个电话是有人逼她自杀。”以顾未末对于这件事的了解，他现在还不敢妄下定论，只是将他听到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

　　“有人？”尤辛重复这两个关键字，仿佛在细细揣摩。

　　“是的，我问了我他，说好像是她的家人。”顾未末对这个‘有人’进行了解答，又接着说，“这件事闹的很大，当时救助中心派人去了冯媛家，但去的人不是我同事，具体情况还需要向救助中心申请调查。”

　　尤辛忍不住皱眉，又是这一套，一层层申请下来都快开庭了。

　　“顾医生，救助中心有你朋友。”尤辛这句话丝毫不是询问的语气。

　　顾未末大为震惊，这太不像尤辛的做法了，在他印象里尤辛做事都是一板一眼的。在他打这个电话之前他都一直担心尤辛会觉得他滥用关系，信息来源不够正当。

　　“是，是啊。”顾医生还是不太敢相信，略有试探的回答。

　　尤辛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他知道顾未末在顾虑什么，谁叫他高二就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学生会主席能呢，而顾未末是连当小组长都嫌麻烦的年纪第一而已。

　　尤辛到了自家小区的停车场，他买的房子就在离律所不远的一个绿化很好的中高档小区里，平常都是走着就能上班，今天开车是为了去华医方便。

　　他停好车就拿着手机下车了，中间顾未末听着没回应心里还有几分忐忑。

　　“那就麻烦顾医生了。”尤辛将手机又放到耳边。

　　顾未末这才算松了口气：“不麻烦不麻烦，回头我请他出来吃个饭不就行了嘛。”

　　听着顾未末又得意洋洋的语气，尤辛就能想象他的尾巴肯定都翘到了天上，顿时觉得好笑，不知不觉嘴角都带上了些许上扬的弧度。

　　“不过……”在顾未末的故弄玄虚中尤辛抬脚走向了消防通道，嗯，最近我们尤律想减减肥，毕竟六楼也不高，适合减肥。

　　“嗯？”尤辛发出疑问。

　　听到自己的目的达成顾未末便不再卖关子：“有些专业问题我也不是很清楚，了解情况还是要尤律师在场吧？”

　　尤辛就知道他没憋好屁：“你可以录音。”

　　“录音你能知道有些需要补充提问？”顾医生说的好认真好有道理的样子。

　　“你是不相信你自己还是不相信我？”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尤辛的声音显得极为平静，这样的逼问被他不痛不痒的说出来仿佛是一种调情。

　　顾未末知道他没真的生气，于是继续道：“哪儿能不相信尤律师呀，术业有专攻，我这不是为案子考虑嘛。”

　　两人沉默了片刻，电话里只有尤辛细微的喘息声，听的顾未末心里发痒。

　　“那我约好时间给你发信息？”，片刻后顾未末出声询问。

　　尤辛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答应了：“嗯。”

　　“尤辛，你情绪不好。”顾未末的声音没有了平时的戏谑，还有一些略带试探的关心。

　　一瞬间尤辛的脚下犹如千斤怎么也挪动不了脚步，只觉得鼻头发酸。

　　他还是知道，只有他知道，自己的情绪一点也逃不过他。这些年的情绪就是在这一刻他想要不管不顾的发泄出来，他想要不顾一切的和顾未末说，也把这几年对他的亏欠补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尤辛才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声音仿佛由远及近：“尤辛，尤辛，尤辛。”

　　等他回过神才发觉眼睛湿润，抬手发现眼泪不自觉地布满了面庞。“顾未末，我没事。”这么多年这个名字在他心里默念、想念了千万次，第一次再从他嘴里叫出来。

　　顾未末也有些后悔，他不该对尤辛步步紧逼，他无助和软弱的神态又一次浮现在顾未末眼前：“辛辛对不起，我不逼你，我们慢慢来。”顾未末柔声安慰道。

　　“顾未末，你等一下。”尤辛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水，抬脚继续往上走。

　　尤辛到家之后，给自己倒了慢慢一大杯水直接灌下，然后才对着电话道：“顾未末，你还在吗？”

　　“我在。”顾未末在那头一刻都没放下过电话。

　　“等冯媛的案件结束我们聊一聊，这段时间我们私下不了联系了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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