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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巨鳌冠山 赠与人间2 ...

  •   或许老天爷真的不是在帮她,雨越来越小,可百姓连一半都没运完,城下的跨桥又搭起来了,贺知站在城墙上,单手立枪在身侧,盘山在身后,她看不到盘山,没有去路也没有归途,只能抬头望着天心里骂道:“没有心的狗老天!”。

      贺知对身后的副将道:“将剩下的泥袋分成两份,一份在他们搭完桥板后扔下。”

      副将问道:“剩下的呢?”

      贺知道:“雨停后,他们就会接着搭桥然后攻城,我会带兵出城迎敌,你们务必紧闭城门,就算我被分尸都不可开城门。等我战死,他们会接着铺桥,你们再把剩下的投下,争取时间给后方运送百姓。”

      副将一手握腰间剑柄单膝跪下大声道:“将军!末将愿随出城!”

      贺知背对着副将平声道:“你是我的副将,能压的住他们,告诉他们谁开城门处以死罪,若怕死现在就可从通道随百姓走,留下者只有城破战死一条路。”

      副将带着哭腔无奈隐忍道:“将军……”

      贺知吐出一口浊气回身将副将扶起说道:“你们也不一定能活着……”此时雨已经停了,乌云散罢,月如银盘,星若灿石,为天地山川铺上一层素银,狗老天来为她送葬了……贺知心里惋惜道,听不到晨鸡报署了真可惜啊……

      贺知对这场战争,没有战术规划,只有拿她与众兵将的命去拖,尽可能的拖,拖出时间以命换命。

      少时,副将下令将泥袋扔下,再次砸碎地方铺好的桥面。地方已经开始在城门前架出一排巨弩对城门虎视眈眈。

      贺知驾于马上侧目向身后问道:“现在百姓运送了多少?”

      身后人回答:“才十之有三。”

      贺知轻抚铠甲内贴着里衣的半块儿馒头,心中无奈一声:我已尽力,听天由命吧。

      副将命人传话,七国军已将桥面再次架好,试图以巨木攻门,巨弩火烧城楼。

      贺知杀气四起,一手持缰一手高举巨鳌枪,嘶声怒吼道:“天不仁我们就杀给天看!地不义我们就以命抗之!此生不欠他狗日的天地!开城门!”

      城门轰隆敞开,万马齐奔,旌旗猎猎,震响天地,生死自负。

      贺知冲到阵前单手收缰,战马前蹄上扬稳稳落地,溅起三尺泥水。巨鳌枪背在身后红缨似血滴。

      “贺知你终于出来了!娘们儿打仗就是他妈墨迹!”戈强七国军七将之一,五大三粗毛发浓密肩上扛着一把鬼头大刀,跨在马上对贺知叫嚣,引的后面一阵起哄。

      贺知冷笑一声:“戈强你他妈的脑子被雨泡傻了吧!”

      戈强大笑道:“小娘们儿说话挺有尽儿!老子喜欢!”戈强尾音还未落一声呜咽惨叫,一把手掌长的匕首直戳进戈强的嘴里,从脖后穿出,戈强双眼爆凸,嘴中趟血如瀑,斜身摔下马。引的两侧其他人马受惊纷纷后撤。

      贺知小臂依在马上,侧头挑眉睨着戈强,阴鸷的笑道:“还喜欢吗?小爷们儿?”

      对方其他将领勒住马将刀剑拔出,指向贺知,贺知瞬时直身拉紧缰绳,杀气凌冽,对身后大声吼道:“杀!”

      两军向对方冲去以刀枪热血交在一起。贺知副将站在城楼上俯瞰战场,他的同袍战友一片一片的倒下,血肉横飞。副将双手用力砸在城墙上,泪如雨下。贺知舞着巨鳌枪犹如一条噬肉的狂龙对着天地、敌军叫嚣。

      西城墙姓戚的将领指挥加快护送百姓从通道出城,应贺知的命令,每家一个名额排在最前,后面排妇孺,生死面前,未出现任何骚乱。

      那日贺知叫住戚姓将领对他道:“如情形紧迫老弱为后”他惊诧不解的盯着贺知。

      贺知将手覆在他肩膀上无奈道:“你觉得我此令大逆不道,有悖常伦?”戚姓将领垂目没有答话,此时的贺知理智的狠绝。贺知续言道:“我也觉得我下此令犹如牲畜,但,壅舟得活着,京都得活着……”

      他回身垂目看向身后站着妇人,妇人手中拉着一个小女孩儿。戚姓将领对妇人说道:“先紧着他人”妇人握紧女孩儿的手点点头。

      此时队伍中传出一两声吵嚷,戚姓将领大步走过去,问道:“何事吵嚷?”两个壮年男子和两个妇人围着一个四十多岁身材消瘦的沧桑男人,一身破旧襕衫头巾已掉,一根木簪挽起斑白的头发,男人身上背着硕大的竹编箱,将其脊背压弯。

      其中一个穿棕色短打的男子解释的道:“我们几个看这老头儿背的东西实在是沉,怕他行走不便影响大家,就想帮他分担些,可这老头儿跟背着一箱金子似的不让人碰。”

      背箱子的男子忙抬头看向将领解释道:“箱中物堪比我命,不劳各位不劳各位,我定不耽误大家。”说着男子抓紧肩上几乎陷入肉里的背带。

      将领将箱盖掀开,里面慢慢一箱书卷,便道:“背书卷逃命?”

      男子目如星光道:“非书卷,乃我等族魂!”

      将领听此话一愣,瞬时喉头一热,退出一步深深鞠下一躬,道:“劳烦先生!”

      男子扶住将领闭目摇头道:“妻儿流散,有何可拜,一弱儒罢了……”

      将领命人找来一根竹棍交与此男子,身侧其他人再无异言,只是悄悄抬手为他撑箱底。

      贺知已经被逼到了护城河残破的吊桥上,她的人都已战死,只剩她一身血单手将巨鳌枪背在身后,杀气四溢如一头孤狼挡着贪婪的猎人们。

      七国军以白攸国为主,统帅是白攸国国舅胡鲁,以阴狠毒辣闻名,胡鲁站在正中,整只战靴几乎淹没在血水里,将滴着血滴的刀举过头顶厉声喊道:“谁能活捉她,我赏金千两,弄死了就给她偿命!”

      身后跃跃欲试的兵属们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无人敢出战。胡鲁侧目看了看提声喊道:“一万两!”声闭身后一阵攒动。

      贺知咽下喉中涌上的腥,抬眸冷眼嗤笑一声道:“胡鲁,有本事自己来啊,怎么怕我杀了你?”

      胡鲁将刀收入鞘中扔给一侧的副将,接过一块白帕子擦手,一副势在必得的态势笑道:“我可不是那四个蠢货!你单枪匹马,总会被熬死的,我不急。”七国将领已经被贺知杀了四个,只剩他与另外两个缩在他身后的怂货。

      贺知笑道:“那就来啊,黄金万两一条命,老子值了!”

      此时七国军中一位小旗出列单膝跪在胡鲁身前肃声道:“属下愿出战!”

      “好!贺知缺胳膊断腿无所谓,只要能留口气!黄金就是你的!”胡鲁垂目对小旗说道,

      小旗领命握紧手中钢刀踏着坑洼的血水向贺知砍去,贺知从背后转过巨鳌枪挡住刀刃,顺势往前一推,小旗不敌退出几步,缓出力气再次砍去,贺知在枪尾赑屃用力一推,枪头直穿对方喉咙,温热的血浸饱红缨淋在板桥上滴入护城河。贺知双臂用力一挑小旗尸体被扔入护城河。贺知手臂上腐烂的旧伤让她已经有些握不住枪。

      胡鲁抬手抹掉溅在脸上的暗红河水道:“我们换个玩儿法,两个人上各自黄金万两,四个人上均分两万两,只要能活捉她老子就给钱!”

      胡鲁阴狠的盯着贺知道:“能打又如何,此时还不是我罐子里的蛐蛐。”

      “滚你爹个球!老子玩儿蛐蛐的时候,你爹还在教你怎么站着撒尿呢!”贺知吐出一口血痰骂道,胡鲁这辈子最大的黑点就是十岁还在尿床,为此被他父亲一脚踹在地上三天爬不起来。

      胡鲁怒目道:“活捉了她老子给三万两黄金!”

      后面的士兵已经按捺不住,这可是贺知!不管是活捉还是杀了她,都是能让自己的名字跟着贺知出现在史书里,哪怕只是个姓,他们这些兵丁早晚都会如地下躺着的兄弟们被马踏成烂泥,可那种死法更别说名连个全尸都没有。为身后的士兵纷纷站出来请命。

      “哈哈哈……骂你一句,老子又升值一万两,胡鲁你个傻缺!”贺知大声嘲笑道。

      几轮下来,贺知几乎是凭着意识在杀人,视线已经模糊,持枪的手在颤抖,血顺着袖口粘腻的充满手与枪杆的缝隙。贺知觉得自己如一个穿着破旧里衣躺在雪地的弃儿,从皮肉冷到骨髓里。

      城内的众将与士兵杀气腾腾拥挤在城门内,如笼中困兽悲愤的嚎叫,贺知的副将独身挡在门前哭嚎道:“我……也恨不得出去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副将一把抹掉脸上横流的眼泪和鼻涕大声道:“将军有令,她战死后马上砸桥!为运送百姓争取时间!今日城必破!我等是百姓的最后一道防线!谁都不会苟活!”

      贺知回首望向城楼,见城墙上没有一个人,用尽力气大喊道:“谁敢出城!格杀勿论!”

      城门内将士听到贺知令声顺势静默,副将转身面对隔门的贺知屈膝跪下,身后的众兵齐齐跪下,副将嘶吼道:“领命!将军走好!”

      众兵齐吼道:“领命!将军走好!”声音震天动地,西城城墙还在加急往外运送百姓,听到吼声全都停住脚步,回身望向城门方向,戚姓统领瞬间眼眶通红,对着城门方向双膝跪下将头狠狠磕在地上,身边其他军民全部屈膝跪下以头磕地,戚姓统领重重抹掉眼泪咬牙大声道:“打起精神,加快执行任务!”

      统领往后望了一眼不见尾的长队,京都的百姓太多了,运不完啊……不禁握住了身侧妇人的手,妇人另一只手拉紧了女儿。女孩儿抬头看着父母问道:“为什么大家都哭?我们活不了了吗?”

      统领将掌心轻轻覆在女孩儿绒黄的发顶笑道:“能活,将军说了让我们活着。”

      通道内外啜泣声连连不绝。

      贺知坚持不住了,两手扶着巨鳌枪,整个身子靠在枪身上,桥板两侧的护城河里飘满新鲜的尸体,桥板被血浸成暗红色,她垂着首,被雨水、汗水、血水和泥水浸湿的乱发贴在脸和脖颈上,贺知低声嘶笑道:“父亲,我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会有人记得贺家,记得我贺知吧……”鲜血从喉咙里一股一股的涌出顺着嘴唇滴到桥板上,她怎么都咽不下去。

      贺知仰头,眼皮微挑,东方日破彤云,晨光落在城头,大地蒸在薄雾里,贺知双唇翕动:“二十二岁的日出……值了……”

      人总是往高处攀,踮着脚尖想成为出类拔萃的人尖。喜欢高堂上的明净、尊荣,喜欢居高临下俾睨指点,喜欢自负的称下面的人为卑贱蝼蚁,以衬托自己的高洁伟大惊世骇俗。

      然而大恶者出于高堂,乱世者出于高堂,嗜血恶魔出于高堂。但往往是他们所谓的卑贱蝼蚁门撑起一国脊梁,是些卑贱蝼蚁们化成纸笔载着史书上赫赫文字,然而史书面世,谁会关心载体是何物。

      贺知被活捉时,城内百姓才运出去一半,城内副将命人将桥板再次砸烂,七国军又以最快的速度铺出新的桥面。

      城内众将士兵战死到最后一人,百姓运送出八成共计六万多人,七国军攻下京都城前,戚姓统领命人将西城通道彻底堵死,他身边的妇人和女孩儿都没来得及送出去。

      七国攻占京都后,男子全部打上烙印扔入猎场作为猎物赌注被以各种骇人惨寰的方式屠杀虐杀。在皇城内设立奇珍处,名义上是收集天下奇珍以犒赏三军,其实是军妓所,里面都是抓捕来的年轻女子,供侵略者淫乐。每日运尸车与运宝车并行出城,他们撤离京都时,京都城内未来得及运出的两万多人无一活口。

      七国从未想过要真的灭掉壅舟,他们是以战养战打到此处,为的是洗劫壅舟京都这座几百年古城的财富与文明,屠尽壮丁让壅舟再站不起来。

      贺知被活捉关进战俘营后,因为其宁死不跪白攸统帅,生生挑断双脚脚筋,挂在城门示众以震慑全城。

      挂在城门上的贺知每日都能看到从自己眼皮下运出成百同胞的尸体,她在模糊中可以望见荒郊一堆堆焚烧尸体的大火,黑色的浓烟消失在天际,一个如炼狱一般的壅舟,一个她没有保全的壅舟。

      第三日的清晨,阳光拨开彤云一曙光照在颓败的城楼,刺晃着贺知的双眼,贺知微微抬起眼皮,恰巧一辆运尸体的板车从她身下行过,两个熟悉的身体,一大一小,满身伤痕。贺知双眼泣血,死在城楼上。

      当晚七国军营起了一场离奇大火,直到援军进城大火如何都扑不灭,那些侵略军如被下了蛊一般,跳入火海,十万大军全部葬身火海,大火烧了七天七夜,骨灰扬了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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