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故人》择黎

5、好奇

　　“你与他们二人有私怨？”我有些好奇。

　　我不记得云谏跟任何人有私怨，他是司战上神，神力无边，又是天帝外甥，位尊显贵。有着这样的能力与地位，大大小小的神仙实在犯不着自讨苦吃去得罪他，他性子冷，偏居一隅，不喜与人交际，是何时与重明、承和二位星君结的怨？

　　他停下脚步，转身低头看着我，“嗯”了声，算是承认了他与那两位星君有私怨的事。

　　于是我更加好奇，想知道他这样骨子里透着淡漠的人究竟是因何缘由与人结仇。

　　“想知道？”

　　“嗯。”我点头，如果他肯说的话，听一听也是不错的。

　　可预想的长篇大论的故事没来，他的眸子幽深似寒潭，我对上去，仿佛要被吸进去。

　　他问我：“那你呢？你三不五时便去桃园梨园作弄承和、重明，仅是因为他们阻止了你吃桃跟梨？”

　　我沉默，方才的好奇心还似百爪挠心，此刻却如潮水般退散。

　　我倏忽间明白了一个道理，作为一朵花，学会适时闭嘴是种优良品德。

　　于是我抬头很郑重地告诉他：“大抵你只看到了我花美心善的一面，其实我没告诉你，我是一朵很记仇的花。”

　　他看着我，眸底情绪复杂、深奥，我看不懂，方才那一刻他身上强烈的恨意迸发后，此刻却是被另一种低迷的情绪代替。

　　他转身，声音很淡很轻：“大抵我也是一个记仇的神。”

　　“走吧。”

　　他记不记仇这点无从查证，但他应当确实与那两位星君有很大的私怨。

　　我跟在他身后，沉默着回到光明殿。

　　他今日见了仇人，心情不畅，我到还好，我只是看不上他们虚伪懦弱又要用他们罢了。

　　许是我俩这一前一后沉默的气氛太过严肃，黎泽见了将我拉到一旁：“又惹祸了？”

　　云谏只看了我们一眼，就径直回了主殿。

　　他走后，我才松了口气。

　　当黎泽问出这番话后，我又明白了一个道理，一朵花的适时闭嘴也是要分对象的。

　　在云谏那里吃的亏当然要在黎泽这里找回来才是。

　　我开始神气起来：“黎泽，你对花也太不友好了，你怎么能说一朵花惹祸呢？我只是在适时为自己提供保护罢了。”

　　黎泽这次并没有抽搐着嘴角敷衍我，反而神色正经，很认真地看着我，眸中有我熟悉的关切：“你下次还是带着瑶华公主一道去，他们二人便不会黑胆瞎心。今日都惊动了师兄，你不止掀了重明的房顶吧？”

　　鉴于他为我真诚地提出了建议，我决定向他分享我今日的光辉战绩。

　　“来来来，我跟你说……”

　　“师兄，弗若。”

　　是亦欢，她站在檐下，眉眼柔和，笑得温和沉静。

　　“我能听听吗？”

　　这是自然，多了一个听众，我更加来劲，甚至在想，若是瑶华也在就更好了。

　　似乎料想到我的长篇大论，亦欢贴心表示自己做了些糕点和甜汤，我们可以去她的院子里边吃边聊。

　　我为自己从前对亦欢的偏见感到羞愧。

　　黎泽什么时候学的坏毛病，方才还很感兴趣地表示想听听我今日的战绩，现在却忽的反悔，说是什么有事务去处理。

　　“黎泽！”我叉腰表示不满，“你对一朵花出尔反尔好意思吗？”

　　我从未料到有朝一日严肃正经的黎泽会睁眼说瞎话，他说：“我并未答应过你要留下听你讲梨园发生了何事。”

　　黎泽不是云谏，我对云谏有太多秘密。

　　在黎泽面前却可以很轻松，我大声谴责他：“你居然忤逆一朵花？我可不是普通的花，我是你师兄的救命恩花，你师兄说了让你好好照顾我。一朵花要是不开心是不会开的好看的，你居然对一朵花这么残忍……”

　　我发挥得很好，大抵是在苍黎境可说话的人太少，憋得太久，以至于我来了天宫成了话痨。

　　不过他们很好，肯听我说。

　　我还是觉得应该一次性说够本，免得日后想说却连个听众都没有。

　　“师妹，带路。”黎泽揉着太阳穴妥协。

　　亦欢看了我一眼，眸光中是浓浓的敬佩。

　　我们刚坐下，亦欢便摆好糕点热茶，玉盘中是精致的山楂糕，腌渍青梅，以及水果甜汤。

　　见我目光落在甜汤上，她忙道：“我听天厨提及过，你不能吃太甜的东西，所以只放了一点糖的。”

　　她真贴心。

　　我再次为我曾经对她的偏见感到羞愧。

　　“其实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次并非是我挑衅在先。我方坐上树吃梨，那重明便趁我不备偷袭，光影差点儿将我打下树。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重明与承和两人不知何时成了盟友，同仇敌忾都想给我教训。”

　　有些口渴，我喝了清甜的水果甜汤，又吃了两颗酸甜可口的青梅，还别说，亦欢手艺是真的好。只是在光明殿埋没了，云谏跟黎泽几乎不吃东西。

　　“你也吃点？”我将装有青梅的琉璃盏推向我的听众之一黎泽。

　　“你吃吧，我并无口腹之欲。”

　　“你这人真是无趣，人间拉磨的驴都有歇息的时候，你却整日在忙。尝尝吧，亦欢做的东西很好吃。”

　　我一人吃不完，再者好吃的合该大家一起分享才是，再好吃的食物只我一人独享，久而久之也是索然无味。我生前爱与人分享，从苍黎境醒来后这习惯也是未有改变。

　　再者，我看向亦欢，她虽面色如常，眸中却是小心翼翼的期待，我叹口气，大抵每个做食物的人，都渴望有人能够品尝她们所做的食物，并从中得到认可。

　　我记得黎泽是一位好师兄。

　　至于黎泽与亦欢二人为何瞧着疏离客气却是不知道了。

　　大抵这期间又发生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

　　在我的劝说下，黎泽垂下眼皮，我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但他的修长手指终于伸向那盘还保留原有颜色的青梅了。

　　他好像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我希望他的性格不要那么沉闷，也不要那么沉默寡言，他要开心一点才是。

　　“那二人如此无耻，竟合伙来欺负你一女子？”

　　话题又回到了我今日在梨园的战绩。

　　沉静如亦欢，听了我的话亦是气红了脸。

　　我点点头，宽慰她道：“他们是挺想给我一个教训的，只是没那个能力。”

　　吃完青梅的黎泽并未急着发表意见，他问我：“你可有法器？”

　　法器？

　　我摇摇头，告诉他：“我不需要法器，只要我想，我周围任何物件都可以变成伤人利器。”

　　我抬起右手，神力自掌心散开，一时间周围枝叶晃动，有树叶脱离枝干，转眼变成泛着寒芒的利器，我合拢掌心，利器又恢复成树叶的原本模样。

　　看着亦欢与黎泽眼中的愕然，我得意地扬起头：“我厉害吧？别忘了，我可是你们师兄的救命恩花。”

　　其实这样看来，天道也算待我不薄。

　　这算不算是天道对我的补偿？

　　黎泽抿唇沉思，片刻后他掌心显现出一把剑，他说：“那二人本是可上战场的星君，能力不可小觑，你莫要轻敌。此青玄剑赠予你，师兄与我不一定能次次及时赶来，瑶华公主偶尔会被太子抽查功课，你若独自一人，总得有个趁手的法器才是。”

　　我摸着下巴看看青玄剑，再看看黎泽，他好像很鼓励我去梨园、桃园闹的样子。上次他还跟我说若打不赢就回光明殿，这次更是送了我一把法器，他该不会也跟那二位星君有私怨吧？

　　我更加好奇了，重明、承和竟能与云谏、黎泽同时结仇，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自然无需再客气，收下青玄剑后问他：“你也与那二人有私怨？”

　　他沉默，眸中的情绪复杂，虽比云谏眸中情绪简单一些，但我仍不能完全看懂。

　　他的眸子里好像亦有恨。

　　气氛好像冷了下来，黎泽情绪有些不对，以我目前跟他的关系应该也问不出什么，他也有些坐不住，起身给我们留下一句“我还有事”便离开了。

　　这次我没再拦他。

　　直至今日我才明白黎泽为何待我这般亲厚，除却我救过云谏，还有一点就是，我做了他无法做的事。

　　我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亦不知他们几人究竟何时何地结了怨，但我能在执行计划的同时帮他们二人出气，这让我很高兴。

　　黎泽走后，亦欢送了我一把扇子，她告诉我：“弗若，你神力丰厚，定能将这把扇子的效用发挥到极致，好好保护自己，别受伤。”

　　这礼颇重，我有些不好意思收，但一向温温柔柔的亦欢却是难得的执着。

　　难不成她也与那二位有私怨？

　　这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会与整个光明殿为敌？

　　我收了礼，便暗下决心，日后更要尽心尽力地找茬才是。

　　“亦欢，你做的糕点真好吃。”均是清甜可口，唇齿留香。

　　真是可惜了，她的手艺居然要埋没在光明殿。

　　“你喜欢吃，我日后可以常做。”

　　“不麻烦吗？”这救命恩花的待遇也忒高了些。

　　“不麻烦的，师兄……跟大师兄不吃这些，你能喜欢我也很高兴。”

　　我震惊了，这么多年，云谏都不吃亦欢做的食物吗？一场恋情让他高贵了？难不成是要在心爱之人面前保持神的形象？

　　我不太理解，还有黎泽。

　　只是我连自己门前雪都没扫完，旁人瓦上霜我又能做什么呢？

　　天道说，云谏跟亦欢是佳偶天成，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我能做的不多，他平安就好。

　　我自上次大闹梨园后消停了两日，不久云谏找到我，问我可愿陪他去吊诡林。

　　我当然要去。

　　我要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