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青]循环》JilyPotter

1、你好，新室友

　　（序）
　　死亡，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对于拥有灵魂的人而言，最后一次闭眼，彻底切断了今生与阳间的一切联系，飘着飘着进入冥界，对今生进行总结，井井有条的喝下孟婆汤进入轮回，开启下一段旅程，周而复始。

　　那么，对于没有灵魂的，或者灵魂被毁灭的人，死亡又是什么呢？是消散，是虚无，是彻彻底底告别，但绝不是被困于法阵之内，面对着似笑非笑的冥王。

　　“很可以。”茶茶嘴角扯出一丝不屑的微笑，她端坐于办公桌后，看着此刻跪在地上的前任心腹，手腕不自然的悬在半空，似是被无形的锁链所操控。“泰山府君祭……”她缓缓地，一字一顿的反复念叨这几个字，仿佛其中蕴藏着什么毁天灭地的秘诀。“你真的觉得你有这么大的能量操纵三界？把冥界、昆仑，甚至泰山府君玩弄于股掌之间？”笑意每添一分，眼里的恨意就增加一层。

　　“少在这儿装死！”茶茶看底下的男人始终低头沉默，终是忍不住催动法力抽了他一下。赵吏吃痛闷哼了一声，反正装也是一死，杠也是一死，他的计划已经完成，冥王又能奈他如何？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赵吏试图活动下身子，却发现浑身没有一处可以动弹，看来茶茶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也是，她日思夜想了数千年的哥哥就在即将完全复活的前夜就这么轻易的被带走了，从此兄妹彻底失去了再见的机会，换做是他也得疯。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阳间电影里常见的卧底那样，混迹于敌方，被某人/事所打动，被策反并成功给予原单位致命一击，之后光荣殉职……

　　“仅仅是为了他？”茶茶瞳孔紧缩，对面这个人依然十分冷静，似乎两人只是在进行日常的谈话。她不明白，一个凡人的灵魂而已，居然能让他如此费尽心力，简直和千年前一模一样。“值得吗？”不用听，她也猜到了最后的答复。

　　“当然值得。”茶茶猛然回头，一瞬间，暗黑系的赵吏与当年身着白衣的无名重叠了起来，那时候的无名，同样的境地，同样的眼神，同样的回答。

　　“有些人，他永远不懂吃一堑长一智。”短暂的失神后她迅速调整好心态，随手从桌上抽出她的小手枪来。“但这一次，”她将枪口用力怼在他的心脏面前，“你猜结局还会和上一次一样吗？”茶茶又露出来天真少女似的笑容。

　　赵吏没有接话，按照他以往对冥王的认知，她不会，至少短期内不会杀他，否则她不会在他面前唠叨这么多废话。他觉得自己像是被老虎盯上的猎物，明知在劫难逃却也无计可施。

　　“啧啧，有了非法灵魂的你还是这么无趣，算啦，给你看点好玩的。”茶茶没有收获自己想要的回应，她一跃坐到办公桌上，打开了身后的电视，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监控一样的东西。

　　“冬青，我们回家吧。”娅的声音穿透屏幕刺入赵吏的耳朵，他睁开眼，“贴心”的茶茶专门为他挑选了一个合适的角度供他观看。“冬青，我们先回去好不好？”娅的声音里混杂着疲惫、痛苦与哀伤，她已经褪去羽衣，恢复了常人的模样。

　　“娅……”低低的嗓音令赵吏的心脏猛地一颤，那绝望，毫无生气的声音，主人竟然是冬青？他仔细盯着屏幕上的年轻人，他才离开不到几个小时，冬青就突然憔悴了许多：他双眼紧闭，一只手紧紧抓住娅的衣角，就像小时候在孤儿院里抓着老师那样。“冬青，我答应过赵吏，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她安抚性的摸了摸冬青的头，伸手搂住他的腰轻轻将他搀扶起来。

　　听到赵吏的名字，茶茶突然开口，“你对这孩子可真好啊，是真爱，还是愧疚？”她扫了他一眼，赵吏没有回答，只是重重地咬了自己的嘴唇。

　　娅带着冬青回到了别墅，并将他安置在卧室后起身去为其准备些热水来缓解一天的疲惫。

　　“夏冬青？”陌生的嗓音突然从窗户外传来，赵吏和冬青同时望向声源，一个带着兜帽，面目不清的男人正站在外面的阳台上，该不会是……赵吏难以置信的盯着茶茶。

　　“看到这儿就够啦！”茶茶轻快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关掉了电视。“那确实是冥界的传令官哦，”她笑嘻嘻的看着赵吏震惊的模样，“我们来猜一猜，你家小少爷会不会为了救你而出卖自己的灵魂呢……啊呀，这个情节好熟悉，某人似乎曾经也做过呢。”图穷匕见，茶茶收回了伪装已久的笑容。

　　“这个节骨眼上，你冒着和昆仑冲突的风险，不怕监管者吗？”

　　“怕什么？摆渡人来来往往多正常，多一个新人有什么问题吗？”茶茶一脸无辜，“哎呀哎呀，我都忘了你把他保护的那么好，在他还是阿金的时候就是如此了，可惜哦。”茶茶又一次打开了电视，“这孩子还真的来找你了呢。”她用手指了指屏幕，冬青已经离开了别墅，赵吏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他试图调动所有的灵力来冲破束缚，可惜在冥王面前，他的能量微不足道。

　　“就我们很像呢，”茶茶看着赵吏，他终于抛弃了冷静的伪装，她甚至都能看到他眼底毫无掩饰的愤怒。“我和哥哥永不相见，你也会永远失去你最爱的人，这样，我们就扯平了不是吗？”

　　赵吏此刻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力，都在试图冲破这牢笼，他想发声，却被茶茶禁了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目睹着冬青一步步的走上一条不归路，一条一千年前他曾义无反顾，此刻却无比痛苦的道路。

　　“明天你也要记得干活哦，”茶茶突然将手放在他的胸口，眼露寒光。赵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那一掌带来的漩涡给撕碎，他的记忆，他和冬青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在一点点被吞噬，在消散……冬青，那个他绝对不要忘记的人，声音逐渐消失，面孔也模糊不清……他绝望的想要拼命留下些东西，但就像抓沙一般，任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最终也只能看着沙子全部流走。

　　冬青……冬…青

　　冬青……是谁？

　　第一章
　　（一）
　　灵魂摆渡人是一个虽然听起来十分拉风，但实际工作在沉闷与危险两极不断摇摆的高危职业，战损率数冥界职业排行榜前三。每年都会有许多充满执念的人出卖灵魂成为摆渡人，也会有许多人因为这样那样的意外从而彻底消失于三界，因此每一批新人入职的时候，那些老摆渡人都会特意的叮咛他们，在刚到人间作为学徒时一定要注意跟随师父好好学习，因为他们不像普通人，走上这条路就再无来生。

　　自然的，能成为摆渡人的，基本上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不，今年新入职的几个摆渡人中，就还真有几个让老师们极为头疼的。

　　“我是真的受够了！”木兰怒气冲冲的把书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倒霉，在她轮值培训新人的时候遇到了这么个百年，啊不千年难遇的刺头。“赵吏！”她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人的名字，虽然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但是这不妨碍着他是她目前带过的最差的一个学生。

　　“木兰姐姐。”小婉笑嘻嘻的跑了过来，“怎么啦，又是那个赵吏惹你生气啦？”木兰沉重的点了点头，“那就多看看别人嘛，你看他旁边的夏冬青，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却是实打实的好孩子诶。”这倒也是，木兰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只可惜不知为啥，自打做了摆渡人起，这个赵吏就一直黏在冬青身边，而冬青也莫名的很信任他，而且俩人还偏偏挤在一个宿舍里，木兰颇有一种好学生被坏孩子纠缠上的复杂情绪。“小婉啊，你再去查一下他俩的底细吧。”总感觉哪哪都不太对劲的样子，木兰头疼。

　　从表现上来讲，赵吏确实配得上“问题学生”的称号，培训时散漫、分神、怼师父，除了冥王外——她压迫力足够强，但她似乎并不想干预他们俩的事，只是让人不断向她汇报他们的近况，也只有夏冬青能稍微管一管这只“孙猴子”。从这方面来看，他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好搭档，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个人事“天才”把他俩捆绑到一起去的。

　　赵吏遇上夏冬青也实属偶然，按照冥界规矩新人们都需要有自己的搭档一起学习，度过实习期，等到真正有能力处理一方事务的时候才会让他们单独负责一片辖区，所以在此之前，每一对搭档都要想阳间学生一样一起生活一起学习一起磨合。

　　“早！”赵吏大大咧咧的撞开了宿舍的大门，两人间，条件简陋，这都无所谓，他关注的重点还是他的室友和搭档。虽然他自己之前屡次向上面的人提出“不需要搭档，他可以单打独斗。”申请，但基本结局都被打入废纸篓。“你这个样子在外面活不过一年！”那个老摆渡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狠狠地训斥他，他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他连自己是因为啥成为摆渡人的都不记得了，现在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灰飞烟灭也唬不了他，他不在乎。

　　“早。”一个有些犹豫的年轻嗓音从对面床上响起，赵吏顺手把包扔在空余的床上，回头打量自己的新搭档：年纪轻轻看起来也就20多岁的样子，个子挺高（赵吏暗搓搓目视了一下是比自己高那么一点点……）总体偏瘦，看起来不是很能打的那种，也许是脑力型选手？只是他的眼睛……赵吏愣了一下，虽然那年轻人确实是在“看”他，但是那空洞的眼神……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赵吏内心弹幕疯狂吐槽，这孩子年纪也不大就失明了，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干的了这种这么高危的工作？？？就算他是自愿的，可是这也……让他去处理恶鬼无异于是送人头！！！别说搭档，他能自保就已经很不错了好吧！

　　“对不起，我看不见。”年轻人也许是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他连忙解释，“我也曾提出过不需要搭档，但是被他们否决了，我不会拉你后腿的。”赵吏注意到，他尽管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微微颤抖的声音毫不留情的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同是天涯沦落人，赵吏叹了口气，不知是他不知所措的表情还是微微颤抖的声音击中了他的心。没来由的，他觉得自己有些心疼眼前这个人，孤身一人留在这阴冷的冥界，整日与黑夜为伍。算了，与这样的他相识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以后跟着哥混就好。”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赵吏。”

　　“我叫夏冬青。”

　　……

　　“冬青……”大半夜的，赵吏依然东拉西扯的在和夏冬青聊天，想来他们也不过刚刚认识一天，赵吏就已经毫无遮拦亲亲热热的用各种奇怪的方式来招呼自己的搭档，“你说啊，在民间，干我们这一行的俗称是黑白无常，那你觉得你算是哪一种？就是说，以后出道也得有个名头不是？”

　　“大概是黑无常吧……”冬青困的要死，但实在架不住有个唠唠叨叨的室友，只能含糊其辞试图糊弄过去，“为什么？”对面的赵吏像是吞了本《十万个为什么》，浑身都散发着好奇心。“随口一说。”冬青用被子蒙上脑袋试图隔绝噪音，在他心里，早就有那么个黑无常的存在了。他不记得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样，但他就是固执的觉得，就是有那么个人，他的地位，无人能取代，也因为如此，这个称谓，他不想让给任何人。

　　“嘿。”寂静中，赵吏的那一声轻笑显得格外响亮，冬青默默地裹紧了被子，这个室友虽然啰嗦了点，奇怪了点，但看起来不难相处，也能让他感到安心……

　　（二）
　　上班可不像上学那么轻松，没那么多的空余时间等着你去慢慢适应，安排好宿舍的第二天，所有的新人员工就被拉到那硕大无比的大礼堂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员工培训”。

　　“上午理论，下午实践，晚上洗脑啊不听冥王训话视频。”赵吏看到这一堆破事就头疼，理论能学出朵花吗？还不是得真刀真枪的去和厉鬼硬碰硬？他撇了一眼身边的冬青，他在安安静静的听他说的每一种安排。他这个样子真的能行吗？赵吏对此依然持有很强的怀疑态度。

　　理论课

　　赵吏/冬青：……

　　赵吏：“哪个天才安排的课，还真的人尽其才啊。”他望着主席台上侃侃而谈奋笔疾书的年轻男老师，对冥界的人才利用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冬轻轻推了赵吏一下，他说话声音太大，影响了他正常听课。“管他呢，实践课别找他就行了，纸上谈兵纸上谈兵，至少纸上水平还是可以的。”

　　赵吏望着台上的赵括，别说，他还真挺适合演讲的，但也仅限于此了。

　　实战课

　　实战课冥界也不含糊，专程从茫茫人海中挑选了两名知名战士作为他们的教官，花木兰，以及……白起。

　　“他和隔壁那位真的不会打起来吗？”冬青也被这种“天才”安排惊到，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对灵气和气压却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那个沉默寡言的名将自带的气场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各自找好自己的搭档，两组对练，让我们先看看你们的水平。”木兰风风火火的闯入，她只是扫视了一圈，本来叽叽喳喳的礼堂顿时安静了下来，上过战场的老人真的不一样。

　　“你站我后面，见机行事。”赵吏毫无犹豫的把冬青扯到自己身后，他们的对手是一对人高马大的壮汉，随便一个就能把冬青甩飞的那种。“我可以的！”冬青倔强的站在他旁边，“我能感知到他们的灵气。”

　　“行。”赵吏歪了歪头，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倔的，那正好也试试看他身手如何……

　　“可以啊你。”赵吏有些惊讶，这小子攻击力不行吧但灵活度倒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我就说啊，我能分辨并感受到他们的灵气位置。”受了肯定的冬青立马摆出“求夸奖”的表情。

　　“可以，冥界的警犬可以退休了。”

　　“你大爷的……”

　　总体上而言，培训的第一天氛围还是轻松且正常的，至于之后嘛……

　　之后的一个月里，赵吏夏冬青这对神奇的组合名声逐渐两极分化：

　　无法无天的赵吏，如果处理投诉业务也存在KPI，那么赵吏一人就可以满足新人培训中心大概两三年的业务量。这一批的新人里，也就他真的会在晚上冥王训话视频时睡的一塌糊涂（但偶尔冥王亲自过来的时候又能瞬间清醒如两人）；对于判官交代的任务马马虎虎，不到最后一秒绝不完成；也只有他，懒得为了完成任务去和冥界里的鬼魂打交道，每次都编出鬼都骗不了的谎话糊弄了事。总而言之，赵吏的态度就六个字“非暴力不合作”或者“礼貌热情冷漠”，
　　木兰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每次赵吏也都热情相迎口头承诺，但坚决不改，他眼里的冷淡与疏离让木兰有一种她是在与一个非常老道的摆渡人打交道的错觉。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乖乖巧巧人见人爱的夏冬青，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课都获得了老师们的一致赞誉，认真谦虚好学的后辈有谁是会不喜欢的呢？除了眼睛看不见有些影响他的日常行动，进而可能会对之后去人间实习有负面影响外，夏冬青的表现在这一众新人中堪称完美。

　　“只是可惜，冥王大人不肯给他修复一下眼睛。”木兰奇怪，按理说修复身体对于冥界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可是冥王并没有开恩为其修复的意思，同时还严令禁止其他人这么做。“如果真的不喜欢他，那为什么还要让他做摆渡人呢？”她不解，但她也只能默默地将疑惑压在心头，毕竟喜怒无常的冥王大人心思谁敢去猜？她看着休息时间的冬青一个人默默地抱着腿坐在偏僻的角落里，没有人和他交流，赵吏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挺现实的，在原始的慕强心理驱动下，没有几个人会愿意主动与“累赘”交流，他们许多人都围在白起身边。

　　木兰默默地走到冬青旁边，“你为什么会成为摆渡人？”这也是她疑惑已久的问题，这孩子文文静静的，不像是执念很深的人。

　　“我不记得了…冬青把头埋进膝盖里，“我应该…是为了一个人…”他又迷茫的抬起来头，他一直感觉自己是为了一个人来的冥界，可是任他如何搜刮仅存的记忆都无法搜出那人的一点点信息。他十分孤独，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没有灵魂，没有记忆，没有朋友，甚至没有光明，支撑他存活在这世间的唯一理由大概就是那个人吧，那个他心甘情愿放弃一切也要救回来的人，可是…他连他的名字和模样都记不起来了……

　　“调整好自己，不然你坚持不下去的。”木兰侧了下身为赵吏让开了路，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怎么了？你哭了？”赵吏小心翼翼地问，刚才冬青和木兰说的他在后面也都听到了，他们两个的情况实在太相似了，为了一个人，以及都失去了摆渡人之前的记忆……

　　“没事的，生理反应。”冬青勉强笑笑，他摸索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为啥会哭，但我真的没事。”赵吏熟练的一把拉过他的胳膊，“别乱摸了。”他又好气又好笑，“越摸越脏啊你，回去我给你洗一下就成了。”

　　“哦……”冬青式乖巧。

　　“赵吏你说……”回去的路上，冬青突然开口

　　“嗯？”

　　“我们付出了灵魂，冥王是会帮助我们实现一个执念的是吗？”冬青虽然从许多人嘴里听说过，但是他还是觉得他嘴里的消息最能让他心安。

　　“是的吧……”

　　“那么，”冬青语调欢快起来，“那个人一定会在这个世界上活的好好的喽。”

　　“……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