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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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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皎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卧室里落地窗的窗帘，薄得像纸，光透进来，有层次地映在木地板和白皮肤上。她胡乱把被子推堆到一边，赤着脚，喝了两口玻璃杯里的凉水。凉意穿过五脏六腑，在深处落地。
床头柜上摆着三只镯子，鸡血藤的，还有两只银子的。鸡血藤的和穿着三颗银珠的戴在左手，宽而厚的那只戴在右手，还有一条细细的铂金女表，秀气安然地等在一旁，一会儿洗漱完再戴上。
明明才起床，她却已经开始觉得疲累。手机屏幕亮起，已经快十点了。阿迢的消息最早五点四十就开始挤挤挨挨地涌过来，细碎的言语，看到什么都要拍照给她看，像小狗儿，像小孩儿。
她把电话拨了过去。
滴滴滴的提示音只响了半声。
“喂？”
对面明明接得毫不耽搁，此时却多沉默了一秒。
“你醒了？”
声音在经过电流处理后变得有些失真，更加难分性别的模糊。沈皎闭上眼，仿佛看见了对方锋利的黑色碎发，湿漉漉地搭在后颈上。“醒了哦，你在洗头吗？”不等对方回答，声音如拧松的弦恰恰好软下三分——“一醒就给你打电话了。”
“有早饭吃吗？”穆迢没作回应，但沈皎能从她的声音里捕捉到细微的雀跃，“我刚刚洗好头，你怎么知道的？”
沈皎笑起来，只有真的笑起来，说话的语气才能自然地松快，“我也不知道。”
她拧开门把手，走进洗手间，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腾出手来挤牙膏。“冰箱里还有昨天你送过来的芝士蛋糕，我一会儿吃一点。再等会儿要吃午饭了。”
对面唔了一声表示满意，“午饭要好好吃。拍照给我看。”
“好哦，好哦。”沈皎一边刷牙，一边注视着镜子的自己，细致地调整表情，“你今天下午是不是要去数学补习？”
“好烦哦。这周累死了。”穆迢的声音里透出撒娇的亲昵，沈皎吐出牙膏泡沫，“乖哦。”她有技巧地停顿了一下，在犹豫一般，“那我明天陪你出去玩好不好？”
穆迢等的就是这个，她还沾沾自喜地以为是自己争取来的，“那你同那个坏蛋请假？”
沈皎漱好口，在毛巾上背背手，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同步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我试一试吧…”
“一定要请到假。你刚刚自己说的。”穆迢的语气里是被娇纵出的，孩子气的强硬。
镜子里的为难自然地转换成了带着怜爱的无可奈何，“好嘛，好嘛。”
洗漱完，沈皎回到卧室，坐到书桌前。这是一间只有二十七平方米的单人公寓，她没有地方放梳妆台。面积是有点小，但胜在地段好，因此每月的租金也不便宜，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是穆迢花钱租给她的。
沈皎没问过穆迢，家里一周给她多少钱——她家的零花钱按周打到卡上。但她心里有个大概的概念，租下这套小公寓，对于穆迢来说是一笔不小，但也不至于太大的开支。大概每个月少和朋友们出去聚几次餐，少买两件昂贵的模型，就行。
但这种持续性的付出一旦开始，除非沈皎主动喊停，就不会结束。不，现在就算沈皎喊停，可能也没办法结束了。她熟练地支起化妆镜，往脸上简单拍了点保湿的乳液。
表带扣到了手腕上，幼幼的衬着白皙的皮肤。
沈皎的视线没有离开镜中的自己。电话那头的小狗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她只间或跟两句，镜子里的女人也配合地调整出对应的表情供己检视。她耐心地等着小狗攒下的话题用完。
芝士蛋糕刚从墙角的小冰箱里拿出来时，透明的塑料盒包装上很快结了一层水汽。印着金色的法文店名。市中心很受阿迢她们那群有钱的小孩子欢迎的甜品店。沈皎薄薄地切了一小片，明天既然要出去玩，那势必就要在外面吃饭。
那头穆迢的声音戛然一停，是她家的保姆上楼送水果。沈皎安静地听着碗碟叮当，关门声后阿迢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在吃饭了吗，现在？”
“在了哦。”沈皎叉起一口蛋糕塞进嘴里，浓厚的芝士味蛮不讲理地污染口腔上壁。
确实好吃，她漫不经心地想着，抬头看了眼镜子，“迢迢，你把耳机取掉，耳朵凑过来一点。”
电话那头传来一点噪音，想必对方是乖乖照做了。沈皎把出声口凑近自己的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如望着爱人一般，“叫声姐姐。”
“…干嘛。”穆迢有点别扭，“…姐姐。”
好乖哦。沈皎的笑容扩大。
“最喜欢小狗啦。”她压低了嗓音，用气声这样说。她知道电流会怎样酥麻地穿越时空，让她的声音巧克力糖浆般淌进对方的耳朵，而对方薄薄的耳朵尖，又会怎样慢慢变红。
一切都可以预计，一切都尽在掌握。
“…”
“怎么不说话？小狗不喜欢姐姐了吗？”沈皎拿捏出不讨人厌的做作声调，娇滴滴地呜呜两声。
“…最喜欢你了。”对面又快又低地嘟囔一句，殷殷地，没开刃的小刀一样刮过耳廓。
“好乖好乖。”好乖好乖。
能听见对面微重的喘息声，真如小狗在哈气一般，“明天出门给你奖励，好不好？”
“…那我要亲你。”
色心倒不小。沈皎低低地笑出来，“看小狗表现啦。”
时钟显示已经十一点。气氛正好，对话到这里差不多该要结束。要吃午饭了，下午还得去面试一个女装品牌的平面模特。小狗说，好，你要好好吃饭，拍照给我看。
记得的。回答。
然后是嘟嘟嘟的忙音。
沈皎放下手机，接上充电线，撤掉小小的化妆镜。撇去了镜子的监督，她面无表情地呆坐了一会儿权作休息，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去挑今天要穿的衣服。
寂静的小小空间里，她恍然觉得情绪全被抽离出了身体一般，更累了。
她说谎了，今天下午并没有什么面试。她今天下午要去医院。
昨晚的心理状况测试量表结果并不好，她自己也能感觉出来。情况糟糕的时候越来越多，她不该自作主张贸然停药的。
窗外的阳光更烈了一些，白且亮，晃眼睛。她拉上了遮光帘，室内一下子冰凉地阴暗下来。深呼吸，阴凉的空气充满了肺腔。
好了，她告诉自己，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