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山》椿也

5、第5章 睡一个被窝？

　　月夜里，少年双目浸泡在酒色醉酿里清透得分明，一时难让人分辨他究竟还残留着几分清明。蓝钧是觉得他醉了，不然如何语出惊人。

　　他给了对方一个彻底的面无表情的神情，站起身来便要走。蒲青满忙不迭抱住蓝钧的大腿，可怜兮兮地喊：“我爸妈知道了的话我绝对看不着明天的太阳了，看在我出来陪你散心的份上。”

　　“真的，你帮帮我嘛。”蒲青满往上攀，搂着对方的腰晃来晃去，嘴上十八般武艺都快使出来了，“蓝钧——蓝哥、蓝哥救救我。”

　　蓝钧算是摸清了看透了蒲青满的脸皮为何物，两肩一沉，他话里有叹气的意味：“让我帮你先松手。”

　　“真的？”

　　蒲青满仰头见“救命稻草”欲漏出多云转阴的风雨，他连忙撒手，乖巧的掌抵膝盖，一副醉醺醺中听候差遣的小表情。

　　“喂妈是我，我用的蓝钧的手机，那个...我今晚能在蓝钧家过夜吗？”

　　蒲青满打给舒沁芬时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发怵，他妈虽然平常就不怎么管他，但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要对命运抱有敬畏。

　　“人家同意你去了吗？别给人家添乱。”电话那头舒沁芬的声音很平淡，这让蒲青满听后松了口气。

　　“不同意我能给你打电话请示？哎呀，妈就这样说好了，明天我看时间回去哦。”

　　电话那端的杂音显然是舒沁芬还想唠叨几句，蒲青满则见缝插针直接结束了母子对话，挂断后第一时间将手机还给了蓝钧。

　　蓝钧一声不吭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后径直走向下山的路，只不过走了几步后扭头看向少年，见他慢吞吞地便问：“走得动么？”

　　“可以啊，怎么不可以...”

　　蒲青满腾地一下小跑到蓝钧前面，于是对方转为居高临下的看他。蓝钧深邃的瞳孔与月光背道而驰，纳不进丁点光亮，蒲青满看不懂他此刻所想，但大概是在甄别他的言行是否一致吧。

　　“蓝钧你可别小看我。”

　　蒲青满从他神情里胡乱读出了轻蔑，为证明自己他又接连跨下几节台阶，这边正壮志豪情的勇闯天涯呢，一下秒少年的领子便被揪住了。

　　伟大阶梯的攀登被人为阻止，天涯处的浪花朵朵凝回眼底的树影婆娑，蒲青满还因向下的惯性而勒住了咽喉。这让他好生咳嗽，泪光晕在眼尾，蒲青满揉着脖子看向走下来的“幕后黑手”。

　　蓝钧收回手，轻斜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好好走路，我不想再给自己找事干。”

　　蒲青满只好垂头盯着脚下的石砖，他的安静让这条山林间的行路再度变得静谧，四下除却清风虫鸣便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了。但蒲青满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何况脸庞上的烧灼感犹存，他总想找些事情来分散一下注意力。

　　于是少年很快嘟囔道：“好羡慕你...”

　　“什么？”蓝钧没怎么听清。

　　“羡慕你上学能带手机啊，”蒲青满的步伐如同他的话语一样絮絮而缓，像个小老头，“我妈都把我手机藏起来了，只有周末的时候才勉强让我玩一会儿，我的宝贝疙瘩用了这么久里面还跟格式化了似的。”

　　他的语气并非埋怨，只是寻常牢骚罢了，蒲青满嘴一张就又停不下来了，断断续续，走得也跟拉磨的驴子似的，渐觉头重脚轻。蒲青满舔了舔干涩的唇，难得抬头找寻蓝钧身影时却发现人已经走到他前面去了。

　　“你等等我，蓝钧。”

　　蒲青满喊了声，不管蓝钧有没有听完他前面的絮叨，反正他讲累了，同时也把自己说困了。

　　弥黑的夜仿佛是从蒲青满脑海中抽离出来的梦，纷杂树梢成他视线里迷离晕染的色块。少年几步走到蓝钧身后，一把揪住了对方袖子。

　　“蓝钧，我忽然好困啊...”

　　蓝钧脚步停顿，心底再生不出波澜。

　　“我今晚就不应该跟你出来。”

　　好在离下山不过几步的距离了，山脚下蒲青满几乎半眯起眼站在蓝钧身旁，他的眼皮愈发沉重，而双脚则像是被灌了铅。少年倦怠的大脑里忽然萌生出一种就此长眠的想法，颓惫的意志已经无法拖动他四肢的行走。

　　蒲青满晃晃悠悠，欲倒欲睡，蓝钧正要扶住他不让他乱晃时，口袋里的手机突兀的响起了彩铃声。

　　蓝钧看清来电显示时神情没来由地一沉，任铃声响了一会后才接起来。

　　“妈。”他开口叫道。

　　听筒里女人的声音倒显格外柔和，但大概是信号不稳定的原因，禹玲台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卡顿：“儿子，我之前...你打电话，怎么打不通啊？”

　　“山上没有信号。”

　　如蓝钧这般说谎话也脸不红心不跳的人最会迷惑人，从他嘴里读不出真假，神色冷淡不惊，很容易令人轻信。

　　他在出家门时就将手机设置为了飞行模式，直到蒲青满借去电话才解开。蓝钧握着手机，此刻未贴紧听筒的耳朵里灌满了风声。

　　禹玲台的话牵扯在风里有些糊，导致蓝钧脑海里构成的画面弥蒙，倒也让他觉得清静了好多。

　　“哎呀，这么晚山上多危险，赶快回你爷爷家。”禹玲台表现得像起伏不平的心电图，一道急峰之后又很快缓和下来：“我给你要了好几所学校的周模卷子，传你邮箱里了，趁周末做完，妈妈给你找老师评评卷。”

　　“知道了。”蓝钧平静地捏了捏手机，听那头没了声音便说：“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妈妈手边还有工作没结束呢，早点休息啊儿子。”

　　短暂应了声后蓝钧就把手机揣回口袋里了，此刻他低头再观察蒲青满，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人已经蹲在地上打瞌睡了。蒲青满倚在蓝钧腿边勉强靠着，头埋进伸直的臂弯里好比鸵鸟。

　　“蒲青满。”蓝钧踢了踢他。

　　少年呓语般的乱哼几声，但他没动，蓝钧只好半蹲下。拽住对方的胳膊，蓝钧预备将他扶起来：“起来，我背你回去。”

　　蒲青满被弄醒后依旧睡眼惺忪，他腿一抬便攀上了蓝钧的背，朦胧间似乎感受到胸膛贴着的后背有过一瞬的僵硬，但也只是瞬间，令蒲青满浮想翩翩扯到了硬板床。但之后就很舒适了，少年觉得应该是有人给他加了层床垫，总之睡意浓稠，意识意兴阑珊。

　　蓝钧背着他逐渐走回了那条熟悉的小路，邻里街坊几乎都已熄灯休息了，街上暗影丛丛，零星的路灯间遥遥似天上最亮的启明星。

　　蓝钧背后的呼吸声沉沉，一双手圈在他身前，他忽然被脑海中远去且聒噪的虫鸣声勾起了模糊的记忆。山间、庙会还有雨，他小时候似乎也这么背过蒲青满。

　　蓝钧的记忆力很好，但此刻居然浮现出了令他摸不着头绪的记忆。整段记忆几乎都是空白，留给他的只有散碎的片段，蓝钧无法填补成故事，眉头有些微皱。

　　沉思间蓝钧很快背着蒲青满走到了家门口，大门虽是闭着的但并没上锁，站在天井里看屋内一片漆黑，因为蓝钧出来的时候他爷爷奶奶就已经差不多入睡了。

　　蒲青满是被渴醒的，迷迷瞪瞪地翻了身，他跟没骨头似的爬起来，闭着眼睛伸手摸向床边的矮柜。往常他睡前都会习惯性在床头柜上放一杯水，但这次蒲青满却摸了个空，他又伸手在空中扑腾了几下，这才疑惑地睁开眼去看。

　　视野昏暗，从他背后打过来的暖黄色的光在纵深的墙壁上逐渐趋于黑暗，蒲青满眯了眯眼，盯着床头一角，本该放着柜子的地方此刻空无一物。

　　“我柜子呢？”少年迷糊地嘟囔着，他翻过身，瞥见正冲门边的桌子上似乎坐着个人。

　　“哇啊！”

　　蒲青满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惊呼了声。

　　不远处蓝钧转过来的脸半分藏在昏暗里，台灯余下的光辉成功拯救了蒲青满的小心脏，他被吓清醒后认出了对方的模样。

　　他立马道歉说：“对、对不起，我以为我在自己家。”

　　蓝钧胳膊搭在椅子背上：“你可以现在回去。”

　　蒲青满挠了挠头，干笑着走过去，他正纠结找点什么东西转移话题时不小心瞥到了电脑屏幕。蒲青满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吧蓝钧，现在几点了？你这么努力吗？居然还在做题。”

　　“要睡了，你醒的很是时候。”蓝钧几下关掉电脑，起身去拿柜子里的睡衣。

　　身后没发出什么动静，等蓝钧拿好睡衣打算去洗澡的时候，他才听见蒲青满用带有迟疑的语气问：“我们...睡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