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论追不上我》陈日蚁

4、第 4 章

　　这日，黄昏正好，袁仁傲立山头，赏望夕阳。
　　山头下，一只接一只猿猴从森林中走出，捧着大把水果，筋疲力尽却又面带欢笑，将一天的劳动成果运回猿宜家小区。
　　袁仁看着自己的小子们个个满载而归，心里甚是宽慰。直到他瞄到了一个人。
　　吊儿郎当啃着香蕉，慢悠悠地滑下草坡走进小区，香蕉皮随手一扔，手上空无一物。在一众累死累活的苦命劳动猿里，他显得如此扎眼。
　　脸皮厚，又想浑水摸鱼！
　　袁仁咬牙切齿，一旁的花花见大王面色不悦，也恼怒了，磅磅磅，拐杖敲个不停。

　　晚饭聚餐前，花花领着几个男丁把脸皮厚关进洞穴里，绝食一餐，以示惩戒。

　　晚餐规矩，大王先挑食物，接着是老猿，再是女猿童猿，最后才轮到壮丁猿。
　　想着脸皮厚吃不着饭，袁仁心中甚是快意，胃口也好了起来。一口气吃完两串香蕉一颗苹果，仰天打了一个饱嗝，准备美滋滋地到林中散步一圈，便回穴睡觉。
　　散步之前，还得听花花汇报一下到场猿数，以免有可怜猿吃不着饭或跟丢大部队，在野林子里过夜了。

　　只见花花眯着一双昏花老眼，拿着拐杖对猿群指指点点，挨个挨个数过去，要是有人乱动，一个不小心数重复了，又得重新来过。
　　自己点名的时候，一旦看到人猿窜动，花花当即便会破口大骂，跑到那好动猿跟前，不把好动猿手中的水果喷满一层口水，誓不罢休。
　　可怜一把年纪，还得干这种精细活。袁仁之前在林子里找了棵巨树，在树干上刻了个视力表，结果部落视力检测的时候，花花竟然是部落里视力最差的。

　　平日花花基本来回清点个两三次，就差不多点齐了，可今日无论花花怎么点，人就是点不齐。
　　袁仁挑水果的时候，花花在骂好动猿，袁仁吃完准备去散步了，却见花花一脸郁闷，还在点名。
　　“咋啦，少人了?”
　　花花点了点头。

　　虽然先大王已经把山里的野猪老虎等危害性食肉动物都赶走了，但毕竟是在原始时代，孤身在外难说会不会遇见蛇呀蝎子呀，等等毒物，还是很危险的。
　　自从袁仁出了新规定，不许随地大小便，排泄只能在林子里或后山，晚餐点名时总会偶尔漏那么一两个，都是没有找花花说明，就单独偷偷跑到后山解手。
　　回来难免少不了花花一通口水，骂一骂就过去了，最后人还是点得齐。
　　毕竟是群居动物，小区洞穴都建好了，一家一洞，房产包分配，晚上还能吃大果饭，共产主义福利制度如此完善，谁半夜想呆在外面不回家?
　　像现在这样晚餐都吃完了还点不齐猿头的情况，袁仁也是第一次遇到。

　　谁丢了?
　　袁仁心里惴惴不安，花花磅磅磅一边敲着拐杖，一边让大家都安静下来，别顾着吃，看看四周，仔细数数，到底是谁的亲人朋友少了?
　　趁着大家面面相觑，心眼小偷偷把手伸到果堆里，迅速往屁股底下塞了一串香蕉。

　　都在一个部落里，大家把自己狭小的生活圈撞一撞碰一碰，也就那么几个熟悉的交点。
　　没一会儿，一个大妈猿就焦急地跳出来，只可惜语言进化得不要太好，喊了半天名字，含糊不清也没猿听懂。
　　最后大妈忍无可忍，话到用时方恨少，只能捶胸顿足，骂天骂地。
　　这么一搞，大家都猜到是谁了。
　　脾气暴丢了。

　　听说有猿丢了，大家一片惶恐，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吵闹间，还有不少造谣猿眉飞色舞，时而做出翻白眼吐舌头抹脖子等动作，把爱听八卦的猿太太们吓得面色惨白，好不瘆人。
　　心眼小一听是自己前妻丢了，情绪过激，坐不住了，倏地一下站起身来。
　　这一站，心眼小屁股下面藏着的香蕉就露了出来。大家纷纷侧过脑袋，晲看着那一串香蕉，目光鄙视，不时发出一声声的，咦——啧啧啧——
　　大家辛辛苦苦劳作一天，晚上一起吃个大果饭，你偷香蕉，吃自助餐还想着打包带走，这就没意思了。
　　心眼小毕竟只是心眼小，不是脸皮厚，老脸一红，又匆匆坐了下去。不料用力过猛，一串黄油油的香蕉坐的稀烂。
　　身旁的女猿纷纷作掩鼻之态，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袁仁无语。这要是换做我是脾气暴，有这么个抠搜丢脸的前夫，我也得跑。
　　这个林子是待不下去了，换个林子生存吧。

　　被关在洞穴里的脸皮厚听说自己妈妈丢了，嗷呜嗷呜地锤着门，叫声悲惨。小美听了于心不忍，就来求着袁仁，让哥哥小壮去开了门。
　　脸皮厚一出来，就飞奔跪倒在袁仁身前，死死抱着袁仁的大腿，左摇右晃，涕泪交横。
　　“救救，救救，妈妈……”
　　袁仁见脸皮厚平时大大咧咧厚颜无耻的，如今却这副悲痛无助的模样，心中隐隐抽痛。
　　救！明早就去林子里救你妈妈！
　　有我袁仁在，谁敢伤我猿宜家部落猿人一分一毫！
　　哪怕走丢一只猿，也是我这大王的失职！

　　袁仁吩咐好，明日一早，所有部落壮丁随自己入深林，寻找失踪人猿。
　　男猿壮丁们皆嚎叫应和，其中还混进了一个大妈的声音。这位大妈叫直肠子，就是刚才跳出来的捶胸顿足的那个。她和心眼小是邻居，之前心眼小洞里的水果放得发烂发臭了，就是她向花花举报的心眼小洞里藏尸。
　　她和脾气暴一对闺蜜是穿一条草裙长大的，从小玩到大，连脾气也出奇的相似，都很彪悍。
　　一个脾气暴躁，一个直来直往。
　　听说先大王在时，最喜欢的就是部落里这两个活泼闹腾的小女猿。现在两位都长大成大妈了，闹腾收敛了不少，但彪悍仍然彪悍。
　　听花花说，心眼小和脾气暴还没离婚的时候，心眼小常常鼻青脸肿地来找花花哭诉，说自己被家暴了。
　　自己是抠了点，但自己再怎么节省，也是问了这个家呀，自己有什么错？
　　花花无言以对。把脾气暴叫来，教训了几句，便把此事打发了。

　　直大妈想要加入寻猿队伍，袁仁同意了。
　　为了确保小区人猿安全，明日其他猿一律待在小区范围内，不得进入森林，不得越过后山。
　　袁仁又把小美叫来，让她明日代理大王职务，管理部落中零零碎碎诸多事宜，小美人美心善又聪明伶俐，频频点头，将大王所吩咐的一一记下。
　　大家斗志昂扬，等到老猿们把餐后果皮等垃圾收拾干净，袁仁宣布散会。

　　这夜，袁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自己已经记不清自己穿越来原始时代有多少天了。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
　　没有钟表，没有日历，有的只是深山丛林的鸟语花香，只是一朝一夕的日出与日落，只是部落里的鸡鸣狗叫欢声笑语。平平淡淡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却又很充实。
　　原来自己可以活得这么幸福。
　　那个在工作中收到同事排挤差点抑郁的自己，那个因为贫苦出身而在偌大繁华城市中自卑不敢抬头的自己，那个因为失恋精神崩溃却无人能够倾诉的自己，已经那么陌生。
　　曾经那个会在公众车上因为无座而窘迫不安的自己，现在，已经是部落大王，把部落管理得井井有条。
　　我终于长大啦。
　　外婆，你的仁仁，长大啦。
　　明天，我也要去救人了。仁仁有一天，也会成为施救者。就像照顾那些可爱的孩子一样，我现在照顾着一个部落的孩子。
　　外婆，你总说，一个女孩子，别老是穿个黑衣服还把帽子戴上，像个男孩子样。
　　现在，我真的变成男孩子了。
　　男孩子能建功立业，号令四方，我也能！
　　你总说，在大城市里，找个好对象，好靠山，无忧无虑，外婆也能安心了。
　　但是，我，不，服，输！
　　我不要再靠别人了，我不要再靠别人了！小时候，爸爸说他会一直保护我，直到我长大，后来他走了；妈妈说爸爸走了，她会一直照顾我，后来她嫁了继父，再也没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李燕曾经与我去过许多地方，我还在都还记得每张合照，他说以后还会去更多地方，天涯海角，拍更多的照片，还说，最后一张合影，会是我们的墓碑。
　　李燕也走了。
　　我再也不要靠别人了！我要靠自己！外婆，你让我找靠山，我不要，我不听。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活得才幸福。
　　外婆，你不是一直希望仁仁幸福的吗？

　　一想到外婆，袁仁又不禁湿了眼眶。
　　男猿有泪不轻弹！袁仁用手毛擦了擦眼睛，从床上坐起，想开门透透气。
　　这一开门，迎面见一个身影直愣愣站在门外，可把袁仁吓了一跳。待袁仁细细一看，是一张熟悉的猿脸。
　　心眼小，你来干嘛？
　　袁仁狐疑地打量着这位抠老头，只见他羞涩地挠了挠脑袋，从背后拿出一串香蕉来，递在袁仁身前。
　　袁仁一惊，平日里抠抠搜搜的一老头子，现在这是作甚？
　　“谢，谢，救救……”
　　心眼小说这话时，支支吾吾的，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这可让袁仁乐了，真想不到心眼小还会道谢感恩呢！只是这谢意我心领了，这香蕉我是万万不能收的。晚上心眼小一屁股坐烂香蕉美不胜收的画面，现在都还历历在目。
　　见大王把自己好心相送的香蕉推了回来，心眼小先是一愣，随即便急眼了。上下左右，见缝插针，使劲把香蕉往袁仁身上塞。
　　袁仁想不到这一把老骨头塞起礼来动作如此快捷灵敏，自己无力招架，只好勉为其难收下。

　　道完谢送完礼，心眼小做贼似的跑回去了。瞧他那左顾右盼生怕别猿瞧见的模样，袁仁不禁莞尔。
　　这对父子，虽然说为人处世和生活作风有极大缺陷，但起码还是重情重义的嘛！
　　不像部落里某些圆滑小子，社交场上左右逢源，仗着自己几分姿色便寻花问柳，当真是没心没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