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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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铁君，《侵官之害》并不是指官员被侵害，他的全句是'侵官之害，甚于寒也'，告诫官员不要随便越职，而《卖鬼》里的宋定伯，是真的把鬼卖到了集市，没有出卖伙伴的引申义*。”
书桌旁的黑发男生随着你的讲解，在批改痕迹十分明显的试卷上涂涂抹抹，一边划掉自己天马行空的答案，一边在旁边的空白处进行订正。
男生握笔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皮肤的颜色也白皙得完全不像常年奔跑在绿茵场和埼玉县大街小巷的运动系少年。
纤长的手指搭在笔杆上，手腕不需要过多施力，在你看来有些笨重的签字笔便拖着笔尖在纸张上划出板正又挺拔的字迹，偶尔落笔处的纸张单薄，墨水会微微向外洇开些许，给看上去过于拘谨的文字填上了几丝灵动与鲜活。
为了看清男生订正的内容，你下意识伸手压在他写字的右手手肘上，然后探头越过了那条肌肉紧实的手臂。
卷面上干净又舒服的字迹甫一映入眼帘，感慨和称赞便自然而然地倾泻而出：“就算看了这么久斩铁君的字，还是会觉得完全不像高中生写出来的呢。”
正拼命追赶讲解进度的笔尖顿了顿，下一秒失控般在布满字迹的纸面上绘出一道弯曲的弧线，那不规则线条起笔处的墨迹又深又粗，渐渐变细变浅，最终收于一点，再也看不见墨痕的延续。
“诶…？” 你不由得发出一声疑惑的短音，面带可惜地看着那条长度超过10cm的黑色，就像是在看一幅临近完成的书法作品上丑陋的裂痕。
剑城斩铁抬起没有握笔的左手，食指指肚抵在框架眼镜的下边缘，中指和无名指并拢，向上轻轻推了推伊达*的横梁，尽管那平光护目镜没有丝毫下滑。
你凑得很近，大概早就越过了母亲说过的安全距离，剑城斩铁能感受到你掌心的温度透过制服袖子，完完整整地传递到他的手肘。
他也怀疑那份温热是自己的错觉，毕竟就连他这种笨蛋也知道人的肘部皮肤敏感度很低，可隔了一层硬挺的布料都没能全然消弭的软绵却在告诉他，当下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剑城斩铁的不对劲，只是保持着姿势，从头开始一点点检查试卷，直到你看见了一处订正的拼写错误，想要将试卷从他的手下抽出，却发现他并没有半分配合自己的想法，只能轻声开口道：“斩铁君，可以麻烦你抬一下右手吗？”
“哦……哦！好！” 男生下意识回了声无意义的音节，停顿数秒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次，才如梦惊醒般应声好，然后依言抬手。
简单的动作男生做来却有几分慌乱，可能是手掌侧面一直与纸面接触，从毛孔渗出的汗珠充当了两个不平滑界面的粘合剂，微黄的环保用纸像是和他手掌侧的肌肤牢牢粘在了一起，抬手时，连带着试卷也跟着离开了桌面。
他连忙将推眼镜的左手放了下来，捏住卷纸的一角，将它撕下，然后平整地铺开在你的面前，就连摆放的方向都贴心得刚刚好。
“这里的'宋定伯'，写汉字就可以了，不用写平假名。” 你从自己的文具盒里拿出了最普通不过的铅笔，在繁琐的平假名上浅浅地画了一个圈，一边用不太尖锐的笔尖轻点着圆圈边缘，一边解释道。
剑城斩铁盯着你支撑笔杆的右手食指出神，在遇见你之前，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女性的手指究竟是什么样子——也许是骨节巧致地被皮与肉包裹，从外面看不出凸起，手指纤长而白皙；也许是骨架稍大，在指节处有着存在感十足的鼓包，看上去利落而有力。
他不会主动分出本就不太够用的注意力在那些细枝末节上，但他清楚地知道，现在这个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孩，她的手和自己母亲的完全不一样，与其他大部分女性的也并不相同。
因为从小练习弓道，你的右手拇指和食指相较其他手指要稍微粗上一些，指肚上的指纹也因长时间摩擦而消磨掉些许，就连刚才撑在他手肘上的左手，中、无名、小指的第一指节和根部、掌心连接处也有着厚厚的茧子。
你完全没有遮掩或是抠掉茧子的想法，就那样大剌剌地任由它们生长，而剑城斩铁竟然从那些显眼的瑕疵与周遭细腻的肌理之中体会到了某种属于“与谢野瞳”的、独特的协和感。
良久没有听见男生的回答，你扭头看向他，有些好奇他在想些什么。并不厚重的伊达将他钝色的眸子牢牢锁在了那副纤薄的镜片后面，好像一切事物都被拦在了他的世界之外，但他微微抬起头时，黄昏的余光透过窗户打了进来，橙黄色的光芒璀璨而温柔，不费力便通过了镜片，照在他的眉眼处，让你又能将他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眸看得分明。
“斩铁君，你听见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你看了眼腕表，知道再不结束这次辅导，少年就要赶不上晚间训练，只能将那张写满字的卷纸按照从前的折痕叠合几次，夹进了他的国语教材。
“啊？嗯，也就是说《侵官之害》要训读*，对吧。” 男生回过神来，不假思索地回答，头也点地过分剧烈，连带着那几根碎刘海都在空中荡出了漂亮的弧度。
……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呀……
你略带无奈地看着剑城斩铁，他好像也从你的反应中了解到几分，有些心虚又有些沮丧：“我果然是个笨蛋吧，与谢野？”
你严肃地盯了他好一会儿，像是要弄清他究竟是在询问你还是反问自己，直把他看得局促，才柔和了神情，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从来不觉得斩铁君是笨蛋，斩铁君只是在学习上还没开窍罢了。”
他没有点头附和，也没有摇头反驳，只是用力抿了两下唇，然后扭头看向窗外，用行动表明自己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你垂下眼，想要再酝酿出几句比较有分量的安慰，却刚好看到剑城斩铁攥紧的拳头。
他果然还是很在意这件事，你暗自叹了口气，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升腾而起，一次又一次心脏内壁之间横冲直撞，却找不到宣泄口，只能认命地接受自己在做无用功的事实。
剑城斩铁应该算是你遇到过的最固执的人，他的世界简单而复杂，好像被圈在了某些限定之中，戚戚然流露着完整而自成一体的类似无望的期望，他狂热而自持地奔跑，在日升、在薄暮，在汽车尾声轰鸣的乡间路，在草屑与沙石翻飞的绿茵场，意气风发，又惶然失措。
“斩铁君，你想听一个秘密吗？” 你慢条斯理地将桌上属于自己的东西收进书包，然后转头看着依旧沉浸在思绪中的少年，“但你听过之后要守口如瓶哦。”
刚才还冻结在沉默之中的少年一下子被你的话语吸走了注意力，他细长的眉宇轻蹙，眉峰挑起，就连分叉的眉尾都透露出几分好奇，但下一秒却又徒生了些许茫然：“什么是【守口如瓶】？”
他问得认真。
你答得直白。
“好的，我一定会哑口无言。” 从你口中得知了【守口如瓶】的含义，少年再正经不过地点点头，旋而换了个自认为差不多的成语开口许诺，那语气笃定得让你完全升不起纠正词语使用的念头。
“……不能用在这儿，是吗？” 在绿茵场上纵观全场的男生确实拥有一流的动态视力，镜片后的眸子扫过便精准地捕捉到你脸上瞬间的表情变换。
你扭头看着他，他也在看着你，俊朗的面容比之前更严肃了几分，就像是等待最终审判的罪犯。
你笑了笑，身子靠近紧绷的少年，一手虚握住他有些变形的领带结，一手轻轻拉住垂在半空的领带尾端，两手配合着将松垮的领带结收紧，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你便已经做完工作，撤开身子并坐回了原位。
上下打量了一番衣着重新板正得体的男生，你满意地点点头，紫菂色的眸子温柔而强硬地望进那汪生于空寂暗夜却满载炙热与希求的钝灰色深处，“我希望斩铁君永远都不会对我和与我有关的事情无言*。”
说完你拎起背包的提手，从无人的那侧绕过桌子，一步一步地向教室外走去，如果再耽误一会儿，部活迟到的人可就不光剑城斩铁一个人了。
“与谢野？” 一只脚踏出教室门的那刻，身后传来了男生有些飘忽的声音：“那个秘密呢？”
你在走廊与教室的交界处站定，没有回头，也没有接下他的问话，而是再自然不过地向他提出了观赛邀请：“这周末的县预选赛，斩铁君会来为我加油吗？”
剑城斩铁从未涉猎过足球以外的体育竞技项目，就连在电视上看比赛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更不用说现场观摩弓道比赛这种听着就朴素而克己、蕴含“道”与“艺”的雅致竞技。
他不理解为什么对弓道比赛的规则和射法八节是什么都一知半解的自己会被邀请观赛，也不明白听到从你嘴里说出“为我加油”几个字时，自己心间浮动的燥热代表了什么，他只是顺应直觉，答了一声“好”，旋而又想起被搁置的话题，朗声问道：“比赛结束，与谢野会告诉我那个秘密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