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琴]某科学的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某学园都市的自动售货机

14、#5 「御坂网络」同步校正程序

　　在通过耳机中的通话得知“御坂美琴被警备员逮捕”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方通行刚刚从第十四学区里异域风情最浓重的生活区离开，迈进了相比之下可以说是“人烟稀少”的科研设施林立的区域。
　　原本宽阔而空旷的大路正当中，停泊着三台接近二十米高的造型像是螳螂的巨大机械，头部朝向一方通行的位置，并且有亮光闪烁。而看似没有异样的空气中，似乎有更细微的杀机环绕。
　　机械螳螂头部的通讯指示灯闪烁着，但并没有通话接入，反而是耳机中传来了初春惊恐的声音。
　　“前辈，我查看了之前的监控录像……曾经有一只猫经过此处，然后在，在空气中变成了……白……白骨。所以……”
　　其实已经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粒子极细微的不正常波动。
　　虽然不知道基于什么原理而实现了这种作用，但一方通行很肯定，如果在这个时候关闭「反射」，空气里漂浮着的那些看不见的玩意儿会让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随后被这些怪异的机械清扫，最后倒进焚烧炉里变成灰烬。
　　……这些人到底在做些什么天真的美梦啊。
　　“所以说，意思就是开战了吧？”
　　听到这样的问话后，机械螳螂的头部歪了歪。随即，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安装在螳螂颈部的扩音器里传出来——
　　“欢迎，欢迎，绝对能力者。虽然「MEMBER」折损了一位成员，不过终于把你引到了这里……”
　　“就是说，你们的目标一直都是御坂，对吧？”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如果你没有如期踏上第十四学区的土地，那些克隆人我也不介意抓来取乐。”中年男子的声音继续说着，语调平静而悠闲，“‘极恶’和‘滥善’竟然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如果从文学研究者的角度来看，或许也是一种‘美’吧？只是很遗憾，在我看来——”
　　一方通行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
　　“在说什么废话啊。你好像觉得胜券在握了？就凭这些……你管这些这些纳米切菜刀叫什么？”
　　“「含羞草」，虽然从简洁性上说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美感，但是与数学的广博之美相比，果然还是差远了。”
　　声音继续平静地、甚至于带着一点虔诚地介绍着这种杀人武器的艺术价值。
　　“对特定频率会有反应的反射合金粒子，在复数频率的控制下能够——”
　　机械螳螂的头部转动了，它的“目光”依旧锁定在白发的少年身上，因此整个头部移动了一个大的钝角，从俯视改为了仰视。
　　通过压缩空气的反作用力，一方通行在一瞬间抵达了三十米的高空；紧接着像是把纸炮的声音放大了几千倍的空气爆炸声在他的下方炸响。
　　管他是什么原理，总归全炸掉就好了吧？
　　不过三台机械螳螂似乎应用了某种防冲击原理技术，因此并没有被简单的复数压缩□□连锁形成的“爆炸”毁掉，同时螳螂的背后整齐地抬起黑洞洞的炮口，全部对准了他。
　　也因此，耳机里的少女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前辈，小心！”
　　明亮的橘黄色光芒已经击中了一方通行，从感受到的“力”来说似乎是「超电磁炮」的威力加大版本复刻的炮弹被「反射」，机械螳螂瞬间被自己发出的恶意击毁，变成连被□□轰起的尘土都无法掩盖的三团明亮火焰。
　　如果讨论物理上对身体的杀伤程度，相比之下威力更大的反而是没有被「反射」的那一声音量几乎超限的喊声。然而在劣质仿制品的光芒迫近并被反射的一瞬间，一方通行忽然回忆起了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某次「实验」，伤痕累累的御坂美琴站在他面前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字后，随即出现在他眼前的同样的攻击，和光亮过后甚至没有“尸体”碎片留下的虚拟空间。
　　说起来，那家伙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肯定不会是戴着手铐关在少年院里——这群垃圾费尽心思把他引到这里来，图谋的绝对不仅仅是“把御坂美琴关进少年院”这么简单的事。
　　所以啊，所以啊……
　　无名的怒火一瞬轰燃，实则火种原本就存在，只是被刚刚的情景一瞬间点燃了。一方通行露出张狂而轻蔑的笑容，大脑里的某个角落涌流出尘封已久的、想要不择手段地实现某个目标的极端愿望。
　　虽然不能像那家伙一样通过通信电波精准地定位背后之人的藏身之处，但是单方向传来的最基础的电磁扰动，“方向”的掌控者还能察觉到吧？
　　脸上的笑容更加扭曲，一方通行以自由落体的速度砸在没有被浓烟覆盖的街道上。耳机里的风纪委员少见多怪地尖叫着，实则他的双腿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伤害，反而是地面上出现了朝向某一个方向的、无限延伸的射线裂痕。
　　延长线上的大楼震颤起来。在刺耳的火警报警声中，防弹玻璃尽数裂开，行道树都被连根拔起。
　　如果大楼里有人，想必会因此丧命。然而那些机械破烂在太阳光下大声喊着杀人武器的原理，甚至没有半点遮掩，也就是说即便周围的大楼没有被清场，留下的也会是“知情人”。
　　“喂，戴花的小鬼，监控。”
　　“诶……是！”
　　看起来她虽然被吓到了，但作为风纪委员的应对能力还在，耳机里很快传来了“前方三十米的楼顶上有个人带着某种机械跑了出来”的信息。
　　一方通行像是跳跃一样地、笔直地冲到楼顶之上，轻松地降落在刚刚要乘上看起来像是更复杂的滑翔机一样的机械的男人面前。
　　“哟，艺术家。”
　　钢铁架构被刚刚的冲击波精巧地破坏成不可修复的模样，大楼因此摇晃着，然而少年很稳地、快速地靠近着，并且在打招呼的话语结束之前，把对方踩在了脚下。
　　“我说啊，你是在追求‘美感’这种东西对吧？那么现在可以想想了，你的尸体最后要呈现为哪种艺术风格？”
　　中年男人恐慌得张着嘴，然而并没有发出什么有意义的音节。
　　显然正在监视着这片区域的并不止初春一个人——在完成恐吓的能力者提出自己的要求之前，男人的白大褂口袋里发出了某种提示音。
　　没有跟已经显现出绝望的灰白脸色的俘虏商量，一方通行俯身拿出那台正在发出响声的手机，按了接听键。
　　“你好，一方通行君，好久不见了。”
　　这个作为两次「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的主导者之人的声音，对一方通行来说绝对算不上陌生。
　　“木原幻生。老子正要问这个家伙你躲在哪条下水道里，你竟然主动出现了啊。”
　　“啊呀，毕竟闹得太过不像话了，会给善后工作添很多麻烦吧？”
　　手机里传来带着笑意的苍老声音，听起来简直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在谆谆善诱。
　　“这件事说起来只是我与御坂君的私事。一方通行君何必主动牵扯其中？”
　　但愿那个风纪委员不要傻掉，还能记得根据通话查定位。
　　这样想着，一方通行忍耐着想要把周围一切全部破坏掉的冲动，继续问下去：“喂，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啊呀啊呀，‘企图’什么的，用词还真是难听。”木原幻生好像说起做午饭时闹出的笑话一样，笑吟吟地问着，“一方通行君，你已经得以窥见神之意志了，感受如何？中国一位伟大的诗人曾经说过：‘高处不胜寒’。只有自己站在这个位置，不会觉得太寂寞了吗？”
　　“‘神之意志’？level6啊……”
　　——结果，并没有什么“神之意志”，即便拥有了一击毁灭整个地球的能力，囿于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自己的生存条件，他不得不给自己设限。而且，即便是level6，也做不到同时出现在学园都市的多个地方，因此无法一边追查真相，一边保护某些傻呵呵的、甚至会被这些杂碎骗进圈套的家伙。
　　大楼逐渐塌陷，一方通行厌恶地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男人，好像站在平地上一样地继续着这场谈话。
　　“……御坂网络？”
　　木原幻生用带着赞赏的笑声回答了他的提问。
　　“这个时候御坂应该已经在指定位置了吧，在心理掌握的辅助下控制警备员系统未免也太容易了一点。啊啊，等她醒过来就可以开始计划了。御坂网络全力运算带来的能力增幅到底能有多少呢？”
　　“喂，在发表什么搞笑言论啊？如果用这种方法就能到达level6，从一开始就不用启动那些计划吧。”
　　“是啊，那只是第一阶段——值得观察的、有趣的、稳定的第一阶段。”
　　疯狂的科学家用不亚于刚刚的艺术家谈论“美感”时的口吻慢慢将着。
　　“就像从小生活在学园都市里的孩子忽然看到了大海……啊，一方通行君应该没有见过大海吧？不过‘海的女儿’这种童话故事在收容设施里至少听到过。在加入御坂网络后，御坂君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海’。在巨量‘海水’的冲击下，人类少女逐渐被同化，最终归于海洋，化成一捋泡沫……”
　　听筒里传来的“呵呵呵”的笑声像一条锁链一样勒紧了一方通行的喉咙。
　　“混蛋……这是什么意思？！”
　　“啊啊，离开教学岗位太多年，我已经难以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晚辈了吗？意思就是——当第一阶段完成时，御坂将会完全被网络中的整体意识同化，‘御坂美琴’不复存在。她剩下的唯一价值就是在强制诱导下通过能力暴走进行进化，然后——”
　　“——在与你比肩的一瞬间毁灭。”
　　脚下的大楼彻底倒塌了，烟尘腾起几十米高，几乎将傍晚的阳光全部遮尽。被踩在脚下的俘虏从某条钢筋水泥的空隙里摔下去大概已经没了命，唯一的绝对能力者却仍然是甚至没有伤到一根毫毛。
　　但是，他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
　　首先想到的还是逻辑通顺的语句。
　　“绝对不允许那个小鬼、那群家伙在自己面前受到伤害”，“御坂美琴那家伙也不能受到伤害”——像是这样有条理的句子。
　　但是很快理智被冲垮，一方通行控制不住地感觉到“恐慌”这种曾经只会出现在被他伤害、恐吓的混蛋废物身上的被他视为“低级”的情绪。
　　学园都市最顶尖的大脑里已经没有什么成句的内容了，并不算很多的回忆在乱序播放。
　　御坂美琴在笑，御坂美琴吓得发抖，御坂美琴很憎恨地看着他，御坂美琴跟她那些朋友们在一起说傻话，御坂美琴被他撕成碎片，御坂美琴很有活力地向他挥手跑来。
　　所以，如果这个人被抹杀，这个人再也不会在他和那些小鬼的生活里留下新的记忆——
　　一方通行感觉到愤怒，随后是恐惧和茫然。
　　但是——
　　“接入御坂网络？喂，我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那家伙绝对不会做出伤害那些克隆人的事。”
　　木原幻生依旧“呵呵”地笑着，不疾不缓。
　　“御坂君的单方面接入并不会对御坂网络和其中的个体造成负面影响，只不过无法达到我所期望的最大效果而已。在这种认知的影响下，如果愤怒、绝望和对我的杀意达到顶峰的御坂君知道了这样一个阻止我开启其他‘实验’的方法，‘那么短暂地借用一下吧’——会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一方通行想要反驳，但是有通话很巧地在此时接入了，从接起木原幻生的通话起就静寂下来的耳机里传来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平静到气人的少女声音。
　　“不好了。由于事态紧急所以御坂省略招呼简单说明情况：在今日17时17分也即六分钟前，上位个体忽然开启位置分享及记忆上传，在并且在战斗一分钟后失去意识与联系。御坂无法联系到姐姐大人，故此发来求援——”
　　这样啊。
　　所以，御坂很有可能走上木原幻生预设的道路。
　　最后之作在战斗后被抓走，那么原本去接她的黄泉川被怎么样了？
　　那个小鬼被控制的话，打电话来的这个家伙和跟她一样的家伙们就算在地球另一面都没法逃脱被控制的命运。
　　一方通行感到自己的呼吸暂停了一秒钟，但出离愤怒的结果反而是冷静了下来。
　　“不重要，这些东西都不重要。只要找到你把你撕成碎片一切就都解决了，对吧？给老子好好组织遗言吧，垃圾！”
　　“一方通行君，管这么多真的好吗？”
　　木原幻生依旧毫不慌张地、用对晚辈一样的口吻说着好像商量一样的话。
　　“在我的计划里，御坂登上名为‘绝对能力者’的台阶并湮灭的一瞬间，这座城市也会荡然无存，但是你的能力能够让你活下来，之后作为绝对能力者的你依旧可以成为所有国家争抢的座上宾。”
　　“确实，如果你出手阻拦，我的计划存在失败的可能性。但是——你最近受到的注目很多吧？”
　　“如果计划失败，第一次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像这次一样被公开的话，在其他人眼里，学园都市的骄傲、仅此一位的绝对能力者会变成什么？”
　　一方通行挂断了木原幻生所说的事件中的直接受害人打来的电话，没有回答。
　　“所以，到底要不要插手这件事？好好想想吧，一方通行君。”
　　用近乎慈祥的语气说出的话结束后，来自木原幻生的通话也中断了。
　　几条断梁最后“轰”的一声砸实，废墟下方有血腥气翻涌上来。一方通行松开手，手机“咚”一声掉进废墟的缝隙里，或许刚刚好掉在已经死掉的主人尸体旁边也说不定。
　　“开什么玩笑。”
　　红色的眼睛似乎变得更红了，眼白也因为三十多个小时没有睡眠或是情绪激动而带上了血丝。
　　白色的能力者站在废墟上，额发被风吹动，露出脸上漠然的神情。
　　——对他自己未来可能变得极糟糕的命运的漠然。
　　“被当成怪物也好杀人魔也好，都是我应得的。”
　　“但是啊，御坂那家伙，还有那些家伙……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烂人们这样践踏啊？”
　　是的，根本不需要思考。
　　这种问题的答案，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在他的心里了。
　　如果木原幻生真那么做了……
　　甚至于心里反而会有期待啊。

　　稍微冷静下来后，虽然对那种小鬼没抱什么期望，但莫名微笑着的少年还是轻轻敲了下耳机。
　　“喂。木原幻生的定位能查到吗？”
　　原本死寂一般的耳机里传来了小心翼翼的声音。
　　“那个……可以的！其实刚刚已经得到大概位置了，只是由于反定位系统没有完全破解完毕，所以精度不是很高，已经发到您的手机上了。”
　　“另外，刚刚提到的……原本前辈不在的话，接美和放学的是黄泉川老师吧？我于是去查了清音小学最近医院的收治信息……情况不是很确切，似乎也经过了战斗，好在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御坂学姐被调离了警备员设施，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
　　果然手机上随即出现了一条包含坐标位置的新消息。一方通行判断了方向，快速移动着，随口说道：“没想到你还在啊。”
　　“是，毕竟……虽然木原幻生说的很多话我不能理解，‘御坂网络’什么的……但是这么下去的话，御坂学姐会很危险，对吧？”
　　这个小鬼的声音都在发抖了。
　　一方通行感觉自己或许是太过激动了，以至于话都变得多起来。
　　“我说啊，到这里也差不多可以了。你不怕吗？”
　　“怕。”
　　电话那头的初中生立刻这样回答了。
　　“佐天同学躺在家里，白井同学躺在病床上，御坂学姐被从警备员设施里转移，下落不明，木原幻生说的那些话我几乎都听不明白。但是……”
　　到底有多傻啊。
　　是被那家伙影响了？还是那家伙有吸引同类的能力？
　　一方通行没有说话。
　　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并且似乎渐渐地不在颤抖了，反而坚定了起来。
　　“……但是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风纪委员，我都做不到把这件事放着不管。”
　　“虽然现在看来，我们说这种话显得很不自量力，或许还是拖后腿的存在……”
　　“那家伙确实很幸运。但是我说啊，别把那家伙的好意误会到这种地步吧？”
　　在意识到之前，一方通行已经带着自己或许也没有意识到的极轻微的一点羡慕说出了这样的话。
　　“诶？”
　　“怎么看也是因为是重视的人才不希望你们受到伤害吧。”
　　御坂和这几个初中生、还有那些家伙，互相地重视对方，是“朋友”和“姐妹”。
　　那么自己对她来说算什么？
　　怎么想都是仇人吧。
　　如果真的像木原所说，她接入了御坂网络，即便他一定会阻止她、带她回来，但是在接受到其中存储的那些记忆之后……
　　耳机那头忽然传来“扑哧”一声，好像是破涕为笑一样。
　　“我明白的啦，只是看到朋友被伤害自己却无能为力，多少会有点挫败吧。很感谢您维护御坂学姐的想法，但是我们对御坂学姐的信任和重视不比您低哦。啊，对了，我已经调取了那附近的监控，通过综合分析进一步缩小范围，找到木原幻生的位置，有进展的话会发给您的。”
　　“……不用那么麻烦。”
　　虽然这个风纪委员忽然提起了干劲，然而再次听到“木原幻生”这个名字，因为刚刚想到的事短暂地低落了一瞬间的少年控制不住地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范围内的设施，直接全部炸掉就好了吧。”

　　几乎与这句过分残忍的宣言同一时间发出的，是某处设施内刚刚苏醒的御坂美琴的模糊呻吟。
　　麻醉药物导致的睡眠多少也有一点解乏的作用，但是把她带来这里的人显然不会好心到选择舒适的床垫枕头，而是直接把她丢在了硬地砖上。
　　因此经过了不知多久的睡眠之后，美琴醒来时首先感受到与警备员设施中不同的AIM干扰，随后就是四肢、后背的酸疼。
　　看来自己中计中的很彻底啊。
　　美琴慢慢坐起来，一边活动着关节，一边首先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大概教室大小的房间，门关得很紧，没有窗，通气口用结实的密网挡住了，也不可能从这里逃走。在她刚刚躺着的位置对面是一排主机和监视器屏幕，一旁还有两台已经有了灰尘的类似「学习装置」的器材。
　　看起来像是一间很久不用的研究室，电脑倒是能够打开，但是在孤岛运行状态下，想要通过仅有的一条经过加密的通信通道黑进控制系统，不用能力果然不行的。
　　美琴快速翻看着电脑上的文件，忽然耳朵深处跟大脑相连的位置传来一阵细小的尖锐鸣声，与此同时额头内部也传来了针扎一样的疼痛。
　　耳鸣？是因为太久没有休息吗？
　　但是不对，这种感觉是曾经经历过的某种熟悉的感觉，只不过弱化了……
　　「能力下降」。
　　短暂的耳鸣和头疼消失后，思考能力恢复的美琴脑中跳出了这个名词。
　　那个叫特里斯蒂娜的女人制造出来的让她吃过大苦头的玩意儿。
　　所以说，这里的AIM干扰器里加入了这种机制吗？
　　……如果这一切的背后是特里斯蒂娜的祖父木原幻生的话，他有这种机制的源码很正常。
　　但是既然如此，直接通过「能力下降」限制她的思考和行动不是更简单吗？
　　下一次头疼和耳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美琴晃晃头，继续把目光焦聚在屏幕上。
　　然后，在成堆的文件列表中，看到了名为“「御坂网络」同步校正程序v2.2.7”的程序。
　　定位到程序所在目录后，很快使用说明也被找到了。屏幕上显示出符合学园都市说明文件编制要求的整齐格式——
　　“……即便是克隆个体，脑波也有出现轻微畸变的可能。为确保克隆个体能够100%接入「御坂网络」，特编制此程序……”
　　“……注意，经仿真实验验证，非克隆个体经校正后也可短时接入网络，脑波差异越小，接入可持续时间越长……由于「御坂网络」与人类大脑内容差异过大，接入后对个体生理及心理影响无法预估，故非必要不建议进行此方面实验。”
　　所以，曾经“妹妹们”被制造出来后，就是在这间研究室内接受脑波扫描，然后通过这两台仪器被灌输知识、校正脑波吗？
　　「幻想御手」的受害者，大脑中只是强行插入了一段脑波，就会因此而昏迷不醒。即便克隆个体的脑波高度相似……
　　目光不受控制地停留在蒙尘的仪器上。
　　接着，莫名地又回忆起屏幕布局跟这里很相似的树形图设计者控制中心，以及——
　　那一天、那个地方、那个画面突然被血迹覆盖的监视器屏幕。
　　御坂10031号，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认为自己是她不想面对的存在。

　　——停下，不要想了。

　　然而理智败给了突如其来的、比刚刚更重的耳鸣和头痛。
　　少女踉跄地弯下腰，最终抱着头蹲在地上，无数痛苦的回忆在头脑里炸裂。
　　说着“不能原谅”的初春同学。
　　大笑着编造谎话的佐天同学。
　　满身血迹地落在她怀里的黑子。
　　还有——
　　说着“御坂是实验动物”的“妹妹们”。
　　被鲜血覆盖的屏幕。
　　断掉的腿。
　　染血的双手捧起的“姐姐大人送给御坂的第一件礼物”。
　　忽然砸落的列车和其下漫出的血迹。
　　当然，还不止这些，还有她努力忘记、但埋藏在记忆深处总是不会淡忘的128次虽然在虚拟现实中进行却造成了真切的痛苦的回忆。
　　那个人惨白的、恶毒的、疯狂的笑容好像出现在面前，美琴捂着头，好像那时被他踩踏到快要窒息一样地发出“啊啊”的、没有含义的叫喊。
　　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是因为自己吗？
　　还是因为这个被称为“一方通行”的人？
　　在此之前，自己在干什么啊……自己难道不应该恨他吗？
　　但是……
　　但是。
　　美琴同样忘不掉最后之作、黄泉川说的那些话，还有他要去“解决问题”时的背影、面对番外个体时的恐惧和脆弱。
　　她没有原谅。
　　真的没有做出这样在自己看来完全算是“背叛”的行为。
　　但是，她知道那个人同样没有原谅他自己。
　　他很清楚自己的罪孽，并且在偿还了。
　　所以，所以……
　　所以不想那么简单地只是“恨”他。
　　但是所有的事情，总该有个原因吧？
　　也就是说……

　　她该恨谁？

　　就在这时。
　　在来自大脑深处的尖细鸣声、疼痛和混乱逐渐消退的时候。
　　带着满身冷汗慢慢抬起头的美琴，听见了电脑上新接通的通信里传来的苍老声音。

　　“哟，御坂君。看起来是因为「能力下降」的作用在苦恼着吗？”
　　木原幻生。
　　一瞬间把声音和名字联系到了一起，美琴撑着控制台的边缘站了起来。
　　“果然是你干的吧，木原幻生。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眯着眼的老人咧开嘴，露出宽容的笑容。
　　“啊呀，现在的孩子们都这么不尊敬前辈的吗？”
　　“‘都’……？”
　　“你的……算是如网路上猜测所说的‘恋人’吗？还是‘友人’？总归，那一位也用着‘企图’这样难听的词。哦，还有你的克隆人……”
　　略略停顿了一下，屏幕上的疯子对着呼吸短暂地停止了一瞬间的少女道起了歉。
　　“啊啊，不好意思，就算一直在使用的大脑，随着年龄增长也会变得迟缓呢。已经是‘妹妹’了，对吧？”
　　一边说着，木原幻生走出了画面。
　　大屏幕上显示出某个同样看起来像是研究室的房间，其中稍微靠后的位置是被绑在椅子上昏睡着的茶色短发的、穿着清音小学校制服的女孩。
　　美琴感觉自己的耳边“嗡”地响了一声，紧接着又转成了跟刚刚的情况十分相近的耳鸣。
　　木原幻生重新走回了画面当中。
　　“之前我送的礼物，御坂君收到了吧？”
　　“……报……复？”
　　用力按压着额头以暂时缓解大脑中或许是负责计算的部分传来的尖锐疼痛，美琴努力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是‘警告’。”
　　好像耐心教导学生的教师，木原幻生用极温和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说着。
　　“提前知道不配合的下场的话，说服御坂君不要再像之前一样地干扰实验就变得容易了吧？”
　　“啊呀，那个时候闹到那种地步，如果不是有计划二作为备选，那一位的进化实验可能会出现不可逆的变数啊。”
　　“说起来，以‘人’作为实验对象，总是容易发生难以预测的情况。谁会想到进化的目标会对‘实验动物’产生无用的感情？这也是在第二次进化计划中我才发现的。”
　　耳鸣造成了声音忽近忽远的假象，然后好像在很近的距离，木原幻生“呵呵呵”地笑起来了。
　　“不过，就是因为这样，即便有被打乱计划的可能性，反而增加了不可预知的新鲜感和乐趣啊。”
　　美琴感觉自己刚刚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如果不阻止这个疯子，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又要被卷进他肆无忌惮的疯狂实验里；然而，如果想要阻止他，恐怕只能……
　　杀了他。
　　“……但是那个家伙已经是level6了吧？”
　　顶着能力暴走的风险用电磁波定位了摄像头，美琴一边把话题继续下去，一边以尽量避免被拍到的动作在键盘上输入指令，反向追踪这台主机中唯一的对外通讯路径。
　　“所以……你这种丧心病狂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吧？”
　　“御坂君，对真理的追求难道是有止境的吗？”
　　老人把手背在身后，佝偻瘦高的身体顶端，头部发出表明不认可的摇晃。
　　“「一方通行」这个能力基于对物理规律的本质理解，说实话，下限太高了——甚至没有level5以下的同位能力——以至于踏入「神之领域」后的提升跟原本的能力水平相比令人失望。”
　　“就像是一个大学毕业的人经过一些努力拿取了博士学位……总之就是没有惊喜啊。相比之下，通过某些手段让小学生快速完成博士毕业不是更吸引人？”
　　“幻想御手……吗？”
　　说出第一反应的推测后，更为准确、或者说更为可怕的想法又从大脑中的一团混乱中被剥离出来。
　　“……御坂网络。所以……才要‘警告’我……因为你知道我肯定会阻止吧？”
　　木原幻生没有肯定这两者中的某一个说法，只是笑着答道：“还不够。在整个学园都市里的所有‘人’‘实验动物’以及别的什么的共同努力下最终造就的level6，才是真正‘学园都市的终点’和‘学园都市的骄傲’。”
　　也就是说，在御坂网络的基础上，强制不知道多少人联网，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幻想御手」网络。
　　所以……
　　定位已经完成，预示着胜利可能性的进展短暂地冲淡了疼痛，美琴抬起头来直视着屏幕里眯眼笑着的老人。
　　“第二位？”
　　“呀啊啊，对你来说，这个不重要了吧？”
　　木原幻生忽然微微偏了下头，接着了然地笑起来。
　　“在不应用能力的情况下通过通信追踪到了我的位置啊，不愧是level5的大脑。不过……你依旧有做不到的事啊。”
　　“比如说——你所在的无人大楼已经用解析第二位能力后生产的超绝缘材料加固过了，以你目前能产生的十亿伏特的最高电压是无法击穿的。”
　　好像挑衅一样，屏幕那一头的木原幻生对美琴做出了最后的断言。
　　“你可以尽请尝试。虽然更高的电压或许难以防住，但是你的能力也就到此为止了吧？level5已经是你能达到的顶端了。所以——”
　　“——很遗憾你无缘得见这场壮丽展示了。不过即便如此，你，我，还有这个城市里的所有人，仍然有幸能够在强制进化完成时和这座城市一起毁灭——那位绝对能力者或许能够带着身边的人一起活下来，真想看看啊，这种时候他会选择‘人类’还是‘实验动物’？”
　　“木原幻生——！！”
　　每一个字都像尖刀一样戳在心口，美琴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里汹涌的怒火与杀意，用力吼出了声。
　　然而对方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应——事实上，在怒吼出口的同一时间，屏幕那头出现了细小的提示音，完全吸引走了木原幻生的注意力。
　　即便这样也无法完全释放内心强烈的情绪，美琴像是刚刚绕着第七学区跑了十几圈一样大口地呼吸着，剧痛的大脑艰难地运转着，想要找出一个破局的关键。
　　通话也即将结束。
　　“啊，是食蜂君来了。”木原幻生依旧波澜不惊地微笑着，“真是个有眼力的好孩子，「外装代脑」的限制解除代码自动送上门了啊……呵呵呵……”
　　笑声还未停下的时候，屏幕上的画面已经消失了，扩音器里发出轻微的“嘀——”的余音，最终也完全消散在了死寂一样的控制室内。
　　所以，该怎么办？
　　感谢曾经虚拟现实中的实验机会，美琴对自己能够产生的最高电压限值再度进行了验证——总有一个阈值无法突破，或许确实是由于计算能力的限值，那么即便在AIM干扰器作用下能力暴走，恐怕也依然无法超越这个值。
　　更何况，木原幻生这样精于设局的缜密的人，在设计这个“御坂美琴专用牢笼”的时候，怎么可能不留出余量？
　　如果自己现在是level6就好了。
　　「幻想御手」如果能够使用的话……
　　只要能够从这里突破，只要能够阻止木原幻生这个疯狂的计划，哪怕自己因此而昏迷，甚至再也无法醒来都无所谓。
　　毕竟，如果他的计划真的成功了，那么学园都市……
　　黑子她们、最后之作她们，就都会……
　　等一下。
　　按压着额头努力思考的美琴忽然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屏幕上打开的文件上。
　　那是在木原幻生的通话接入之前就已经打开的文件。
　　——《「御坂网络」同步校正程序使用说明》。
　　“通过复数的大脑构建网络，从而使复杂代码演算成为可能……运算力的提高也会导致个体能力产生‘等级提升’的表现……”
　　美琴喃喃地念着自己记忆里关于「幻想御手」的情报，随后是屏幕上停留着的文字。
　　“经仿真实验验证，非克隆个体经校正后也可短时接入网络……”
　　“……脑波差异越小，接入可持续时间越长……”
　　而「妹妹们」以她的体细胞克隆而成，有着与她完全一致的DNA序列、本质完全一致的能力。
　　也就是说，脑波也是相近的。
　　扶着额头的手缓缓放到键盘上，只需要一瞬间就做好了决定的美琴咬牙对抗着头痛，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那个可执行文件。
　　确认个体编号，确认现阶段波形，确认接入设备，设置启动延时，然后——
　　确定。
　　屏幕上开始了180秒的倒计时。美琴果决地躺在确认接入的那台设备上，摸索着接上头戴式装置，在扩音器里传来“二十、十九……”的倒计时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贸然的接入或许很对不住那些孩子，但是在别无他法的现在……
　　请允许“姐姐”借用一下这个网络吧。

　　“……三、二、一。”
　　“「御坂网络」同步校正程序启动运行，提示‘校正完毕’前请勿摘下头戴式设备。”
　　“脑波扫描开始。”
　　“脑波扫描万成，与「御坂网络」数据进行比对。”
　　“比对完成，开始校正。”

　　没有想象中难以忍受的剧痛，也没有什么生理上的不良反应，只是大脑中短暂地空白了也许不到一秒钟后，美琴听见轻微带有机械感的女声说道：“校正完毕。”
　　……这就结束了？
　　伸手摘下头上的设备，美琴疑惑地坐起来，刚刚要怀疑这台设备是不是因为长久不用已经坏了的时候——
　　巨量的、原本不属于她的记忆在一瞬间出现在她的大脑当中。
　　是很难形容的震撼感，好像正在俯瞰着茫茫大海当中的孤岛，然而又好像她刚刚走进了一间空旷宽阔的图书室，从底到顶十几米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
　　——这些书籍甚至不需要拿下来再翻开，其中的内容像是刻录一样地灌进大脑当中。
　　关于体术作战的肌肉记忆养成。
　　御坂07455号对不同说话方式的使用结果记录。
　　外部实验阶段路遇别人打招呼的应对方法。
　　过往已获得的目标情报。
　　枪械拆卸方法及组装方法。
　　御坂02365号关于血液凝固剂使用方法的经验。
　　有不知情路人误入实验现场的应对方案。
　　御坂00001号关于“死亡”的概念获知。
　　常盘台插花课程相关知识。
　　御坂00007号关于“死亡”的概念补充。
　　餐厅点单方法及常见食物口感信息。
　　御坂00015号关于“死亡”的概念补充。
　　御坂00017号关于“死亡”的概念补充。
　　御坂00029号关于“死亡”的概念补充。
　　……
　　过于巨量的信息流最终有趋向地转为数不清的御坂妹妹死亡前的最终记忆，连接起来或许有几个月那么长的内容在思维中一瞬间已经刻录完毕。
　　天旋地转间，在记忆中经历了9000多次不同的人生的美琴跌坐在地，一瞬间几乎难以确认自己的身份。
　　是“御坂美琴”，还是全新的、level5等级的“御坂妹妹”？
　　……开什么玩笑，她当然是御坂美琴。
　　理智尚存，最初的目的也牢牢记在大脑里，美琴赶开似乎在尝试侵入自己大脑的一丝不太友好的信息，起身望向看起来跟一般控制室里用的没什么不同的屋门，空前清晰的大脑中迅速构建出了能产生绝不止十亿伏特高压的公式。

　　轰——！
　　过于明亮的雷电闪光从天而降，周围的天空相较之下简直暗如黑夜。只有一人存在其中的大楼被一击劈成两半，随即燃起的火焰的最根部，浑身萦绕电光的少女一步一步地行向第二学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