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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猩唇案 ...

  •   暗沉的地下室里,屋檐外有露水一滴一搭的撞击地面。室内阴气湿重,顺着阶梯而下,在潮湿阴暗的空间里,靠墙一间牢房亮有一盏微灯,弱弱亮着,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
      牢房内跪着一男人,他的双手被反绑吊在寂寥黑暗的空中,毫无动弹之力。他的上衣裸露,肌肉分布均匀,腰线纤细,可见□□已有许多鞭痕。他脖颈已被汗水浸湿,黑发贴着后背,凌乱不堪。斜飞的英庭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宛若黑夜中受伤的鹰。
      堂软穗手持长鞭,一手抚摸鞭尾,面带笑意。
      鞭柄缓缓触碰男人黑亮的的发丝、滚动的咽喉、麦色的肌肤…然后是冒着血珠的的伤口。品味到男人细细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满意的松开长鞭,一转躺在由虎皮制作的柔软的黄色垫上,一手撑着太阳穴,轻启红唇,软舌巧嫩:“刺桐,跟我,我让你摆脱奴籍,过上尊贵的贵族生活。想了这么多天,考虑的怎么样了?”
      密室置有两处火盆,旁有哑仆不断为其添置炭火。火势燎燎,男人跪在期间,一滴一滴的汗从太阳穴蹦出,沿着青筋有序下垂,与肩上的黑发相吻。
      “刺桐,你是卑贱的奴婢,你是深潭里的黑泥,谁都能踩两脚。为了吃口赏你的饭,你只能出卖自己的每一寸血肉。诺大的堂园,有多少人指着你的血泪发财致富,有多少和你一样出身深渊的贱民像丧家狗断尾狼一样死死瞪着你要挖你的肉吃!我的刺桐宝贝,我的格斗王,猜一猜你现在一双眼值多少青石?2000?还是20000?”堂软穗玉舌舔过绳尾,身腰婀娜,眼尾彩墨浓重,甚是妖孽。
      刺桐垂眸诡笑,嘶哑的蹦出一个一个音符:“深-潭-里-的-黑-泥-你-都-敢-踩,不-怕-被-淹-死?”被反绑的手被向上的力道狠狠撕扯着,他后肩已接近麻木。
      万籁俱寂的空中突兀的传来几声锐利钻耳的鞭挞声,每一根硬鞭都与皮肤旧痕上的嫩肉细细贴合,明明无声,却仿佛听到谁的血肉好似在尖叫。
      旁人来不及阻拦,也无人上前阻拦。不过是一条贱命,不过是堂庭园园主之嫡女堂软穗的玩物罢了,甚至谈不上是一条命。
      再一瞧,刺桐已近昏迷。
      软穗峨眉一皱,对哑仆擅自作主的惩挞并不满意。刺桐只能挨她的软鞭,硬鞭是下等人之物,怎能僭越刺桐。
      她素手轻抬,那个擅用鞭刑的哑仆便被拖出,一炷香时间不到,他将获得一次投胎良机。
      铁门重重关闭,震的人心一颤。外面是惨无人道的静谧杀戮,里头则是贵族的一场玩闹。
      似是梦魇,昏沉的刺桐感到周边的炭火越烧越近,不断漂浮的黑沫争相恐后涌入他的鼻肺,好似无数双手在用力捏掐他的胸肺,死死抓住他活命的丹田。与死神拉扯的似梦非梦间,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大声吼道:刺桐!我是刺桐!我要用力活下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要狠狠活下去!绝不能放弃!
      突然一泼刺骨冷水从天而降,他麦色的皮肌不自主的筋挛。
      痛…真的好痛…
      他疲惫睁眼,微阖之迹,他似听到有人进来鼎告:“鼎告羲和殿主,斗兽场还有半个时辰开场,时参主来要人了!”
      不一会,他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有手在他下颌处流连忘返,罪魔之声在他上空响起:“那就,放他去吧。”
      忴尔菁作为青丘贵族之二主殿,理所应当的被安排在离斗兽场最近的地方。
      她对这种耗磨时间的活动完全没有兴趣。若非嫡姐逼迫安排,她必定不会来此。
      倒也不是怜悯心膨胀,她只是认为有时间来观摩这种无趣至极的比赛,不如再读几本史书,不如再练几套灵法。
      身后青时在嘀咕打探到的八卦消息,说这里近几年格斗力最强的格斗士叫刺桐,只要买他彩,十场十胜。青时好奇,既如此,那人人买刺桐彩好了,堂庭园不得亏死?濡沫答,是因为买刺桐彩还需联买他是何场次,否则无效。
      啊?这么坑呢?青时说。
      忴尔菁把玩手中的玉石,石头虽小,但镌刻精美。琥珀色中残又有红心,背中纹路清晰,刻有一“云”字。
      萧外月,梦中云,秦楼楚殿可怜身。
      青时小鬼探头:“殿下,您手里的这块玉石好漂亮呀!您什么时候炼的呀?”
      尔菁淡淡道:“捡的。”她拇指食指捻成一块,缓慢旋转研磨。
      确实是捡的,不过是昨日哼唧在马厩捡的。至于为什么要捡,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也许是好看?
      突然场内沸腾,许多人声嘶力竭喊着“刺桐”二字。忴尔菁被尖锐的声音叫得耳朵疼,她轻微皱眉。此人再厉害也不过是没有灵力的奴隶一个,有何值得追捧如此之地。
      在她青丘之地,奴隶之籍均由上辈犯下罪大恶极之事的人堕落于此。因此,她从不觉得奴隶有值得同情之处。
      既有罪,就要罚。穷凶恶极之人,他的繁衍物也必须偿还他的恶。如此,人畏恶,恶能消。
      此场刺桐对战之人是枫乔,两人均曾称霸斗泥场。谁终能称霸,谁会命消云散,然而最担心这些的竟不是他二人,而是场内无数热闹沸腾压着他们生死命契的底层民众。
      杀,杀了他,戳了他的眼,挑了他的筋,震碎他的心搏,打断他的膝骨,我的命全数拜托你了,刺桐!
      杀,杀了他,戳了他的眼,挑了他的筋,震碎他的心搏,打断他的膝骨,我的命全数拜托你了,枫乔!
      九山最尊贵的人们捻果饮茶,与周围人谈笑风生,看场上两兽生死相搏,如同外面的猫犬扑打一般,甚是有趣。
      尔菁只看到场上有两个奴隶。其中一个满背鞭伤,两膝半屈,一前一后,是防备,也是起守。
      枫乔赤膊上阵,冷眼观察他还没结痂的伤口,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我就说昨夜你不在寝笼,原是去伺候羲和了。堂庭园园主的女儿,听说她奇怪的性癖,也就我们最强的格斗士能承受住了。”两人对峙之际,他冷不丁扫出一腿,强硬有力,如利刃直击刺桐的左胸处。刺桐的窄腰迅速向后弯,两腿直直顶住,侥幸躲过一劫。
      “怎么,放你这个状态出场,是昨夜没让羲和满意?”枫乔攻势渐猛,他嗤笑道:“还是说,你让我们的殿下太满意了?”
      刺桐脸色却愈发发白。昨夜一夜未寝,又被堂软穗囚入暗室折磨,直至方才被如稻草般仍上场。若换作旁人,早已晕死过去,没有十日八昼是醒不过来的。
      可他却凭着过人的体力和意志坚持到现在。
      没有人允许他承认脆弱,没有人能向他伸出援手。只要倒下,就只能滚进死亡的深渊。
      但他的背后还在不断流血,他的意识随着血液的流失而流失。任凭枫乔冷嘲热讽,他不想反击。都是可怜人,何必互相耗损。只是当枫乔用坚硬的臂肘狠戾的撞向他的下颌,意识恍恍惚惚的一瞬,他已来不及躲避,用手掌生生接下这一肘。
      场外已有人察觉斗况不对,有人惊讶错愕,有人甚至已开始暗暗后悔买了刺桐的彩。
      堂软穗坐于忴尔菁旁,轻侧下颌,张嘴咬上一口哑仆端上洗净的黑李。“味鲜肉美,汁甜果香。忴二殿下,你尝尝这黑李,甜丝丝的,是我堂庭山的珍贵果物呢。”软穗偏头,笑容与果子一般甜丝丝的。她捻了一颗果子,放入尔菁的手中。
      两人年岁相仿,幼时相识,曾均于堂庭园私塾中听过先生授课,关系是比一般人要多些亲密。
      但忴尔菁幼时则少语,常寒夜读书忘却眠,三更灯火五更鸡,天朦朦亮就起床练剑,夜深时仍在读史书灵法。其行自幼规矩端庄,从未有逾矩之处。而堂软穗则不同,其天资聪颖,却不好勤,往往炼奇玩异,被教读先生用细竹条打过许多手板子,依旧我行我素。因此两人也仅是比旁人多出丝丝亲密罢。
      “二少主手里的玩意精巧得很呐,色泽如此饱满,是青丘新炼的玉石么?”软穗好似才瞟到尔菁手中之物,不经意的询问。
      尔菁把玩的手停顿一秒,又继续转动。她身板坐得端端正正,迟疑的从喉咙蹦出一个“嗯”字。
      青时的眉毛瞬间飞舞。
      软穗撑着左脸,脸上似笑非笑道:“明日就是本少主的生辰,我与这玉石一见投缘,不知尔菁妹妹可否赏光。”
      场上两人打得胶着,周遭的杂声愈加热烈。
      尔菁清冷的声音在爆裂的氛围中清晰异常,她一刻也未犹豫的道:“不给。”
      ……
      枫桥越攻越兴奋,暗暗窃喜,原来往日号称最强格斗士的刺桐竟也不过如此,只是没碰上他而已。
      刺桐仅剩的气力已在化敌之冲力中逐渐耗尽,在枫乔疯了般的一拳一脚中,他终不甘的倒躺于尘泥中。
      而这一趟,忴尔菁终能清晰的看见他的脸。
      鹰眉,高鼻,受伤的眼,干燥的薄唇。
      她视力向来不错,她清晰的看到那已无血色的唇上有一颗微乎其微的绀点。昨夜青时对那些人唇描述的话历历在耳,她的眼神忽地凌厉。
      枫桥嘴噙狠笑,捏紧五指,化作一拳,欲猛击刺桐之眼颅。他心底暗暗发笑,恶狠狠的双眼布满血丝。
      去死吧昔日格斗王!
      场上已有人愤恨哭喊,有人侥幸得到的消息确实可靠———堂园早已有人卖重金消息道此场刺桐不支,竟是货真价实的消息。
      刺桐的血水慢慢模糊了眼睛,往日地狱般的岁月如走马观花般涌入他的脑海。他挣扎着在尘埃中翻滚,两手不死心的撑住硬邦邦的地面,垂死抬眼,却无意和昨日那双凌厉却秀丽的双眼缝合。
      那张脸很小,也很冷淡。
      死去的路程,倒也不算孤独。他…已经没有力气战斗了。
      两眼在最后一秒钟闭上,他只觉对不起那个垂垂老矣的先生。

      只是在枫乔的拳头离刺桐还有微厘时,两颗微小玉石似陨星从神秘之境飞过,像射出的弓箭般摩擦过枫乔的皮肤,点起火光。
      谁又能知,明明胜负即出的场面,反转来的如此之快。枫乔错愕的看着獠牙恶火,不可置信的看向周缘,伴着绝望的怒吼,他只身倒在熊火之中。
      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刺桐冥冥好像听到有人在做他的交易,似乎那人悄悄打通时参主将他买下。他们窃窃私语,他想听清楚他们在交谈什么,脑海却翻山倒石,晕痛不堪。他似被裹在黑麻袋中,经历马车颠簸,又被放置床榻上。床榻很软,他从没睡过这么软塌的床。应该是女人的床,他默想。有人帮他处理伤口,清凉的软膏被柔软的手抹在伤处,他只觉清凉,诧异的惊觉丝毫没有疼痛之感。可没过多久,他好像又发起了火烧。他听到房中有锅炉在咕噜噜的滚烧,然后有一口又一口的药水喂入他口中。
      药很苦,但比起他的这半辈子,倒也不算太苦。
      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晰,他不禁想,这一次是天堂还是地狱?
      青时的声音欢呼雀跃:“二殿下!二殿下!他醒了!他终于醒了!这几天累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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