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强乙女]《无为而治》》隐蔻

6、第 6 章

　　“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
　　——《后会无期》

　　06/2003年

　　上午，晴好的天气，阳光在窗外缓缓流动，送达着暖意，而我身边总卧着一只头发卷卷的人形小熊。

　　高启强又将脑袋贴了过来，而此时我的腹部根本看不出任何隆起。他听了半晌，神神秘秘地抬起头，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般朝我笑着。

　　“怎么，听到他（她）动了？”我假意配合着问他。

　　高启强摇摇头，他凑过来说：“我听见他（她）说喜欢我呢！”

　　“傻子。”我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高启强也在此刻坐起了身，我便顺势靠在他怀里，在暖熏熏的阳光中半眯起了眼睛，听着高启强不断地小声念叨。

　　“你说他（她）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他低头时，在我额间留下一个吻。

　　“可能是男孩吧。”我懒懒地回答他。

　　“老婆，你这个想法可不好，新时代不能这样了……”他小声道，“无论男女，我都会很爱她。”

　　“高启强。”我带着疑惑抬眼望向他，“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是我怀孕了，还是你怀孕了。怎么感觉你越变越傻了？”

　　“因为我妈以前跟我说‘酸儿辣女’，我就这么猜的呗……毕竟我从前吃饺子也醋也不蘸，现在天天吃那么多山楂球，我都怀疑我不是余温了。”

　　高启强笑了，他再次将我拥进怀里，说他从来没有现在这样高兴。好像我们曾经的苦难都没有白受，全都凭借岁月在神那儿兑换了未来幸福的入场劵。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拿来纸笔，说已经想好孩子的姓名了。

　　我饶有兴趣地凑了过去，看见白纸上落有“之邈”两个黑字。

　　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1」

　　之邈，我们的孩子。

　　“你哪里寻来的好名字？”我满意地笑着问他。

　　高启强又凑过来，这次更低声了：“阿盛翻的字典和诗集，他找的。他可不让我说，但好像告诉你也没什么。”

　　“那我下回去告诉小盛了？”我故意逗着他，但又忽而想起什么，握紧了他的手。我认真地望向他漆黑的眼睛：“高启强，为了之邈，你能答应我，以后不再做那些事了吗？”

　　“好。”他同时望着我，将目光移向我的腹部，然后再次抬头与我对视，“我答应你。那些事情再也不碰了。永远。”

　　好像自我们久别重逢后，我和他总是凑在一起哭，只静静地瞧着彼此的眸子流泪，然后低头笑着，他最后总是会将我拥入怀中。

　　“当初怪我。如果我不离开的话，你也就不会……”近来，我的情绪总同海水般不受控制，上下起伏。

　　高启强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他说“不怪你，是我自己做错了”。

　　当我们说了几回“不怪你怪我”时，门外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叩门声：“哥，吃饭！”

　　是高启盛的声音。或许是听到我说了声“好”后，他更不满意地嘀咕了句“这么大年纪了还腻歪”。

　　数月后，那个叫之邈的男孩如他父母所愿来到了这个人世间，母子平安。

　　「1」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出自屈原《离骚》，译文为“我压抑着自己周游无遇和离忧的心情，放慢速度前行，但还是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思绪像鸟儿展翅高飞”。

　　07/2006年

　　我从没想到高启盛会贩毒。

　　这些年来我一直对他甚是宽容，就如同从前一样。高启强所不知道的是，我和他曾单独谈过，我告诉他我也有过姐姐，在父母无暇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时，是她教我认识了这世界的红黄蓝绿，山河冷暖。

　　我自忖在一番将心比心后，高启盛对我的态度是有所改观的，尤其是在之邈出生以后。可我到底不是他内心的影子，我猜不到穷苦给他的执念竟如此之深。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选择办法时，高启强选择将他送去了京海之外的地方。然而就在今天，高启强走得很是匆忙，他从不会不和我告知缘由就离开家去。

　　这是第一次。

　　直到我无意间看到日历，今天是小盛的生日。

　　我心里清楚，他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的了，包括死亡。

　　那晚他和高启强的对话，二楼的我不是没有听见，高启盛说“他为了高家连死都不怕”。高启强觉得他是胡诌，而我明白那是实话。

　　按照我的性子，我巴不得现在就冲到高启强面前去。但我并不想给他徒增烦恼。过往难以清除的罪孽已经给他造成了许多的重担，京海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安欣、李响，这些年来我也没少和他们见过面。

　　我站在原地，直到有人冲进来告诉我，说高启盛坠楼了。

　　我险些没站稳当，全靠旁边的阿姨眼疾手快扶住了我。

　　那一刻我才清楚，我早就和高启强一样，把高启盛视作自己的亲人，甚至可以说是孩子。他是一丛我与高启强从小看望着生长的青竹啊，为什么就这样生生折断了呢？

　　“老高呢……”我紧紧扣住楼梯扶手，感受到指甲尖端触碰钝物的生疼。

　　“嫂子，您说什么？”下面的人没听清，又问我。

　　“高启强呢！”我的心跳飞快，像一面战鼓般响个不停，“……他怎么样？”

　　那人的沉默使我心死了一半。他胆怯而又担心地开口：“我们不清楚。现场太混乱了，警察也来了，我听到有枪声，他们说，说，高总可能中枪了。”

　　一阵眩晕感扑面而来，我从地上撑起身子时，看见手上满是乌黑的血。

　　是我自己的血。

　　“夫人！”有人在我身边惊呼。

　　“没事。”我在绝望中笑了，我努力地想要站起来，“没事，可能是经期还没有结束吧。”

　　但我没有能够站起来。

　　最终，我和李响、安欣、高启盛在医院相遇了。

　　还有他。彼时已带着手铐的他。

　　我那还未降生便逝去的孩子，你是有多贴心呢。还未成形，便替父母亲人偿还着他们犯下的罪孽。

　　这一年，真是巨大的悲怮。

　　“高启强，你千万不要放弃。我在等你。”

　　08/2023年

　　我是高之邈。

　　今年，我的母亲余温还并没有记录什么。此处便由我为她代笔吧。

　　晨起我下楼的时候，望见母亲已经坐在父亲先前喜爱的那把躺椅上睡着了。整个室内都很安静，似乎所有醒着的人都意识到，这位平日里待人温和的女主人正睡着，不便打搅。

　　过了半晌，母亲突然将醒过来。她猛地站起身，又怔怔地落回到椅子里。

　　我想，她应是又梦魇了。自从零六年起，母亲便总是这样。我端了茶走过去，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问她是否还好。

　　母亲笑着摇摇头，她说她又梦见父亲了。我知道，她大半又是梦见了父亲和叔叔都去了，只留下她一个人。紧接着她便“呸”了几声，说是这么好的日子，这些多不吉利。

　　我故意打趣母亲，是不是今天要去接父亲，她紧张了，害怕自己没有以前漂亮了。

　　母亲白了我一眼，说从小到大，只有她敢嫌弃父亲的份，绝没有父亲敢嫌弃她的份。然而，她却还是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她的妆容。

　　她一身米色穿得简简单单，给父亲备着的衣服也简简单单。

　　很快，我们几个人就站在了一扇铁门前。早春的寒风中，母亲执意抱着那捧鲜花，站在最前边。

　　我望着她已然生出纹路的面颊，忽然觉得母亲她变了许多。

　　为了等父亲，那个曾经性情乖张，堪称任性妄为的母亲，竟然也收束了自己的性情。毕竟我母亲活得是多么恣意，书说不读便不读了，婚说离便立刻离了。听叔叔说，母亲小的时候，掉水里不会游泳就打算沉底，克制不了就选择放任。

　　安警官和李警官不知何时也来了。母亲同他们打着招呼，对我说：“之邈，你抱着衣服吧。待会给你爸披上。”

　　我答应着接过新衣，同时也向两位警官问好。原先他们拼了命都想要逮捕父亲，如今却因为在一次洪灾中，那个被判无期徒刑的犯人，成了他们的救命恩人。

　　许是上苍眷顾吧。母亲终于等到了父亲。

　　就像最初，在旧场街前的湖水中，母亲也只等到了父亲。

　　为了明天，他们都不再放肆，而是克制着等待，等待未知定数的重逢。

　　大门骤然轰开的那一瞬，我笑了。

　　我笑我们一家终于得以团圆，我也笑母亲终于耐不住她“无为而治”的性子了。

　　当着众人的面，母亲轻盈地像只蝴蝶一样，抱着鲜花，扑进了父亲怀中。

　　他们拥吻着。

　　即便他们的容颜已不再年轻，却依旧是这世间最美的光景。

　　身后突然传来虎叔的声音，他激动地说姑姑告诉他，叔叔今天竟然醒了过来！

　　即便叔叔还要服刑，但如今，高家总算真正完满了。

　　往者终不可谏。可只要还有来日，就不要害怕去追。

　　（完）

　　——隐蔻
　　2023.03.13

　　隐藏结局：我原本的想法，可以看着玩，慎点
　　最后还有一些话想说：
　　在写《无为而治》的时候，我听了应该不下几百遍的《悬溺》。从开始余温坠河面对死亡的反应开始，就是主张克制不了就放任。但为了爱，浪子亦可回头，放任者也逐渐学会了收敛。美好的爱会让我们成为更好的人。
　　与此同时，我也感受到了自己之前写文的一些不足。大家本就因为结局不够完满而来到这里，看同人创作而感到快乐，我也不应当时时只顺从自我的意见（我会怜爱BE美学），更要考虑到大家的感受。生活本就艰辛，希望能够将爱与温暖多多传递吧。最后感谢大家这六天的陪伴与支持，谢谢你们的喜欢！

　　BE结局：
　　我似乎是睡着了，之邈叫我起来。他那酷似他父亲的唇正温和地一开一合，告诉我今天要去接高启强出狱了。而且坠楼的高启盛也正好转醒了过来了。

　　之邈在我身边，我看着小兰、小龙和小虎都来了，他们一齐簇拥着我往外走。外面炫目的阳光格外刺眼。

　　一片亮白色中，我看见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高启强朝我走来。我吃惊地望着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朝我一步步走来时，我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我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他时，高启强的指尖开始消融，他在缓慢地与白光融为一体，我回首看之邈他们，发觉整个世界都在褪色。

　　我朝高启强猛地一扑。

　　梦醒的我撞上了方向盘。额头生疼。

　　我手上正捏着强盛集团的账本。我知道它是高启强悄悄塞到我身边的。

　　自从小盛走了以后，他因为仇恨早就选择了那条欺瞒于我的不归路。他早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会被捕入狱，会被判处死刑。他希望我能够拿着账本去举报他，他想让我活下去。

　　可是没有他，我怎么还活得下去。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之邈已经长大成人，他有能力独立生活下去了。

　　高启强，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当初那个喊不出“救命”就选择溺亡的余温？你是不是算好了我得知你被捕后会不顾一切地跑去找你，去向警察举报你的罪恶，给我自己求一条生路？

　　高启强，原来为了你，我就算习惯放任也可以忍耐克制。

　　要是真随我性子的话，我真想在走之前去见你一面。

　　就在来世吧。

　　来世，我们都不要犯错了。你不要去做错事，我也不再错过你。

　　湖边，我烧了账本。

　　很快，冰冷的流水将我包裹着，身体轻盈得好像一条大鱼。

　　恍然间，我望见高启强笑着朝我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