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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前传(四) ...

  •   连善回到东厢静室时,不知闻人拂玉和闻人苓说了什么,许是没谈拢,闻人苓摔门而出,一张俏脸气得柳眉倒竖,神色算不得好看,见到门外的连善,难得地唤了声嫂嫂,拉着越子臻越过她往外走。

      连善等了会儿才进屋,闻人拂玉正坐在临水的轩窗前喝茶,见连善过来,他放下茶杯:“你回来了。”

      连善点头,坐到闻人拂玉对面:“二小姐恼了?”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一阵儿一阵儿的。过会儿就好了。”

      闻人拂玉给连善泡了一杯茶,推过去,“暖一下身。晚上要用些什么?”

      连善想了想,道:“近来不大有食欲,待会儿问二小姐那边要吃什么,吩咐后厨备下就是。”

      闻人拂玉眉心微折,似是想说什么,嘴唇翕动几下,忽而露出一点惊诧:“……去瞧过大夫没?”

      连善怔愣片刻,才意识到闻人拂玉的意思,失笑道:“不是你想的那回事。何况我的身子你也知道。”

      闻人拂玉沉吟片刻,还是道:“用过午食,再叫赵恪来一趟。”

      连善没有婉拒。

      -

      最了解闻人苓的人莫过于她兄长。不过半个时辰,连善送赵恪离开时,就见到闻人苓拉着越子臻在庭院里放风筝,她脸上是连善熟悉的笑容,见到赵恪和连善道别,还停下脚步,对连善道:“嫂嫂,身子不爽利?”

      赵恪没搭话,走得极快,他下午还有外头的病人要瞧。

      连善尚未出声,闻人苓一叠子话已递到跟前:“先时叫嫂嫂见笑了,元鹤送来的东西我都收到了,难为嫂嫂费心。”

      连善抿唇,嗓音柔和:“一些零碎琐物,你喜欢就好。”

      闻人苓把风筝线往越子臻怀里一塞,上前揽过连善的手,压低声气:“兄长那里,多谢嫂嫂替我说话,周管事都跟我说了。”

      连善见闻人苓负气离去,便支了元鹤去送礼,又找来周管事替她开库房,让闻人苓去挑几样喜欢的法器。

      只是这都是闻人拂玉的意思,不知他对闻人苓说了什么,都被闻人苓算到了自己头上。

      连善没有出言解释:“城主也是想您的,夜里还是一道用个饭。”

      闻人苓笑嘻嘻道:“我都听嫂嫂的。”

      -

      早间妞妞那事,佩佩很晚才从元鹤那里知情。知道妞妞不知怎么得罪了二小姐的道侣,佩佩吓了一跳,连忙把妞妞拴好,不敢再让它出去乱跑。

      见连善来后厨帮忙,佩佩心有余悸地上前致谢。

      连善点点头算是应了,佩佩又道:“连姑娘,你说越仙长不会是那么小性的人罢。”

      过一会儿,佩佩自言自语道:“怎么说越仙长也是二小姐的道侣,又是沧澜仙宗宗主的关门弟子,何至于与一条小狗斗气。”

      元鹤搭腔:“那可未必,听说越仙长每次宗门大比都能把对手弄得半残才放手,如今旁宗都不敢放门中弟子去与他对战。生怕好苗子就这么给折了。”

      佩佩吓白了脸:“不是吧。”

      连善没有接话,只是立在一旁吩咐后厨厨娘一一将菜备下。元鹤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前玩蚂蚁,时不时往里投去一眼。

      及至掌灯,会客厅的圆桌上已摆满佳肴。

      闻人拂玉坐在上首,右手依次是闻人苓,越子臻、连善。

      连善原是坐在下首,因着闻人苓还是恼兄长,中间愣是隔开两人座,连善也因着坐到了闻人拂玉左手旁。

      几人都不是多话之人,席间只有闻人苓时不时和连善说两句:“……这个白玉翡翠汤好喝,嫂嫂怎么做的?”

      “这道糖醋炸虾也好好吃。子臻,你尝尝?”

      ……

      连善时而附和着说几句,时而给闻人拂玉盛汤,席间氛围算不上好,也不算坏。

      这是闻人苓回府两日来一家人唯一平心静气坐下来用食的一次,连善弯着眼小声对闻人拂玉道:“二小姐不气了。”

      闻人拂玉点头,把剥好的虾仁放在连善碗里:“多吃点,你都没吃几口。”见连善夹起咬了口,他脸上浮现浅淡的笑意。

      -

      晚食过后,闻人苓拉着越子臻与闻人拂玉和连善作别。她白日里发了好大的火,玩了几个时辰的风筝,又陪着兄长用了食,这会儿已有些困乏。一回西院便早早歇下了。

      闻人拂玉原也准备与连善早些歇息,只是连善还有事要忙,便让闻人拂玉回去先躺下。

      闻人拂玉有些不满:“阿善怎么每日都有这么多事要做?”

      连善淡笑着踮起脚,轻轻抱了下他:“一点小事,很快就好了。等我回来一起吃宵夜,好吗?”

      她都这样笑着求他,他难道能拒绝?

      闻人拂玉松开手:“早去早回。”

      连善嗯了声,带着元鹤朝后厨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闻人拂玉转过身,换下外衫躺到塌上,随手拿起一本剑谱翻阅。

      说来也怪,往日里能令他看得津津有味的剑谱,今夜仿佛没什么看头。

      闻人拂玉只觉得困乏得厉害,眼皮缓缓下沉,他松开手,剑谱从他掌中落下,跌在床槛上。

      门似乎没关,夜风静悄悄地越过水榭,穿过凉亭,沿着长廊一路溜进东院的厢房。

      闻人拂玉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许多年前,阿苓第一次出门除祟。他不放心,陪着一路而去。那时阿苓已有些憎恶他的桎梏。

      他与阿苓并非亲兄妹,却管她管得比亲兄妹更凶,发现阿苓在外结识了越子臻后,他胸口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气。

      那时他眼里除了阿苓容不下别人,曾疑心以为自己对阿苓的想法并非兄妹之情。

      直到阿苓抱着伤痕累累的连善出门,跑在他跟前,拉住他的衣袖惊慌道:“……兄长,那恶祟趁我不注意想从后袭击,被连姑娘挡下了。她像是没活气了,我不会要背因果吧。”

      闻人苓修的是因果道,持此道者,道心守一,不能沾染半分因果。

      闻人拂玉才第一次注意到连善,也是他头一回将目光从阿苓身上移到外人。

      若连善一开始救的是他,闻人拂玉不会答应阿苓带她回府,但她救的是阿苓。

      他接过连善,将她抱在怀里,连善轻得只剩一把骨头。他压住心里的异样,安抚阿苓:“交给我。就算是因果,兄长也替你背。”

      阿苓唇瓣微动,哽咽道:“兄长……”

      ……

      闻人拂玉蓦地睁开眼,看着头顶黑漆漆的帐顶。

      这个梦给他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忍不住朝里侧投去一眼。

      这一眼却叫闻人拂玉的睡意去了七分——里侧的被褥铺得齐齐整整,不见阿善的人影。闻人拂玉伸手一摸,只摸到一手的凉意。

      这么晚了,难道她还没回来?

      闻人拂玉从塌上坐起,窗外一片漆黑,没有月的夜里泛起寥落的薄雾,他的心没来由地一沉,下一刻一阵儿吱呀的开门声便从屋外响起。

      离阶冲进屋内,跪倒塌前:“城主,东院遇袭。”顿了顿,复道,“夫人也在里面……”

      连日来的不安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闻人拂玉蹭地起身,来不及拿起外衫就往赶:“……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叫我?”

      离阶语速极快:“就刚刚。几个侍从守夜时看到西院亮起几道金光,以为是越仙长或二小姐破境,正要过去感悟想沾点福泽,还没飞到西院,就听到一道女声,离得最近的那个侍从被院内剑气所伤,当场陨命。剩下的逃的逃,报信的报信,这会儿外城的守卫也收到消息,正在启动封山大阵。”

      闻人拂玉心跳如鼓,满脑子都是方才梦中连善气若游丝的模样,他打开芥子囊,准备取出流光,却在一瞬间忽地记起流光被阿善拿起洗了,这会儿还泡在洗剑池,眼下闻人拂玉也没时间回后山洗剑池取剑。

      他随手握了一柄长剑,飞至西院半空停下。

      西院此时此刻正陷入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熏得人睁不开眼。

      一个小丫鬟正趴在门边哭嚎,想要往里冲:“快救火!连姑娘还在里面!”

      她的脚边蹲着一条黄皮狗,正冲着试图拽开丫鬟的侍从们吼叫。

      闻人拂玉认出那丫鬟便是后厨的佩佩,喝退试图拉走小丫鬟的侍从,问道:“阿善何时进去的?”

      佩佩眼圈通红:“我的狗……妞妞一个时辰前跑进西院,我怕越仙长和二小姐怪罪,便求连姑娘替、替我去把妞妞抱回来……没想到西院走水了,妞妞是出来了。连姑娘还在里头……”

      扫了一眼叫妞妞的狗,一股强烈的焦躁和不安涌上闻人拂玉的心头。

      他施了个避火诀钻进西院,用神识探视了一圈,又加了几层结界才从烟雾里找到闻人苓。

      闻人苓躺在一根粗大的门柱下,身上绯红的裙裳被烧得七零八落,那张脸焦黑一团,完全看不出昔日的美貌,两条腿被人生生切开,露出里面白森森的腿骨。

      闻人苓骨龄不过百岁,修行至今也只是筑基一重境,便是陨落也还留存尸身。闻人拂玉还抱着一丝犹疑,将她从地上抱起,探进神魂,发现神魂俱灭,探不出分毫生前画面,这才确信她的确是死了。

      闻人拂玉从地上站起。

      令他惊异的是,他以为自己会很痛心,那毕竟是继妹,但此刻闻人拂玉脑海里盘桓的只有一件事:阿善还活着吗?

      闻人苓于修行一事一向惫懒,又爱仗着无相城的名声在外玩闹,如若不是越子臻从旁维护,闻人苓早就死过上百回。

      越子臻对闻人苓有多上心,闻人拂玉是知道的。

      闻人苓变成这般,越子臻恐怕也凶多吉少。又或者,动手的就是越子臻。

      闻人拂玉对继妹这个道侣从前到现在一直都不看好,他看起来太独,不是好相与的主。他把闻人苓的尸身放到院外,带着离阶再度入院。

      西院的火不像寻常大火,离阶领着人施了几度降水阵仍不能摆平,他的灵力却逐渐在耗尽,神色不免焦灼起来:“城主,要不去请沧澜仙宗的人来帮忙,越仙长是他们的人……”

      闻人苓抬手止住他继续往下说,他举步朝庭院深处的池塘走去,拨开重重枯败的睡莲,映入眼帘的是一池暗红的血沫,越子臻合衣躺在池底,周身没有一块好肉。

      下手的人似乎恨极越子臻,震碎他的心魂后又用阵法稳住他的肉身,让他维持着黏连的血肉,周身呈大字形禁锢在池底,身上的沧澜仙宗的门服被血水染得赤红,已分不出本来的颜色。

      他眼睛睁得目眦欲裂,仿佛生前看到过极为骇人的一幕。

      闻人拂玉一凑近就闻到一股呛人的血腥味,他轻咳着退后几步,皱起眉,开始展开神识搜寻范围。

      尽管血腥味浓烈,闻人拂玉还是从中嗅到一丝阿善的气息,她应该离这儿不远。他从来没有此时此刻这般祈祷老天能开恩让阿善能逃过一劫。

      他冷肃着脸,压抑住混乱的灵力,劈开一座火势正盛的房屋,径自朝里走。

      靠近草丛的木门后面,露出一角菡萏粉的裙角,裙角微微颤动,仿佛门后人还活着。

      闻人拂玉心头一松,正要上前,忽然感到脚下一滑,不知踩到什么,周遭的环境陡然褪去,重心下移,紧接着又覆盖上一座座凡间宅邸。

      天光晦暗,檐下的海棠花落了一地,被人踩出黏腻的花汁,一对年事已高的老人相互搀扶着,向背着剑的阿苓弯腰道谢:“劳烦闻人仙长救小女一命。”

      阿苓满口答应:“包我身上。”

      画面一转,是白幡绕着宅邸一圈圈挂起,几个穿着孝布男子从檐下走过,不时仰头洒下一把纸钱。

      闻人拂玉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间闺房外,转过身,就见阿苓抱着一个少女跌跌撞撞跑到他面前。

      隔着远远地,便堕下泪来,她抽泣道:“兄长,怎么办,连姑娘像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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