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生空念》浮酒沉书

9、变数

　　九

　　两人翻过一座丘陵，一处汨罗排布的村落出现在眼前。

　　玉佛生抬手指了指：“马上就到了，你看那就是我家。”

　　这样的村庄，这样的景象对空念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心中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抵触。

　　“走吧，怎么了？”

　　空念敛下眼眸：“没事”

　　玉佛生明显加快了脚步，空念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你是和你爷爷一起生活吗？”

　　玉佛生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拿在手中：“是啊，不过不只有爷爷，还有花缇婆婆，还有肉肉哥，元日哥哥，还有......”

　　说着说着玉佛生没声了，空念见他停在原地走上前去：“怎么了？”

　　玉佛生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完了，我忘了件大事，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幽涧谷不让外人来的。”

　　空念以为是他怕自己被抓宽慰道：“无妨，别担心。”

　　“不是的，不是的。”玉佛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是......爷爷，爷爷他明令禁止不允许外人进入我们的村子，就连幽涧谷中的其他人都不行。”

　　空念不是很明白：“为什么。”

　　幽涧谷本就已经不曾被外界知晓，就连偌大的司命殿都不曾有记载，如若不是如此销声匿迹无人知晓现在又怎会落得个即将要陨灭的下场，空念不由得好奇这里人这般警惕外人的来访究竟是为什么。

　　玉佛生似乎也说不明白：“我也不太清楚，反正爷爷一直就是这么告诉我们的，不能带外人来，不能主动与外人讲话，不能轻易相信别人。”

　　空念低低的开口：“你们这样真是......”自己把自己的路堵死了，若是早点知道天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也许天道就不会判你们陨落了。

　　玉佛生一脸烦恼，空念却不愿再说，改变不了的事多说无益，空念转头看了看这个地方，算了，还是和这个地方少些牵扯吧。

　　“那我便就送你到这里了”

　　玉佛生茫然的抬起头看着他：“啊？你要走了？”

　　这小妖灵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感觉有点迟钝，空念把手背在身后，最后在看一眼这里的风景吧。

　　玉佛生嘴巴张张合合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空念见他这样子，突然感觉到一丝残忍，远处的村落，数不尽的花鸟，还有眼前这个人，他们的生命已经进入到了倒数，而他明明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

　　空念抬手本想摸摸他的头，却在快要触到的时候，转了方向轻轻落在肩上。

　　“玉佛生，这名字真好听，也很适合你，谢谢你玉佛生，认识你我很高兴，昨天是我这些年过得最开心的一天，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玉佛生那双颜色很淡的眼睛此时生出了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

　　空念放下手，轻轻地揽了他一下把他朝那个村子的方向推去：“去吧，回家吧。”

　　玉佛生转过身伸手抓住了他即将落下的衣袖：“那你，你要去哪？你要离开幽涧谷，你要回家了吗？”

　　空念看着他艰难的说道：“我......还有事情等着我回去做。”

　　玉佛生的手攥的不紧，他只要轻轻一抽就抽出来了，可他没有，他任由他攥着。

　　“而且，我不回家。”

　　玉佛生闻言不似很同意的歪歪头，随后牵着他的袖子朝他走近一步：“可我觉得你很累了，需要休息，你可以先回家休息好了，再去做那些事情。”

　　家？
　　空念垂下眼帘抽回自己的袖子，让开了距离：“我没有家，也不用回家，倒是你的家已经到了，快回去吧，别让你爷爷担心，我们......有缘再见吧。”

　　玉佛生空着的手落在身侧，眼神又恢复成了以往的空洞。

　　空念轻舒了口气：“我看着你走。”

　　玉佛生唇角艰难的提了提：“那好，谢谢你送我回家，我先走了，再见。”

　　空念看着他一步一步朝那烟火之处走去，村口隐约是有人停在门口认出了他在等他。既然如此的话，我就放心了。

　　空念背着的手搓捻着自己的指尖，低头，转身，再抬眼一些没用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他要回九云洲了。

　　刚往前走了几步，手中的灵光已现，周身的灵气渐渐从脚边升起，身影在树荫斑驳的林间愈加恍惚，他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又想起刚才那个人在山洞里，满眼笑意的跟他说要跟他做朋友，空念突然很想告诉他，不要跟他做朋友，他救不了你。空念闭上眼睛，灵气转瞬之间已经蔓延到头顶。

　　再见了，幽涧谷。
　　再见了，玉佛生。

　　“空念！”

　　一直骨节分明的手穿过汹涌的灵力牢牢的抓住他的手。

　　玉佛生整个人惯性的冲到他身上，紧紧的环着他。

　　“你别走，我，我还有话没说完。”

　　周身熠熠的灵气被他冲散了，空念慢慢张开眼，身影依旧不真实。

　　玉佛生不管那么多，就死死的牵住他。

　　“我说过，我们是朋友，你不是外人，你是我的朋友”玉佛生站在近处，抬头注视着他，淡漠的瞳孔似乎变得深了些，显得有些活泛。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向神明许过愿的。”

　　“所以，别走了。”

　　“跟我回家。”

　　空念胸口的心脏狠狠地撞了一下，他咽下那口疼，齿尖轻轻地咬出三个字。

　　玉佛生。

　　玉佛生拉着他走出灵力逸散的地方，他虚化的身影逐渐清晰。

　　“空念，你不是说幽涧谷很美吗，我带你看遍这里所有的美景，你再回去，好不好。”

　　空念没回答只是看着他。

　　“你不回答，就是答应了。”

　　... ...

　　天界
　　九云洲

　　百凝枠的殿中站着几个人。

　　“我们找遍了，确实没见到天帝”弓着腰的仙侍诚惶诚恐的向面前的仙君禀告。

　　老司命拄着神木眉头紧锁。

　　“当真都找过了”

　　“都找过了”

　　老司命捋着胡子：“不可能啊，天帝难不成下界去了？”

　　想着想着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因为不想与汝神成婚，可是转念一想那日见他也没有那么抵触，哎呀总之得把天帝找到才行。

　　老司命在殿中四下寻找了一番：“啧，人哪去了！”

　　“这呢这呢，别喊了”云云仙君从大殿的屏风后面转出来，见面前几人都愁眉不展，淡了单手轻松道：“嗐，这有什么的，说不定有事去忙了呗，再说了他是天帝，三界哪儿不能去，这给你们一个个吓得，过两天就回来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老司命却不这么认为重重的将神木敲在地板上：“胡闹，这眼看着大婚在即......”

　　云云仙君掏掏耳朵：“在即什么在即，老头大婚在明年呢”他抬起手在老司命眼前晃一晃：“距离现在还有七八个月呢，你该不会真的老的不数数了吧啊？”

　　“你！你这个孽障放肆！”司命仙君拍下那只欠打的手：“你懂什么，天帝不在九云洲这是何等的大事”

　　说完不再理他转头便向仙侍们道：“快去请九劼神君来，就说......”

　　“慢着！”云云仙君收敛神色挡在面前：“请他上来干什么。”

　　司命不想与他多言：“你让开，赶快回你的司命殿，既然回来了就给我老实待着。”

　　云云仙君梗着没走：“不是，我问你你叫他上来干吗。”

　　“当然是去找天帝，还能干什么。”

　　“师傅”

　　司命仙君摆摆手打断了他的后话，准备同仙侍们一起离开。

　　云云仙君手一挥，大殿的门窗皆被关上，而后还被特殊的法术锁了个结实。

　　司命仙君见此大惊：“你要干什么！”

　　“师傅，你又要干什么，他不过是一会儿不在，何至于你去请那个人。”

　　“放肆！”司命仙君咬牙上前：“他是天帝，是天上的重中之重这万一有什么变故，你能承担的得起吗！”

　　“变故，能有什么变故！他就是闲了无聊了，出去转转不行吗，我就奇了怪了，你们整日把他圈在这九云洲做什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我都看腻了。”

　　“他是天帝！”

　　“那又怎样”

　　司命仙君话语凝噎瞪着他：“别说那么多，赶快把你这破法术解开。”

　　仙侍们垂着头降低存在感，云云仙君看着对面的人，突然笑了笑：“师傅，这么多年，你们这些神仙，信过他吗”

　　司命仙君知道他要说什么赶快打住话口：“够了，降云。”

　　降云，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了，其他神仙见他不是叫云云仙君便是叫他司命，师傅和空念是亲近的人，从来都是叫他云云，天上的岁月太长，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自己也是有名有姓的，叫降云。

　　云云仙君怔了一瞬便清醒过来，今天话口都开了，只是止不住了。

　　“师傅，他也是你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你信过他吗？他也有心，他也会疼，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忘了吗。”

　　殿中一阵安静。

　　云云仙君靠在身后的屏风上：“我真是奇怪，你们这些神仙高高在上，当初看不上他的是你们，不想要他留在九云洲的是你们，现在不让他离开的也是你们，你们到底怎么想的，既然不信他，为什么不肯放过他，师傅你明知道他不想待在这。”

　　“那又怎么样，他不想待在这儿，又能怎么样，你是能帮他杀出一条道，还是堵上三界的悠悠众口，天道如此，这是他的命！”

　　“可是他本不该在这里，本不该变成现在这副冷冰冰的样子，都是因为那个九劼神君！”

　　司命赶忙上前：“你可小点声吧。”

　　“师傅，他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就连自由都成了奢望了？师傅你忍心吗。”

　　司命仙君闭着眼睛摇摇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那又不是他的错，这债他还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云云不必再说了。”

　　云云仙君知道了，他深吸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便......逆一次天道又如何。”

　　“你说什么......”

　　老司命手中的神木被另一只年轻有力手掌握住。

　　“你竟敢犯上！”

　　底下的仙侍们被老司命这一声喝惊得抬起头，就在这一瞬间，为首的仙侍眼前横着一直素白的手掌，掌中灵力涌现，只见这手掌慢慢旋转，仙侍好似被这灵力蛊惑，愣怔着盯着面前的手，眼神空洞。

　　接着他听到手掌后面传来一个温润清丽的男声，那人问“知道天帝失踪的还有谁？”

　　“......阿琅，小月”

　　“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

　　“很好”那人语气含笑。

　　“天帝没有失踪，他告你这几日要在百凝枠闭关修炼，无有要事，不得打扰。”

　　那仙侍直着眼睛重复道“是，天帝在百凝枠闭关修炼，无有要事，不得打扰。”

　　待她说完，掌中灵力化作灵巧的细线钻进了他的眼中，与此同时九云洲内的一些仙侍突然呆立不动，眼中灵光炸现，而后又消失不见，一切如常。

　　龙青公主行刑在即，龙王又来了。

　　“这位仙侍，天帝今日在吗”

　　“回龙王，天帝不在。”

　　“多谢仙侍，那我便去百凝枠去寻他吧。”龙王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开了。

　　“龙王”

　　那仙侍抬起头正经道：“天帝在百凝枠闭关修炼，无有要事，不得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