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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病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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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莹完全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听课了。
难怪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个混蛋,还是一门心的喜欢他。
刚刚贴的好近。真的好近,近到她清晰的看清了少年眼下的刀疤,并不算长的一道,浅浅的映在痣下面,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仔细看不出来。
似乎他温热的触摸还停留着,她浑身发烫,皮肤烫到像是被灼烧,她又想起来方才少年明目张胆的偏爱。
她有点自恋的想:他应该,是对我有点意思吧?
谢卫不听课,托着颊,他难得不睡觉,看着眼前害羞的要死还强撑着听课的夏莹。
他勾唇笑了笑。
谢卫恶趣味又上来,趁着她默写古诗,手一伸将她的笔摁掉。
夏莹没抬头,只是沉默了会,又将笔摁出来,果不其然,对面的人就和她对着干,又将笔摁回去。
她抬起头,于是发现这人装无辜也一把好手,狐狸眼此刻盯着她,见她抬起头来,阴谋得逞,“看我干嘛?”
夏莹有些无奈,自己果然改不掉三观跟着五官跑的毛病,看着谢卫的脸,她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她听见自己用软绵绵的语调说:“不要这样了。”
对面的人愣了会,旋即笑起来,他笑起来也好看啊,露出两颗小虎牙,“你好傻啊。”
夏莹低下头,一时半会不知道是讥讽还是宠溺,决心不再理他,准备继续写剩下的古诗
谢卫夺过她的笔,中指压着食指,死死摁着她的书,开始了一系列拷问。
“叫什么名字?”
“夏莹。”
谢卫挑了挑眉,“哪个莹?”
“莹草的莹。”
谢卫喃喃重复了遍,随后道:“不认识。”
夏莹古怪的看他一眼。
他也不深究,没那个刨根问底的心。他继续缠着她问道:“听说你是光晟的?干嘛转过来的?”
夏莹心一沉。
太多了。
她表情淡漠,挑了个在学生中最有讨论度的一个,“被霸凌了。”
谢卫“哦”了声,也不是很奇怪,毕竟她看起来又傻又呆,被欺负了倒也正常。
他继续道:“听他们说你成绩挺好的,你哪个班的?”
夏莹舔了舔唇,可以么,张璇宣传的力度倒是很大,“还好,五班的。”
谢卫才不信,张璇这种小人都承认夏莹成绩好,那看来确实很厉害,他追问道:“强化班吗?”
夏莹笑,靠近他:“精品班。”
光晟只有两个强化班和八个普通班,少年不解地偏了偏头:“什么是精品班?”
夏莹开心的不行。
“就是比强化班更好的班,”她说完,见对面点了点头,继续补充道:“其实我可想炫耀这个,不过没人问,”她凑近他,浅浅的梨涡显出来,“你是第一个问的,谢谢。”
少年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住,随后思考了一番她的话,跟着她一起笑,“操。”
着了这个傻子的道。
谢卫好看是真的,不过烦人也是真的。一节课下来,他也不听,就趴在桌子上那她的标记笔在她桌上画画。刚开始她还会嗔怒地看他一眼,不过对面的人毫不在意,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就继续画画。
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偶尔他还作死地在她书上画,夏莹没办法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叹了口气,拧着眉问道:“你要干嘛?”
谢卫也不回答她,头也不抬,自顾自的继续画。
夏莹被他烦的不行,于是决心不在理这么个神经病。
见她许久不理自己,谢卫将手伸过去,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喂。”
无人理睬。
他也不恼,继续敲了敲道:“真生气啦?”
张璇看不过去,刚准备开口下课铃就响了,她站起身,没好气地说:“看不出人家被你惹生气了?”话毕张璇拍了拍夏莹的肩,眼神意味深长。
夏莹:……
谢卫难得没刚下课就疯跑出去,走下位将张璇的凳子踢到角落,拉过李绻的凳子,眼尾带着点红,说话时,唇钉也带着动,“你生气了吗?”
夏莹垂着眸。
没有人应他。
李绻站在后门,斜插着兜,眼神锐利,拦住要去找谢卫的江梧。语气阴冷,“别去。”
夏莹不是个好东西。
谢卫看不出来。
他不敢再进一步,于是勾了勾她的手指,“你别得抑郁症了吧?”
她的唇角似有若无勾了一下。
谢卫也笑了,眉眼都弯弯。他将头凑过去,黑发茸茸,像只讨好的小狗。将两掌摊开,笔放在掌上,“给你,好不好,别生气了呗?”
风轻轻拂过她的耳,他的话缠绵于此,她冒出不切实的想法。
如果,他喜欢我。
我可以把星星摘给他。
随后刚刚还惨兮兮卖乖的谢卫直起身从桌肚里翻出张揉成团的数学试卷,语气吊儿郎当:“帮我写一下。”
夏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眼前人捂住嘴巴,他微微弯下腰,与她平视,“乖。”
夏莹感觉心中的小鹿一头撞死了。
现在是大课间时间,所有人都下去活动,光晟在这方面管的很松,下不下去活动都无所谓。夏莹坐在原位,盯着面前摆放的卷子。
谢卫只写了个名字,旁边还画着个猫脸。
什么嘛……
刚刚趁着没有人,她绕到谢卫的位置上,她是真的很好奇这个人画了一节课到底在画什么。
〔夏莹是傻子〕旁边还配着他画的小人拉着眼吐舌头的表情。
所以他是猜到了自己会来看吗?
她转身。
没有谢卫。却有个她见过一两面的人。
少年倚着墙,剑眉星目,风姿绰绰,穿着黑色球衣,三根指摁在门上。冷冷出声:“夏莹。”
她皱了皱眉,“你是?”
李绻似是没想到她是这番反应,表情惊了下,旋即走上前去,“你忘了我?”
这个人确实见过,虽说比不上谢卫独一份的放荡随性,见一面就能牢记许久,但这个人也算是很出挑。比谢卫高了点,却没有谢卫身上的那种阳光气。
与之相反的,是阴湿糜烂。
她阖了阖眼,缓缓开口:“李绻。”
李绻的爸就是陈妤的原配,所以先前她就见过这么个人,那时候的李绻将张璇压在地上捶,夏莹刚点开一只烟,路过边看到了这么个场景。
他的眼睛猩红,像诡谲猛兽。夏莹笑得胸腔震动,将烟掐灭在胳臂上:“知道为什么你妈出轨不?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打女人的儿子。”
自此两人结下梁子。
夏莹也不装了,睁开眼,漠然开口:“你是来算账的?”
李绻捂住右眼,缓缓靠近夏莹。他生的不算丑陋,脸渐渐放大,说出来的话轻飘飘,似有若无:“你觉得谢卫可能喜欢你吗?”
夏莹感觉得到他身上阴狠的味道,也不继续装了,两手撑在桌子上,“敢不敢打赌。”
李绻笑起来。
“好啊。”他说。
李绻走后,夏莹撑着脸,看着摆在面前的数学试卷,叹了口气,有些后悔。
早知道不答应他了。
教室里没什么人,女生都攒在一起聊天,老式风扇盘在上头“吱呀吱呀”地叫。
她垂着眸,慢吞吞地开始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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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下,谢卫咬着棒棒糖,蹲在花坛旁。江梧在旁边说个没停,见谢卫发愣,推了他一把道:“谢哥去不?”
谢卫被他一推没站稳,骂了声道:“干什么去?”
江梧白他一眼,抿了抿唇道:“干周一帆他们啊。”
周一帆这个人谢卫其实不认识,不过既然江梧开口了,那他肯定帮亲不帮理。
他拿起丢在一旁的校服,扔掉嘴里的棒棒糖棍,“成啊,去呗。”
所以直到上课铃响起,夏莹都再没看见他。张璇顶了顶腮帮子,“这逼出去打架居然不带我。”
他出去打架了。
他果然和帖子上说的一模一样。
不知名的感情如同藤蔓一样攀上她的心肌,啃食住她。
她没资格管他。
她忘了自己前半节课是怎么度过的,张璇被她窝囊样气的不行,踩了她一脚道:“你别告诉我你喜欢他。”
夏天的风轻轻的吹,摇曳的炙热火花,脸上挂着彩的少年缓缓走进来,漫不经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他看着少女纤弱背影颤了颤,摇了摇头,“不喜欢。”
他嘴角一抽。
唇抿成一条很漂亮的直线,眼睑垂下,数学老师喊住他道:“谢卫!进来不知道打报告吗?”
夏莹一愣。
她转头:谢卫的唇钉不知去哪了,唇角还有着未愈合的伤口,血似乎已凝结了,却还留着斑。单手拎着校服,大爷似的拉长了语调,“报告。”
下面的人忍着笑,数学老师挂不住面子,发了火道:“滚站位上去。”
旁边的江梧见没骂自己,挠了挠头,一脸认真道:“成啊那我回位置上去坐……”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老陈打断,“你滚门口站着。”
台下迸发出剧烈的笑声。
老陈拍了拍桌子,清了清嗓子,这时才注意到一直闷不作声的夏莹,于是道:“最后面的那个女生,我们接下来讲卷子,你拿谢卫的看。”
夏莹仰面,应下来。从桌肚里拿出来大课间做的卷子,谢卫也不在乎,一只脚踩在墙壁上,眼神从她身上缓缓略过。
他是听到了吗?
附临的课程要比光晟快得多,高三的课程附临已经学完了,光晟连高二的都只是才开了个头。
所以她不是很在乎课程。
她更在乎眼前的人。
夏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手指够过去,学着他的模样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道:“我错了好不好?”
谢卫懒得理她,阖着眼。
她将卷子递过去,“我写完了。”带着点讨好的口气,说完又后悔了。
贱。
真的是如此。
他睁开眼,却有些水光粼粼。她开口:“你哭了?”
谢卫从衣服中摸出烟盒,上下完全分割,他的眼睛会说话,掉出来的泪比他唇角流的血还多。
说出来的话却疯疯癫癫,“为什么?”
他是想问自己为什么看出来的吗?
夏莹不敢幅度太大,朝着他眸子的方向指了指。张璇别过头,也一愣。
这神经病还会哭呢?!
她和谢卫认识八年,这人被人用刀捅穿整个掌心还在笑,现在莫名其妙就哭了?
张璇碰了碰夏莹,朝她挤眉弄眼:“咋哭了?”
夏莹难得没理张璇。
她无厘头地问了一句他的话:“你有抑郁症吗?”
谢卫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瞳孔放大,随后慢慢地低下头,“嗯。之前学校做统计,确实有。”
他于是如愿以偿在她脸上看到了错愕和忧愁的表情,他也不好受,不想再说出任何一个字。
他病的不轻。
他喜欢抽烟,甚至于闻到烟味就会兴奋,喜欢喝酒,最爱的是威士忌。他喝醉后,会说很多话,说些不切实际的。
他要烂掉了。
她不喜欢他。
对面的人之后一节课都没再出声,她只是平静的和张璇看着同一张卷子,他嗤笑。想,她不会再理自己了。
他是不完整的人。
为什么女人总是如此狠心?
他于是又想起来那个夜晚,他的母亲抱着他从大火中跑出来。他无助的喊:“妈妈。”
可是这个爱美的女人不理他。
他摸她,身上黏糊糊的,仿佛融化了般,就像他小时候最爱吃的芝士。
女人的皮肉绽开,一点点融化在他面前。可他没有哭,没有笑,只是眨了眨眼。
女人身上似乎充斥着淡淡的焦味,悲伤如同水流淌过。
他终于哭了。
他摸着痛苦死去的女人,她的生命也如同水流般逝去了。他哭不出声,只是痉挛着抽搐。
他那时候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个名词的含义,死亡。
死亡原来是不可逆。
在此之后他喜欢酗酒,抽烟,流连于各种女人之间,他自知自己有一副好皮囊,于是充分利用。他喜欢割开自己的皮肉,就像那天在痛苦中死去的女人一般,他餍足地笑。
后来,他不再想念那个融化的女人。他开始恨她,为什么不带他一起去死?而是要他独留下来咀嚼苦楚。
那天的火很大,烧死了所有人。独独留下了他。
谢卫喜欢舔舐别人的不堪,他胳臂上凹凸不平的刀疤如同蜈蚣。
在那之后,谢卫再也没哭过。哪怕是被捅穿掌心,挑断手筋,他只是漠然地笑。
他也不懂自己方才掉个什么劲的眼泪。
回过神来,已经下课了,他拉开椅子坐下,准备继续睡觉。就对上眼前少女。
她像十七世纪最漂亮的油画。
她开口:“我不会让你死的。”他哑声,闭上眼。
“我会保护你的。”
他没抬头。
那个在绝望中死去的女人,生前最爱说的话,也是要保护他,可最后不还是死去了。
所有人。
最后都会抛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