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废土（闲）鱼生① ...
-
1.
你知道所谓的不能和其他文明直接接触的规矩，逐光和狼青也不止一次劝过你。
“领航员，恕我反对您的计划，不管是根据《外星文明接触协议》，还是出于对您个人安危的考虑，直接接触这个星球上的生物都是不可预料且危险的——”逐光尽职尽责地说。
你有自己的想法：“虽然这么说，但是第一，这样观察且等待的时光过于漫长了，很不利于我的身心健康；第二未必要直接接触，我们的技术完全可以实现意识进入另一个特定的个体，间接接触；第三，报告显示这个星球文明对于我们的威胁极低，更何况狼青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星环也已基本建成，不是吗？”
你想，更何况还有时间保密协议……
“一个文明的消亡或者存续由我决定，我想为我的决定负责。不论最后的决定是什么，我都想感受这个文明最真实的一面，直面过生死，我才能更好抉择。而在生死存亡之际，文明爆发出来的活力值得我们学习。”你绞尽脑汁试图说服AI，毕竟这决定着你的未来是一个人两个AI在遥远的方舟内看着星环在漆黑的宇宙中如同具象的历史车轮那般缓缓收割能量，以打发漫长的时光，还是在那颗星球荒漠覆盖的地表上看着辐射云后面的星环若隐若现。
虽然对这颗星球和里边自相残杀的文明个体来说没什么不同，但是对你来说这差别大了。反正不会死，找点刺激的不好吗？
你还在酝酿着长篇大论，为了自己的未来考虑必须拿下逐光和狼青。
“好的，领航员，我将提取地表文明个体的DNA与领航员的DNA融合培育意识容器，预计15个蓝星天后容器将完全成熟，可进行部分意识转移。”逐光强调了部分，随后在你眼前的显示屏上呈现废土上个体的扫描图，无数数据飞快的在右侧屏幕掠过。
你十分感动，对逐光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
因为同伴AI的“背叛”，狼青不得不妥协——
“好的，领航员，出于对您的意识体未来安全考虑，我将重新扫描星球，并派遣更多智能机器人保障您的安全。”
2.
你眨眨眼睛，透过厚重的辐射防护服透明罩抬头看向翻涌的焦黄色辐射云，云后的庞然大物极偶然才露出模糊的轮廓，更多的是一闪而过的不明飞行物，其中绝大部分是你的，也就是狼青派出的机器人。左眼覆盖高分子材料让你有些许的不习惯，呈现在眼前的数据界面倒是和方舟内部相差不大——为了你的安全，逐光坚持这么做，你保留本体调动部分机器人的权限。
然后你深吸一口气，感受透过层层空气净化器还保留着独特气味的受污染空气，你喉咙发痒，但是忍住了咳嗽，你在努力适应位于方舟外环境中的这具包含爬行类特征的、缺乏同理心的类人型生物躯体。
你看到远处有“同类”靠近。
意识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躯体的性格，你仔细回想着逐光呈给你的分析报告，捉摸着缺乏同理心这项怎么表现出来让自己更符合这个种族以取得同伴信任——踹路边的“仙人掌”两脚？
总而言之，巡逻的队伍带走了自称是深联体成员因当天外出采集样本而侥幸存活的你。身份信息完全不用担心，全能的A I狼青构建了完美的废土科学家人设，这个时代还是尊重人才的，你也不希望自己进入地下世界以打螺丝或者当苦力搬砖为生。
至于深联体内部，大本营都已经被方舟灭了，死无对证。那是过于轻而易举的决定，你的侦查遭到了攻击，或许有过那么短暂的犹豫，你选择了武力解决，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绝对的武力碾压让深联体内部无一存活，少数游离在外的个体都选择投靠了周边的势力——在层层审核之后。你配合地上传“你”的身份资料，同时狼青也在不动声色地截取对方的系统库资料，小队的信息很快呈现在你眼前——是拉瓦的亲信部队之一红鱼小队。
——
核子纪元58季817光期傍晚
没人能说清楚深联体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拉瓦·塔木德·迈蒙清楚那是祂的手笔。深联体束手就擒，或者是根本来不及组织反抗。
而自己正把避难所乃至于这个文明的未来交付给这样的存在手上。
H□□119号避难所的军士长拉瓦坐在荒漠处缓缓移动的战车上，仰望核子纪元污染严重的天空，很多很多季前，这里也能看到繁星银河。在这个时候怀念过去是没有意义的，拉瓦只是在想天外来客。对于深联体，祂足够残忍冷漠，但是在其他方面，祂又表现出一种克制，让自己捉摸不透。拉瓦不认为那近乎神一样的能精准得让敌方所有热武器失效的技术，会不方便打击个体目标，但那些机器人集群就像是在遵守某种协议，从来不直接伤害敌人本体。这两种风格是如此切割，让拉瓦有种不寒而栗的怪异感觉——具说是深联体曾攻击过祂派遣的机器人，可哪个势力一开始没有试图攻击过？
拉瓦只能揣测祂现在的想法，也尽可能得减少伤亡，自己所处的基地军事与科技实力并不算顶尖，与其他势力的交战不得不竭尽全力。
战车碾过荒漠中低矮的植被，就像拉瓦的军队在祂的支持下碾过其他势力。眼前的电子屏幕显示一如既往风平浪静，但拉瓦通过肉眼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飞行机器人。这两天这个区域的机器人集群在发生隐秘的动作。一个巨人的动作，地上的虫豸要么是难以察觉，要么是感觉天翻地覆，拉瓦在玄妙的平衡中敏锐地感觉到变化，尽管他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叮的一声，电子屏幕光线轻微闪烁，拉瓦注意到了在BH-14区域巡逻的“红雨”小队发来的消息。拉瓦在核辐射下变异的右爪轻轻叩着操纵台，另一只手点开了消息，拉瓦一目十行地浏览信息。
偌大的战车内，敲击声戛然而止。
3.
废土星上的昼夜循环时间比蓝星更漫长，不过层层辐射云阻挡了来自恒星的光芒，昼夜的区别显得边界模糊。当天晚些时候，你跟着红雨小队以及后面遇到的零星平民个体返回地下掩体。在山石伪装的丘陵处，厚达三米的金属大门缓缓拉开，小队战车顺着放下的舷梯驶入清洁区域。舷梯很快拉起，被车灯短暂照亮的区域重新笼罩在内部森冷的灯光下。
核子时代，辐射无所不在，让废土星人个体产生变异的同时加快器官衰竭和死亡。不确定方向的个体变异或许是有利于眼下生存的，但尽可能得避免辐射的影响是很有必要的，尤其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格外珍贵的军人，在拉瓦军士长领导下的基地始终舍得动用宝贵的资源来延长作战力量的寿命。高等级的技术人员也享受同样的待遇，不过你还没有这个基地的正式“编制”，只能跟随其他平民一起去次一级的“盥洗室”接受清洁和检查。
你低调地跟在平民个体身后，在机械电子音下通过辐射净化通道，不远处全武装的战士手持枪械和扫描仪警惕地检查核对。当然，你永远不需要怀疑狼青和逐光的手笔，他们会处理好身份上的一切。左眼覆盖的屏幕上显示接下来清洁的流程，你默念并且准备照着做。
又是一道光照进基地入口，隔着透明的防护网你回头看，狼青告知了你来人的身份——避难所军士长拉瓦和他亲信的战车队伍。
坏消息，他们是冲你来的。你在高大的机甲威胁下脱离了平民队伍，被带到拉瓦前面。
——
“斯兰·卡德拉·阿里奇，深联体研究所的物理研究员？”拉瓦反复翻阅这仅仅三页资料，询问眼前穿着深联体型号防护服的年轻人。他说不上来这份资料有什么问题，但就是有一种怪异的感觉，避难所防御系统在仔细审查后给出安全的结论也没有打消这种感觉。或许最近祂的异动让自己有些疑神疑鬼，在看到这个研究员资料的那一刻，拉瓦直觉自己应该回去。
于是他迅速返航。
眼前的年轻人在衣服包裹里透过扬声器发出略沉闷的声音：“是的。”
智能系统经过近距离扫描后仍给出了无威胁的报告，但这种怪异感觉挥之不去。
“斯兰，技术人员，走军务A3通道。”拉瓦发出指示，率先走入甬道。
随从的亲信围在年轻人身后，基地军队的统一防辐射服和深联体的装备对比鲜明。年轻人在这种无形的压迫之下，跟上了拉瓦的步伐。
4.
狼青尽职尽责地报告:“领航员，基地军士长拉瓦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基地的人工智能会对您进行长期监控。可能性分析中……分析完毕，目前您暴露的可能性为3.2%，对面采取对应手段的可能性15.6%，对您产生威胁可能性0.2%。请您不必担心，狼青会保证您的安全。但需要提醒您注意的是，对于拉瓦这样的个体来说怀疑与确认的跨越点是难以估测的……”
意思是看拉瓦心情呗。
你眨眨眼，关掉了对话页面，视野所及重回宁静。
暴露了又能怎么样呢？拉瓦乃至于整个废土文明又能拿你怎么样呢？你无所谓，甚至有点跃跃欲试。
此时你已经换下防护服，被带进了某个房间，随后同样换了衣服的拉瓦走了进来，示意举枪的士兵退下，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两个有机个体和AI覆盖的不可见网络。不同种族存在着审美差异，但在某些方面对于美的认知还是趋同的。拉瓦的力量感与气场确实是一个基地总裁官该有的样子，异化的尖锐鳞爪，指节处细闪的苍青色鳞片以及略呈竖状的棕黄色瞳孔，符合狼青的描述——有爬行类特征的类人生物。
遇到拉瓦算你倒霉，以对方的警惕性，接下来免不了要接受盘问。不过有狼青在，就算拉瓦询问“斯兰”祖宗十八代的事，狼青都能瞬间生成潸然泪下的家族末日奋斗史。但你多少觉得有点不耐烦，毕竟这个个体自苏醒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身体上的疲惫加剧你内心的躁动。
——
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后，拉瓦在基地人工智能REM的辅助下确定斯兰在隐藏自己不耐烦的情绪，这在自己的族群中是比较少见的，好战是天性，个体的情绪表达不会这么……委婉，拉瓦咀嚼这个很少被自己想起的词。去掉防护服的屏障后，拉瓦能够直接审视这个年轻人。辐射、战争、生存的痕迹总会显示在这个时代个体的身上，从神情到外表的伤痕，但是斯兰没有，至少是肉眼可见之处没有，这种仿佛没有接触过外界的纯净感并不能用长期的科研生活不接触外界来解释。
拉瓦觉得询问已经毫无用处了，他转了转手环，存放食物的柜子打开，智能机械手递来两个金属炖肉罐头。拉瓦扔给斯兰其中一个，之后左手托住另一个，熟练地用利爪割开金属盖子，享用晚餐。
“这是你的，你至少有大半天没进食了。”
斯兰盯着罐头半晌，理直气壮地说：“我不喜欢这个口味。”
拉瓦吞下肉块，直视斯兰的没有波澜的双眼。没过多久，他宣布：“斯兰，欢迎加入基地，你的住所在A区4109，REM会领你去的。”
“谢谢。”斯兰用常见的表示感谢的废土星肢体语言表达谢意，之后在机器人的引导下走出门。
拉瓦的声音在斯兰跨出金属大门前冷不丁地传来：“如果尖端不够坚硬，我们会选择用餐刀开罐头。”
他不会处理罐头。
他不会。
拉瓦在机械的荧光闪烁中露出了以往战争中提前摸透敌对势力部署，欣赏敌方惊慌失措模样时的诡笑。自己已经得到了想得到的答案。
门口的斯兰在此时停下脚步，侧身回头，对拉瓦微笑致意，随后从容离开。
斯兰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拉瓦收敛笑容，狂躁的飓风在胸腔内席卷。
5.
核战时期的资源都是珍贵的，管理基地的人员显然也不是什么仁慈友爱的角色，配给的手环显示器上的工作安排让你久违地产生把什么东西吊死在路灯上的冲动。你是理智的个体，资深的领航员，并且这个基地的灯多数是嵌入式和悬空式的。
拉瓦猜得对，你的鳞爪没有进化到足够锋利划开金属的程度，但又不是不会用刀具开罐头，唯一的问题时，你不熟悉怎么使用废土星上餐具进食。知道是一回事，实操是另一回事，在成熟个体前面像婴儿一样进食，不如拒绝，反正无论选哪个拉瓦对你的怀疑程度都会飞速上升到狼青再次警告你的程度。
问题不大，在休息时你可以利用虚拟成像练习无数次。
第二天，你早早来到了指定的实验室。你准备在摸鱼，不，工作前了解目前实验室的研究到哪一步了，狼青飞快地扫描资料，顺便接入资料库了解理论物理发展进度。你浏览着电子屏上对你所在的文明而言幼稚的公式，就像是老师在批改学生作业，忍不住想动手修改。
很快，你的同事来了，其中叫基诃杜的个体带你简单了解了一下工作环境和内容，并用傲慢的神情示意你端茶倒水干杂活。
职场霸凌在这个缺乏同理心的种族中并不罕见。其他人则期待你们打起来。
狼青又给你发了报告，AI幸灾乐祸地嘱咐你：“您好领航员，目前个体位于地下掩体734米处，出现肢体冲突保证该个体无损的概率为37.6%，同时暴露的概率为78.3%……”
你：好，我忍！
过了一会基诃杜在操作机器时不幸遇到了机械故障割伤了手，清洁机器人在他渐行渐远的惨叫声中打扫血迹。
呵。
终于到了用餐的时候，其实你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你开始期待实验室统一配给的午餐。但与美妙的餐车一起来的是昨天见到的拉瓦手下之一。
“斯兰·卡德拉·阿里奇，军士长找您，请随我来。”他彬彬有礼地给你示意路线。
现在你眼前坐着的是废土文明的星之子，无核理想家以及军士长拉瓦，他用刀把一个和昨天相似的罐头打开，连同餐具一起推给你。
“你昨天说不喜欢那个口味，不同势力独立研发的食物味道确实会有所不同。我们基地储存着多种口味的食品，试试这个。”
你扫了一眼罐头上的说明，显示是某个合成的味道，在核子时代前，这种味道来源的植物果实深受大众喜爱，被广泛种植。狼青及时给出了“可食用”的鉴定，接下来你自信满满地抓起餐具将混合物送进口中。
一瞬间，受到负责味觉系统的神经影响，你意识所在的躯体大脑瞬间宕机。
狼青：“补充说明，这种合成味道有点类似于榴莲味蚯蚓干，废土星对此评价两极分化。”
“怎么了？不符合你的口味吗？”拉瓦关切地问。
“想起高兴的事情，味道还行。”你感觉自己眼角泛着泪花。
“那就好，基地的物资有限，研究员目前的午餐配给是一人一份，不要浪费了。”拉瓦贴心地补充。
狼青显示拉瓦对你的怀疑度稳定在一个低威胁的程度，你吞下了第二口食物。你想，自己作为领航员这点素质还是有的。不浪费食物是一种美德，更何况机器人集群还没有深入地下，不好搞袭击。
——
这两天是战争间隙难得的喘息阶段，即便是这样拉瓦也没有闲下来，他还要负责战后的资源分配、钴弹的处理以及下一个目标的军事打击规划等等。祂的支持只在后期，遇到较强的势力，前期还是要靠基地的军士拼死斗争。在挤出来的时间里，拉瓦选择观察斯兰。
总之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拉瓦在职务之便每天中午给斯兰指定餐食，看着他吃下各种不常规口味的食物。斯兰自始至终没说什么，尽管他的痛苦溢于言表，但拉瓦确实从中看到了好奇心，就像是斯兰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类东西……
他也观察斯兰在物理学实验室的一举一动，斯兰总是过于仔细地浏览一切，实验进度、实验规则、实验原理，然后中规中矩地完成任务，连字迹都是这样的风格，端正，一丝不苟，有某种幼体模仿成年人写字的稚嫩感觉。单独一个光期的表现确实算得上是正常，拉瓦把时间线拉长，报告显示斯兰前三个光期的实验和演算称得上的完美无瑕，毫无错误，连负责人都诧异初期的这种正确率。
第四个光期开始斯兰参与的实验就开始符合艰难探索理论物理的曲折道路前进史。
当然，最不符合常理的是斯兰总能顶着研究主管杀人般的目光准时下班，甚至是在完成个人任务后提前下班，之后在住宅区、交易区四处溜达，买一堆生活的不必需品。
当日中午，拉瓦照常向食物储备处的莫塔军士提出“特殊需求”。那个军士年纪比较大了，还照顾过小时候的自己，拉瓦一直很尊重他。莫塔脸上呈现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拉瓦已经看到了好几次，最终，莫塔终于下决心真诚又不缺慈祥地说：“军士长，嗯，她，就算是……期间口味重也不能老吃这些，会对……有不良影响。”
拉瓦：“……”他神奇地听懂了那些含糊的词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