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维尔之城》希伯莱

4、神的恩赐

　　地下城的夜晚，树木悄悄在路边站着，行人稀少，偶尔有车辆驶过，昏暗的低楼之中，只有错落的窗户中闪着明明灭灭的微光。
　　对于地下城的居民来说，长期的封闭生活以至于他们不曾见过四季更替，也不曾知晓雨雪为何物，只有少量的书籍之中对此留有记载。
　　库尔恩与露西娅在房间里正饶有趣味地翻读着今日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上面写道：
　　“雨就是从天落下的水滴，汇入小河，汇入湖泊，汇入大海。如果大地是你的手掌，那么天空便是我的眼睛，而雨就是我的眼泪。”
　　露西娅瞬间明白了什么，她的眼里亮起闪动的光，说道：“这样的话，那我们每个人的眼睛不就是一片狭小的天空吗？”
　　话音刚落，屋外却传来了嘈杂的喧闹声，应该是家里来人了。
　　库尔恩与露西娅顺着声音立马走到了客厅，只见艾格莎面前站着三位老人，他们正是平民窟管事的老者，晚上突然造访不知所谓何事。其中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突然说道：“你看孩子们也来了，还是早点商量做个决定吧。”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库尔恩问道。
　　艾格莎的脸色并不好，紧皱的眉头不知如何开口。
　　另外一位带着礼帽的老者沉不住气，急切着说：“是这样的，政府派发了通知，每年都会在平民窟选出一名未成年的孩子......”
　　“我知道了”艾格莎打断了老者的讲话，“我会跟孩子们商量的，还请各位先回去吧。”
　　“那你们好好商量个结果，明早八点政府兵就会来接人。”老者们说完，转头便离开了。
　　平日里艾格莎是个好客之人，可今日却没有对老者们行相送之礼，而是冷冷地矗在原地。露西娅与库尔恩觉得事不对劲，便上前向母亲身边拥去，这时他们才发现母亲已泣不成声，随后蹲坐在地上开始啜泣。
　　原来据说作为“神的恩赐”，政府每年都会从地下城的平民窟里选出一名未成年的孩子去到城内陪侍贵族生活，因此不参加士兵选拔的普通人也有机会去到城内，而按照户口轮次，今年便轮到了艾格莎一家。
　　话虽如此，可对于艾格莎而言，两位孩子都是自己的亲生血肉，倘若不能留在身边，就仿佛弄丢了钥匙的空头锁。更何况她已在失去挚爱中度过了这么多年，如今若是再与孩子分离，那便犹如剜心之痛一般，生不如死。
　　而据这些年来的消息，离去的孩子再也不曾回来，有人说是因为见过了泽维尔之城的繁华，便不愿回到肮脏的地下城；也有人说因为不曾见过城内的真正模样，若是宛如炼狱，去了也是送死，旁人也便不得而知了。
　　艾格莎知道倘若此行真的有孩子离去，大概率便是永别了，而她作为单亲母亲，丝毫没有拒绝的权力，政府兵更不会像老者一样还会登门好言相劝，而是会采取暴力行为，到时候可能连两个孩子也保不住。
　　艾格莎渐渐平稳下来之后，向两位孩子讲述了事情的缘由。
　　库尔恩激动地说道：“说是去城内作为贵族的侍从，可我们却连选择的权力也没有吗，就不能不去吗？”
　　“感觉不行。老者们其实也就是个带话的，说是管事，其实什么事也管不了。”露西娅有些绝望地低下了头。
　　“不行！”库尔恩一拳愤怒地砸在了墙上，“我和妹妹都不想离开母亲，如果...如果真的政府兵来强行拉人的话，那就让我去吧！我力气大，身体也好，而且又是男孩子，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听到这里，艾格莎忍不住又开始掉起了眼泪。
　　“而且......说不定，我还会在城内碰见爸爸呢，到时候我一定好好问他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
　　“哥哥，还是让我去吧。你可以留下来保护妈妈，而且作为侍从这种事情，我是女孩子也更加细心。”露西娅说完不经紧紧拽住了自己的衣角，她似乎拥有着比寻常女孩更加坚毅的勇气。
　　“好了，你们都不要再说了。我实在是无法做出这个选择，我什么都不想听了，我好难过。”艾格莎捂着自己的胸口悲泣地说道。
　　最终他们并没有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做出抉择，只好在床上静躺了一夜，默默地等待着明日八点的播报声响起。
　　家里的钟表指针不知不觉地转到了七点半，露西娅从房间里走出来找到了库尔恩，她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哥哥，既然我们无法争论出结果，母亲也无法做出选择，我们就听天由命吧。我们来猜拳吧，一把定胜负，赢的人去，怎么样？虽然我从小就猜不过你，但若这次我赢了，怎么不算天意呢？”
　　库尔恩答应了，心想着自己这次也决定不会输。随后两人喊着三二一，齐刷刷地将背后的比划好手伸了出来。
　　库尔恩出了剪刀。
　　露西娅出了石头。
　　露西娅赢了。
　　“哈哈，我赢了，果真是天意呢！”露西娅苦笑了一番。
　　“不不不，这局不算，我们三局两胜！”
　　“哥哥......说好了的，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库尔恩懊恼地不知如何是好，殊不知艾格莎早在一旁目睹了一切。
　　最终政府兵的人如约而至，他们还为艾格莎带来了政府的补贴——一千斤大米和红薯，作为此次行动的补偿。
　　临走前，艾格莎将自己亲手做的裙子赠给了露西娅，原本是想在她今年生日的时候送她的。库尔恩也将自己最喜爱的那本书塞到了露西娅的行李之中，而库尔恩爱看书的习惯也是因为妹妹才养成的。
　　露西娅接过她能带走的一切，留下了她最想要带走却带不走的东西。
　　政府兵催促着要启程了，露西娅突然踮起脚凑到了库尔恩的耳边，悄悄地对他说：“其实从小到大猜拳我都是故意输给你的，因为我早就知道了你一个动作一定是剪刀。”说完她的脸上露出了即温柔却悲伤的笑容。
　　库尔恩顿时感觉心里被什么东西拧紧了，难以言喻的酸楚，让他眼眶泛红。可当他望向妹妹的时时候，他惊奇的发现，露西娅的眼睛早已止不住泪水的流淌，蓝色眼眸之中闪着晶莹剔透的光，看起来像极了一片小小的人造海洋。
　　虽不同于书里所描绘的大海之象，但他笃定，那定是一片海洋，也是他这一生第一次见到的海洋。
　　艾格莎和库尔恩就站在门口目送着露西娅离去，直至她小小的身影被掩入在一群身穿着白色军服的政府兵之中。
　　当最后一位政府兵也离开之后，艾格莎与库尔恩再也忍不住地向前方追去，悲泣声惊扰了巷子里的所有人，他们探出身来站在路边，却又同样无能为力的只能看着......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