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故人》择黎

21、番外·重逢（换视角）

　　明筝并不想体会长生不老是何感受，临苍境没有日夜之分，总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雾，迎面袭来一股沁人的凉意，比往生海还要冷。且这里十分荒凉，人间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穷，可好歹还有四面墙壁，临苍境却只有看不到边界的白雾，还有用白雾凝聚成的可用来沉睡的床，真是寒碜得叫人惨不忍睹。

　　明筝只觉得白胡子老头儿这天道当的委实憋屈。

　　天道的日常：去看苍生井，打坐，同她说话。

　　而明筝的日常比天道少了一样，她是要留在临苍境的人，不适合通过苍生井去看那些她熟悉的人，无牵无挂，她才能安安心心守在这一方天地。

　　镜花水月一场空，何必徒增妄念？

　　天道听了她的话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明筝知道天道不好对她的行为做出评价，说的好听叫通透，说的不好听叫逃避。

　　她大部分时间在沉睡，大抵是受天道的影响，她一来这个鬼地方忽的变得无欲无求起来，自然，也跟临苍境草都没有一棵有关，别说是口腹之欲，除了跟天道唠嗑，她连个解闷的对象都没有。

　　太磕碜了。

　　“天道，您不觉得无趣吗？”明筝已经忘记这是自己第几次问出这个问题，天道无不无聊已经不重要了，临苍境要是有土，把她埋下去，估计草都能长多高了。

　　天道向她翻了一个白眼：“不然你能来这里？”

　　哦，这倒也是，当年她以身为祭陨落后，天道被她强大的怨气所吸引，当他告诉她，她只是云谏生命中的一个配角，是促进他和亦欢感情的工具后，她的魂魄不仅充满了怨气，还有不甘。

　　她想回去改变自己在云谏心目中的印象。

　　这时天道提出可以让她换个身份重返天界，代价是三年后她必须永生留在临苍境，陪他说话解闷，她在死后成功获得了长生不老。

　　真是让人……难以开心起来。

　　如若临苍境有苍黎境一半好，她都不会无聊到长时间沉睡，这里除了茫茫一片白雾，只剩一个白胡子老头儿，除了沉睡实在没有任何消遣的方式。

　　还有一事令明筝感觉十分复杂，临苍境灵气充裕，实在是一个修炼的最佳场所，她每日只单单沉睡，百年以后，神力都精进不少，这还真是一言难尽，让人不知所措。

　　虚空的撕裂让平静的临苍境发生了动荡，那一瞬晃的明筝还有些懵，她一回头时便彻底愣住，甚至还眨巴眨巴了眼睛，疑心自己想念太甚，出现了幻觉。

　　她每日强迫自己通过沉睡来抑制去苍生井的冲动，也知道日后再无相见之日，最好的方式是她不要再去想，早早的遗忘比日复一日的铭记却再也无法相见来的好。

　　可是她舍不得，在梦境里，她贪恋地将过往看了一遍又一遍，长生不老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寂寥，有朝一日，也许她会像天道那样，忘记她的朋友，甚至是爱人。

　　明筝起初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当云谏真真切切踏出一步后，她再也无法维持淡定，起身向他飞奔而去。

　　那一瞬间，关于记住还是忘记的问题通通都作废，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云谏为何会出现在临苍境，便已经紧紧抱住了他。

　　是真的，他来了。

　　明筝冰冷的指尖能够感受到自云谏衣袍下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意，泪意汹涌，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云谏哥哥……”

　　她真的很想他。

　　“筝儿乖，我在。”被拥住的云谏长臂回抱住明筝，她小小的一团，大半个身子都被他拢在了怀中。

　　那一瞬间，他的迷茫、他的怯意不治而愈。

　　筝儿是记得他的。

　　甜意自心底丝丝缕缕的蔓延开来，他好心情地弯了弯唇角，垂首吻了吻她的发丝，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筝儿乖，我在。”

　　他会一直在，他们再也不分开。

　　两人紧紧相拥，不远处的天道被忽视得彻彻底底，他看着比预料之中出现得更早的云谏，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后神情轻松不少，早来总比晚来或者不来好。

　　“咳咳咳！”天道重重咳了几声表示自己的存在，苍老的声音在临苍境回荡。而后融入云雾缭绕间。

　　云谏被那一声咳提醒了位置所在，怀中的人儿听到声音后想挣开他的怀抱，他将她的头往怀里摁了摁，然后抱着她的姿势没变。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声音的主人，那人苍老得像是一颗枯树，露出的皮肤皱皱巴巴的，发须皆白，叫人看不出年岁，身上散发出的威压比魔尊更为骇人。

　　他想起了两次出现在梦中的那道苍老的声音。

　　“我来了。”云谏抬头，直直对上天道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态度不卑不亢，立于云雾缭绕间更显鹤骨松姿。

　　他从不信世上有那么多巧合，可是他要找筝儿，便只能顺着那道声音去苍黎境、去虚空之后。

　　天道见他如此沉着，眸光中不由带上了几分欣赏之色，数千年啊，不愧是他花了数千年认定的继承人。

　　天道抚着银白的胡须，哈哈大笑起来，不吝赞叹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甚至比我预计的来的还要快。”

　　“然后呢？”

　　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总归有目的。

　　“世间万物自有限制，三界之内大多限于寿命不够长久，即便是神仙，活到一定年岁也会陨落，吾乃天道，不死不灭，虽凌驾于三界之上，亦有限制，只能囿于这方寸间。我记不得自己活了多久，也记不得自己曾经是什么身份，爱过谁，又被谁爱过，那些曾刻骨铭心的记忆被临苍境的白雾冲刷的一干二净……”

　　天道自来熟的讲述着他的过往，被云谏摁在怀里的明筝终于咂摸出几分不对来，天道为何跟云谏一见面就说这些？

　　而云谏淡漠地听天道讲述他被困在临苍境有多久。

　　天道对云谏敷衍的态度毫不在意，他有一种即将得到自由的喜悦，甚至看着相拥的两人，眸中除了茫然还有一丝羡慕。

　　“云谏，你比我幸运，所念之人即在身侧。”

　　云谏听了天道的话，忽的有种预感，他大概回不了天界了。

　　“自你撕破虚空的那一刻，你便接替我的职责，成了新的天道，云谏，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云谏希望能与明筝永远在一起，不分离，他们在临苍境不死不灭，真的是永远在一起了。

　　“小明筝，老头子便先走一步了！”白胡子老头儿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散于茫茫大雾中。

　　明筝这一瞬的感觉不知如何去形容，她曾问过白胡子老头儿为何不去三界，老头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你以为我不想出去吗？我若没找出下一任天道，便无法离开临苍境一步。再说，我作为天道就算离开临苍境了，一身神力会化作乌有，成为世间的一缕清风、一滴雨水，化作他物，一切归于起始。”

　　听了老头儿的话，明筝曾以为她的余生将会与他在临苍境相依为命，毕竟做过至尊，谁又愿意化作尘埃，一切从头开始呢？

　　天道凌驾于万事万物之上，却终其一生出不了临苍境。

　　老头儿最终选择了自由。

　　“你不该来的。”明筝的声音有些闷，替云谏感到可惜，如果不来临苍境，他便会留在天界，身份尊贵，仙生足够长，能做许多事。

　　天道虽是至尊，可没有自由。

　　“可你在这里。”云谏有些不高兴明筝的话，他怎么不该来这里啊？他在世间磋磨了百年，心血都快熬干了才知道她的去向，他是心甘情愿来的这里。

　　“你来临苍境，天界怎么办？”

　　明筝还以为云谏根本不知道来临苍境的后果。

　　“天界自有合适的人去守护，我道心不稳，守护不了那么多人。”

　　云谏说这话时目光灼灼看着明筝，眼中的情意炙热而浓烈，像是一团火焰，明筝对上去，只觉得那团火焰要将她燃烧殆尽。

　　她晕晕乎乎的被云谏吻着眉眼，细密的吻渐渐下滑，落在她的唇瓣上，然后没再离开，明筝第一次发现向来处变不惊的云谏也有这样急切的时候。

　　云谏一挥袖，自须弥袋中取出一架床来，他弯腰将明筝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床榻，床幔被掀开，明筝整个人陷入柔软的被褥中间，正当她感动终于不用睡硬邦邦的用冷雾做的床时，一抬头，居然看见云谏在解衣服。

　　要不她回避下？

　　可她刚挣扎着准备起身，却被云谏按住，接下来便是晕晕乎乎，最后明筝累的上下眼皮打架直接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