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有尔》河漓

1、猩唇案

　　从青丘山到堂庭山的道里距离不短，青丘之二主殿下忴尔菁受蕲州堂庭园园主之邀驾灵兽前往其地。
　　沿路有向东流之河，东河名江珠，其波浪汹涌，深不可测。此时暂值雨期，河浪猛击两岸之土，掀起漫漫黄泪。
　　青时和濡沫高喝几声，力驱灵马跟随忴尔菁两侧，随主前行。
　　“二殿下，天色已青，似有大雨之势。江珠中段往北十里处有一座千人庙，我们是否先暂居一晚？”大风将至，青时掀起绿色斗篷，不得提高音量道。
　　忴尔菁思索片刻，问向濡沫：“濡沫，堂庭园斗兽场何时开园？”
　　濡沫很快回道:“回二殿下，堂园来涵写的是后日。”
　　“我们从卯时已出发，算算时程还有半日路程。雨期要至，我们先即刻赶往千人庙，明日再赶路！”
　　“是！”
　　三人快到千人庙时，就见庙中似有点点烛灯，周缘已被黑暗埋没吞噬，明黄黄的光亮在周境中甚是温暖。
　　青时下马叩门，很快门开。木门的一侧被缓缓推开，有一裹着头巾的小厮探出头，他面色暗黄，眉目似鼠，颊骨凹陷，双眼有狡猾之意，他卑躬着腰，带着讨好的笑道：“三位贵客面向不凡，颇有贵气，请问是否要在小庙借助一晚？”
　　门开之时，青时已有些诧异。忴尔菁面色冷若冰霜，淡淡看他一眼，并未说话。濡沫接下话：“是已，还请麻烦小哥为我们备下两间房。”
　　小厮乐呵呵道：“没问题，我们这厢房甚多，三位的灵…咳，我是说三位的马驹，我帮贵人牵去马厩吧。贵人里面请…”他把两侧门推开，木门已老，发出尖锐的咯吱咯吱声，刺耳漫长。小厮上前，忴尔菁注意到他的衣着，长内里短外袍，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三人直入庙心，青时在濡沫旁耳语：“我怎么记得这里之前是没有小厮的？庙里求神拜佛，如今也改民营开门做起铺来了？”
　　濡沫轻微摇头道：“此庙怪异，我们需小心保护二殿下。”
　　青时小声嬉闹：“殿下武艺高强，哪次不是二殿下保护的我们嘿嘿嘿～”
　　濡沫微斥：“青时，哪怕殿下再厉害，这也是我们的职责！”
　　青时蹭蹭濡沫道：“知道啦知道啦，不过刚刚那个小厮好像认出我们的马驹是灵兽了，但他又飞速改口，真是奇怪。”

　　回房后，沉默许久的忴尔菁改用青丘密语和二人道：“刚刚进来之时，你们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狗鼻子青时道：“殿下，路过大堂时我闻到了血腥味，很隐秘的味道，有人特殊处理过。”
　　濡沫也道：“这里当真被改成了客栈，虽是庙，却不见佛像。虽有烛光，却不见其人，倒是有上下排列数行门房，构造实在是奇怪，且各个紧闭。路过时安静如鸭，反常之极。”
　　忴尔菁点点头，她幼时和嫡姐同去过堂庭园，也暂住过千人庙，但如今已和当年不尽相同，实在诡异。她在大堂时察觉东处被阴影覆盖的地方有眼睛似乎在盯着她，她冷眼望去，却只看到一处处的墨黑。
　　她不愿动手伤人，只要对方止步于阴暗，她便不勒其咽喉。

　　庙后堂处有一破旧的草屋，屋前上了铜锁。这里远离点了烛火的大堂，静谧的连一只飞虫都不敢来此。
　　“刺桐，幸好还剩两间房，我给她们安排了。这三个女的来头肯定也不小，为什么不一起杀了她们？”说正话的正是给开门的小厮，其名为血珀。他卸下短刀，恶狠狠的问。其位中坐着一个男人，他浓眉大眼，鼻根高挺，薄唇如叶，面容甚是姣好。只是细看之下，黑夜中块块肌肉依然紧绷，可见其身上旧伤无数。他的手臂和后肩血迹还未干，一滴一滴的向下与地面融合，他却并不在意。他压低了声音，道：“我负伤了，没有把握，其他兄弟都在各厢房守着那些东西。来人灵力至高，至少目前…对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无须挑起事端，只待明日。”
　　血珀道：“你又如何得知她们没有恶意？”
　　刺桐闭上眼睛，脑海是他躲在东庭暗察时，被那猝不及防的凌厉目光一扫的画面。那眉目明是清秀，威慑力却极强。他一瞬间握紧了刀柄，那人只看了几秒却收回了目光。不知怎的，他竟舒了一口气。
　　血珀等了半天，只听半躺在枯草上的男人缓缓吐出两个字：“猜的。”
　　血珀怒哼一声：“算她们运气好！贵族都没一个好东西！”
　　只见他席地而坐，松开外袍，又松开中衣，这么解开好几层衣服，他把里衣暴力取出脱下，升起一把火，丢进去。火势将血迹斑驳的白衣吞没，两人默默看着，脸上均是隐忍的说不出的畅快。
　　午夜大雨倾盆而降，雷电交加，扰人入眠。忴尔菁有些认床，她从小就有这个习惯。幼时和嫡姐外出时，嫡姐总是要用眠香哄着她才能睡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之际突然想到那个小厮牵走灵兽时，青时并未交代喂养小哼唧不能吃普通饲料，她的小哼唧只爱吃南路肥虫。
　　她披上青墨雪袄，从包袱中取出装着肥虫的灵盒，从窗前一跃而下，直奔马厩。许是跃楼层之高，她下地时竟有些腿抖。她揉揉腿，看着软乎乎胖乎乎大口嚼着肥虫的蹭着她的小哼唧，刚刚的心有余悸好了不少。小哼唧似乎和主人心有灵犀，它水汪汪的大眼睛担忧的看着主人，哼唧了两声。尔菁一下一下的用力的抚摸它的后背，纤细白皙的手腕微发红，慢慢安抚它。
　　小哼唧的耳朵微动，徐徐长出一根灵绳，灵绳纤长，绕过尔菁的手臂，又向下环绕住她的手腕。尔菁摸摸小哼唧毛茸茸的脑袋道：“这么不想我回去？那我陪着你好好休息，乖乖的哼唧。”
　　小哼唧发出一声声低吼，疑惑的眨眨眼睛，不解的扒拉了一大口灵虫。

　　天中鱼肚白刚微亮时，青时和濡沫便已找过来。
　　一向调皮的青时此时面容竟十分严肃。濡沫倒是一往如常，外人向来看不透什么。
　　尔菁对她们微乎其微的摇摇头。她们都懂，这里危险，不可言其他。
　　昨夜那个小厮再也没有出现过，濡沫往马厩置放一块银掂，三人便速速撤离此地。

　　昨夜的雨终于停了，只是灵兽奋力前奔时，会溅起许多黄泥。然而一路，三人均无言。直至快临近蕲州时，青时才敢开口。
　　“殿下，我昨日用灵术变成蝴蝶，想去后厨找些东西吃…这么大一个后厨，我竟找不到一丁点吃的。我找了又找，终于在角落找到一个黑色包裹，我费力打开，里面…里面居然是一堆被砍下来的人嘴！”
　　昨夜赶了一天的路，进庙时的小厮也未给她们提供吃食。还未及半夜，她那小肚子就叽里呱啦叫个不停。她术幻为蝴蝶，出去觅食，哪成想觅到一堆堆已尽是变紫发黑的人嘴，黑包袱一开，全是血腥味儿，令人作呕！吓得她差点变回人形，她哪还有偷吃的心思，飞速飞回去，将这些告知濡沫，濡沫同样大吃一惊。两人都深知此地危机深不可测，贸然找主子甚可能会引起杀身之祸，便暂定明日再说。
　　忴尔菁眉头已是紧皱。昨日也并非是小哼唧长出的灵绳，而是她做法捏出的灵绳，用障眼法才有如此画面。她从窗户跃下来之时，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因为回去她若是绕前厅登梯为路，势必会引起暗处监视她的人的怀疑。而飞跃回窗，她势必会正面面向楼层的各厢房，那么…她势必会再次且更加明显的看到——从上而下的每行厢房内，都分别吊缢着一个个面色惨白的死人。
　　但结合青时的话，她很确定昨日跳下去的那一跃无意瞥见的场景，他们虽已了无生气，但都是有完整的嘴的。那青时看到的，又是何人的嘴？
　　“殿下，此事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忴尔菁只道：“不必多管闲事。”她向来不愿卷入这些纷争，洲际也好，阶级也罢，与她无干而已。

　　进入蕲州后，堂庭园园主亲自临门迎接。堂庭园园主双发已白，但神态仍红光满面，气态与昂。其身着褐袄，虎皮丝绒，袍内细纹血盆大口之恶虎，做工栩栩如生，令人生俱。
　　忴尔菁外披墨绿狐袍，短袍内一袭白色烟笼寒水牡丹白山裙，内衬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玉石，胸前衣襟钩出几丝青边，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枚牡丹花样腰带，淑气而低调奢华，身段窈窕，气若幽兰，双耳*耳垂处吊挂黑色宝石，宝石中挖有一小孔，平添一份高贵冷艳之气。
　　青丘山中，山上向阳的南坡盛产玉石，而背阴的北坡则盛产青。青极难之产，需集天地人和才有产出，十分稀有。因而青丘氏族靠玉石石青获利甚多，无数宝物销向九山，千百年来，人们对其的喜爱只增不减。更有甚者认为青丘青玉有增灵之效，故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收集青玉。许是青丘养人，能人之辈层出不穷，灵力高者数不胜数，其中灵力武功最*者当属青丘大殿下忴呓菁与二殿下忴尔菁，此二女早在九山灵力比斗中均拔得头筹，早已名扬九山，地位赫然。而堂庭山其地矿虽无优势，但此地猛兽尤其之多，而当地人因战胜无数凶兽早已各个力大无穷，心狠手辣，虽无天赋，但也多能在灵力比斗中能获取胜利，只不过方式手段多叫人不齿。
　　再次入住客栈，三人心境截然不同。尔菁一路杀气未泯，面若寒霜，两双秀目早已凝成铁冰。
　　“这堂庭山的斗兽场每年都开得如此隆重，究竟有什么独特之处？”青时端着一些吃食进来，她刚刚上楼时听到许多人在谈论明日的斗兽宴，她放慢脚步，却觉得越听越糊涂。什么“肉搏”、什么“互相格斗”、什么“买彩眼鼻心膝”…青时放下烤得油滋滋冒着香气的鸭子，不解问道：“感觉明明看的是兽斗，听他们讲的倒像是人搏。”
　　濡沫看了一眼殿下，尔菁正盘腿于床闭目，不知在思索什么。濡沫拿出一个白瓷盘，将油酥发亮的鸭肉用食刀切成一片片，盛入盘中，给尔菁备着。
　　一边切着，濡沫边道：“你可知斗兽场卖票多少一张？
　　“一票200青石嘛！老贵了，我一年灵薪才2个宝石呢…”青时年龄尚小，灵技才达八阶，故灵薪不高。
　　不过这在九山之中，大多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颗青石。
　　“没错，但卖票钱远远不是斗兽场的主要收入来源。堂庭山每年会邀请各山贵族前来观斗，其他的一部分票会免费赠予当年对堂庭山大有贡献的官员及家属，以示奖励。”黄亮亮的鸭皮被切开，进而露出嫩道醇厚的酥肉，青时咽了咽口水。濡沫继续道：“如此，剩下的票会开放给九山所有人———尤其会卖给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或是对修灵有执念，又或是氏族没有什么地位的人。”
　　“不对呀，你说的这些人，又怎么可能会有200颗青石呢？濡沫，你是不是讲错了？”
　　“你说的对，一般出生就没有拥有数不胜数的青石的人，他们这辈子到头也大概率不会拥有这些。但是生活在阴暗处的人，只要有一丝活力，就想改命。堂庭园园主正是抓到这一处，就设置了“买彩”这一说。简单来说，就是那些付不起青石的看客，通过抵押自己的卖身契，买一局斗“兽”的输赢，买成不但能赎回卖身契，反而能获取10颗青石。但倘若买输，则永世为堂庭之奴，与白妓*，生下的子孙世世代代为奴，不得翻身——这是头彩。而上阶彩更为高一级，看客买斗“兽”之眼鼻心膝，也就是他们最易受伤的部位，只要买中输者的致命伤，他们就能获取高达200颗的青石，而未买中者，下场与头彩买输者一致。你之前说的没错，斗兽场里，确实是以人为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