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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吃醋(换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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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帝提出比试前,云谏从未怀疑过这场宴会的用意。
筝儿好像很喜欢这个宴会。
云谏弯了弯唇角,她乖乖跟在他身边,一如从前。
可他那不识眼色的表妹见了筝儿就像是老鼠见了糖罐子,他正想将她安置在他旁边,却被瑶华抢先一步提出,还未等他说出类似拒绝的话,就见她挥了挥手,面上露出欣喜快活的神情。
“云谏,我跟瑶华走啦!”弗若挥挥手,与瑶华一道往对面去。
云谏嘴角的笑意僵住,却只得无奈叹气,他现在还没有立场将她留在身边。
两个小姑娘一会儿吃桃,一会儿啃梨,皆垂着头,凑得极近,窃窃私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云谏心中咕噜咕噜的冒着酸泡泡,目光却总若有似无地落在弗若身上,眼前的笑容渐渐与记忆中的笑重合起来。
若没有那场连他都左右不了的意外,她该一直这么快活。
当殿内有人提及用比试来助兴时,他还未有所警觉,毕竟宴会有不有趣他并不关心,他关心的人在对面,在吃梨,一口咬下去,他能看到她圆鼓鼓的腮帮子,他的筝儿真是可爱。
“你便是弗若?”
天帝的声音打断了云谏的视线,他一转身便瞧见舅舅笑眯眯的模样,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弗若对此也很意外,她忙将啃了两口的梨塞入瑶华手中,向天帝行礼问好。
仙魔大战在即,天庭可用之人不多,俞彦、扶翎早已陨落,就连年纪轻轻的明筝,也在两年多前战死。天界不能失守,可如今天界可以一战的唯有云谏、黎泽二人,亦欢是凤族公主,此次仙魔大战凤族会与天族同仇敌忾并肩作战,自然没有还让凤族公主上战场的道理。
正当天帝忧愁可用之人不多时,重明承和却来天宫求见,说实话,他也十分瞧不上这二人的虚伪怕事的怯弱模样,可他面对他们二人时的心情又很复杂。
紧要关头,他们作为主将之一眼睁睁地看着战友以身为祭却没有任何表示,甚至偷偷远离生祭中心。可若不是他们因为贪生怕死,而在明筝面前故意夸大东边的惨烈程度,那场战争,陨落的很有可能就是云谏。
他一方面心痛一位上神的陨落,另一方面却在卑劣的庆幸,还好是明筝。
重明承和二人说他们举荐光明殿的弗若仙子上战场,其实那二人抱着什么心思他一眼便知,在桃园梨园看管果树的这两年,他们的心思依旧如地沟里的老鼠,阴暗得叫人厌恶。
这样的人即便是上了战场,能不能退敌他不知道,说不定还会趁机给云谏下黑手。
云谏说的对,关于重明、承和是他处置不当。
天帝是听说过弗若的,当时云谏带回一女子的消息在天界传得沸沸扬扬,连他都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怎的想起将那姑娘带回天界?”
“在苍黎境,我神力受到压制,是她救了我。”
他正好奇,这姑娘是多有能耐,居然能从凶兽手中救下云谏,可外甥的一句话让他听得心惊。
“舅舅,她就是我要找的?花。”
天帝到现在都还记得云谏当时泛红的眼眶,他从未放弃过寻找明筝。
可作为一位长辈,天帝考虑不了太长远的事,他只想云谏能够活着下战场。
若是弗若真能够比肩云谏、黎泽,那便是意外之喜。
云谏大抵猜出了天帝的心思,他心脏滞了一瞬,一股凉意直从脊背爬上天灵盖,他起身,说:“天帝,您若想看比试,云谏可以为您展示。”
他的阻止没有起到半点作用,那二人像是看不到他的眼色,一个敢问,一个敢应,众仙皆在,他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驳了天帝舅舅的面子,只好另想他法。
若是平时,他看到筝儿像只得意的小狐狸故意炫耀她的神力,他会觉得好笑。可是现在,他却是如何都笑不出来的。
在重明与承和齐齐向她展开攻势时,他知道,若是筝儿能够轻而易举打败他们,天帝定不会轻易放弃让她上战场的想法。
她不能上战场,他承受不住她有任何意外。
云谏脑中紧绷着一根弦,在如此喧嚣热闹的境况下,他却像是处在雪山之巅,只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在确保她不会被人所伤的情况下,云谏没忍住出了手,阻断了她本能战胜重明承和的最后一招。
若他继续,这场比试会变成他们二人的斗法。
可他对上了一双眼睛,一双闪烁着熊熊怒火的、委屈的、又带着令人心惊的执着的眼睛。
她想赢。
她生气了。
云谏开始慌乱,尤其是她在比试结束后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回到了瑶华身边,她不记得过往,不记得他。云谏不敢想,若是筝儿对他生了厌,不再理他怎么办?
她果然气得不想理他,宴会结束后她拉着瑶华,两人目不斜视就想离开。
脑中的弦将断未断,他从瑶华手中抢过她,直到把她带回光明殿后才松了口气。
她一路挣扎得厉害,显然已是气急,他到现在都分不清,筝儿究竟是带着过往记忆归来,还是早已忘却前尘,只知自己是一株?花。
也许她不记得过往,不记得那场仙妖大战,他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午夜梦回,细节一遍遍在脑中回放,他一睁开眼,便看见狭小的空间内,筝儿浑身冰冷、无知无觉地躺在他身旁。
“弗若,近些时日你就待在光明殿里,哪里都不要去。”
是他疏忽大意,没能及时认出她,他以为以他的能力可以在天宫保她无虞,却忘了有些麻烦一旦沾染上便后患无穷,他自然也没想到,他的舅舅居然动了让弗若上战场的心思。
云谏以为他将人放在光明殿便已是表明态度,他不过出了次门,前脚刚走,天宫便有人带走了筝儿。黎泽找到他时,他大脑一片空白,抬脚便往天宫去。
筝儿不能再上战场了。
他在大殿门口撞上了她,她满脸洋溢着笑意,似乎心情没受任何事情影响。
他只匆匆交代了句:“回光明殿,黎泽会守着你。”
这一次,谁都不能把筝儿从他身边抢走。
云谏进入紫薇宫后,天帝正坐着喝茶,他是大步匆匆闯入,仙侍都还来不及禀告。
见到外甥的那一刻,本了却一桩心愿的天帝忽的提起一颗心,茶水呛在喉中,他忙咽下去,忍住咳意,他眼神飘忽明知故问道:“云谏来了?”
“舅舅,弗若不会上战场。”云谏开门见山表明来意。
自昨日宴会天帝便看出云谏对弗若上战场的抗拒,他很是不理解:“你怎知她不会?云谏,她已答应我。且有一事令我不解,你为何这般抗拒她上战场,我昨日便看出,她的能力几乎可与你比肩,她并不抗拒,有她在,我们也多了几分胜算。”
云谏抿着唇,他暂时还不能告诉天帝弗若就是他苦找的筝儿,一切都是未知,脑中那道控制他的禁锢,筝儿死而复生变作?花,她又好像忘记前尘旧事。
种种未知叠加,令云谏不敢轻举妄动,他既怕筝儿会再度消失,更怕她上了战场因他受累。
所以他只是将脊背挺得笔直,固执地表达他的意思:“舅舅,她不能上战场。”
天帝就不明白眼前的人怎么这么犟,就算弗若能力堪堪比上亦欢他也能甘心放弃,可她却拥有可与云谏一战的能力,这让他如何放弃?
“云谏,舅舅知道,她在苍黎境救过你,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将她带来天宫,自然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可她有着不凡的神力,等她下了战场,有了军功后我会赐她神位,她就算不打算回苍黎境,也可在天界受人敬仰。你若担心她上战场受伤亦或是陨落,那样你便不能通过她找到筝儿,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便更无须担心,我会随着你们一同上战场。”
天帝长舒出一口气,拍了拍外甥的肩,保证道:“你放心,我会让你们平平安安的归来。”
这次就算是非得以身为祭才能击退魔尊,那也应该是他去才是。
天界需要年轻人,他也不能让扶翎绝后。
“舅舅,你不懂,她不能有事。”
见外甥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固执模样,天帝头疼得厉害。
“她已同意……”
天帝本想说人姑娘是同意了的,你不能总是做人家的主。
没想到这句话却成功点燃了云谏的怒火,他的面色冷的可怕,冠玉面庞像是附着了一层冰棱:“同意?她知道什么?以她的能力,她在苍黎境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她根本不知道战场是什么样!让我猜猜,这次又是谁出的主意让弗若上战场?是重明?还是承和?亦或是其他人?”
云谏越说越觉得讽刺,一群废物,大战在即,不知道为天界出一份力,反而心思险恶地将主意打到了一个姑娘身上。
他心中罕见地生出几分戾气。
天帝眼皮跳了跳,忙咽了口茶水来润泽已经干的快要冒烟的嗓子。
“云谏,你别这样,弗若神力非凡,有她在,总归能助你一二。扶翎只你一个孩子,你叫我如何放心?”
天帝说完这话后,云谏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开口说话都带着冰渣子:“所以您就默认他们骗筝儿以身为祭?”
天帝嗫嚅着嘴唇,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事实大概就是这样,除了当时有预感天族、魔族终有一战,需得留下两个可用之人。还有一点原因是,他几乎是默认了重明、承和二人欺骗明筝以至于她以身为祭死在了战场上。
俞彦、扶翎为保住天界而战死,他必须保住他们的血脉。
看见敬重的舅父面上露出的理亏之色,云谏抬眼望向他,一字一句十分郑重道:“我不需要筝儿以身为祭,我想要她活着。”
“我宁愿死在战场上的是我!”
“啪!”云谏话音刚落,天帝便被他这句话刺得红了眼,他抬手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力道之大,手掌都在发麻,他的整只手都在颤抖,最后颤着声骂道:“混账!你说这话对得起你爹娘吗?”
“可是舅舅……”那一巴掌力道之大,云谏白如冠玉的面颊上很快浮现出一个红肿的掌印,甚至嘴角还溢出一丝血迹,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抹嘴角,眼尾通红地看着天帝,“若是筝儿不见了,我该去何处寻她?”
这话显然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纵使是天界之主,仍有许多事是他无法做成的。
明筝陨落后,云谏昏迷了数日,明筝毕竟是他看重的后辈,仙妖大战又为天界立了功,眼看那小姑娘的陨落对外甥刺激这么大,天帝便让黎泽带他去看了明筝的命石。
那块命石透明却无光泽,没有任何力量涌动,那几日,他想了许多办法,翻阅古籍,召集众神,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法子他都试了一遍。
明筝消失了。
消失得彻彻底底。
那时他不敢将真相告诉云谏,白日里见到云谏后,发现他面色虽是憔悴,却没有悲痛欲绝的意味。天帝当时还松了口气,认为再多给些时间,明筝的陨落带给云谏的伤痛很快就能过去。
直到有一日,他发现了本该在光明殿休息的云谏去了往生海。
他当时还以为是巧合,直到他守了数日,发现云谏日日都去往生海时,头皮都在发麻,尤其他在往生海看到了那个明显换过的棺椁后,那种惊悚感达到了顶峰。
天帝这才意识到,他对这个年轻有为的外甥并不算了解。
他不知道云谏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会做到什么程度。
天帝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有一日云谏告诉他,他要离开天界一段时间。
再后来,他带回了弗若,带回了世间唯一一株?花。
世有?花,上古神之女所化,寻之,可窥殒神所踪。
他见过这条记载,只是古籍上只提了一句?花可窥殒神踪迹,并未提及?花所在何处,再者古籍古籍,这么久的年份,谁知那?花可还留存于世间。
天帝没将这条记载放在心上,云谏却闯入苍黎境,带回了?花。
云谏对明筝的执念愈发的深。
天帝只能苦口婆心劝道:“你要找筝儿,总得活着回来不是吗?云谏,你不想活着回来亲自去找筝儿吗?”
云谏想,他有太多的话想问明筝,也有太多的话想告诉明筝。
可他态度还是很坚定,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天帝只能挥挥手让他先回光明殿。
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弗若那个小姑娘身上,希望她能说服云谏。
弗若当然能说服云谏,换句话来说,云谏的意见根本左右不了她。
云谏就算不让她上战场,以她的能力,只要她想去,没人能拦得住她。
再者,届时战事起,除却太子无崖,能者皆需去与魔族一战。
而无崖打不过弗若。
弗若能想到的云谏自然也能想到,他还不明白弗若为何会坚持上战场。却也知道,与其他前脚刚走,她后脚便跟上,不如带着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怎么也比让她独自面对未知风险来得好。
“那就留下来,跟在我身边。”
那就留下来。
他会护她无虞。
弗若定下上战场的事后,她需要去跟她的朋友再聚聚,云谏也能够理解,他也希望她能对天界多些归属感,毕竟他始终记得她说过要走。
他想让她对天界多一些留恋,但没让她把留恋放在别的男人身上。
尤其是无崖。
谁知道他对变成一朵花的筝儿有什么心思?
不过是一件护身法器,只要他有,她想要什么都可以。
无崖真是多此一举。
心里咕噜咕噜冒着酸泡泡,云谏舌尖抵了抵发酸的牙根,问她:“你的意思是,若是瑶华不曾给你法器,你便会收无崖给你的法器?”
他问出这番话后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希望她能斩钉截铁地给出一个回复。
可他没等到,她反而还很认真地思索起来。
一股恼怒直冲天灵盖,他连答案都没等便气冲冲地离开了。
没良心的小狐狸,她要什么他没给过?
不过是一个没见过几面的男子,一件法器便能将她轻松收买。
战前那一晚,云谏第一次体会到他上战场时舅舅的心情,就算是千叮咛万嘱咐,还是悬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总怕有意外发生。
有神皇鼎,此次又有天帝亲自出征,士气鼓舞振奋不说,再加上云谏、弗若、黎泽皆去神皇鼎修炼了一年,效果显著,中间虽受了些小伤,但成果喜人,妖王已除,魔尊被封印。
云谏对天界的责任也已尽到,他琢磨了数年的结论也可以实施起来。
他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对明筝态度产生变化的,一到夜间,心中怪异便会愈加明显,他察觉出不对来,他爱的分明是筝儿,可脑海中那道禁制却不停地告诉他,他爱亦欢。
他怎么可能不爱筝儿呢?
筝儿就像是他的心脏,他们早已密不可分。
他试图挣扎,去摆脱那道声音,可越是挣扎得厉害,他对筝儿的记忆就会慢慢变少,甚至那些记忆会无限放大筝儿后来的疯狂。
他夜间在书桌上,墙上,一遍又一遍地刻下“爱筝儿”的字样,企图唤醒他白日的记忆,可他白日看了只会感到迷茫,他爱筝儿?可脑中的声音却告诉他,他爱的是亦欢。
越到后来,他发现他居然会对筝儿口出恶言,云谏不能接受那样的自己,他试图减少两人的见面,尽可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后来仙妖大战在即,他忙着备战,他在东方,明筝在西方,那时他想着让她避开主力军,总归会没事的,甚至怕再度说出那些刺耳的话,他没去见她,也不曾对她说过一句话。
那时战况险恶,他甚至在想,他若陨落,筝儿该怎么办啊?
后来他活了下来,筝儿陨落了。
那一瞬间他的悲痛冲破禁锢,被埋葬的爱意疯涨,若非昏迷,他恨不得当即随她而去。
可他醒来后,那道禁锢又出现了,索性他即便是不记得对筝儿的爱,也还记得她用生祭的代价替他搏了一条生路。
他想找回她。
光明殿的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黎泽,他偶然回神,痛苦又欣喜的发现,他脑海中有关明筝的记忆在不断复苏,甚至在苍黎境内,他没有感到一丝禁锢的存在。
他不司职便能拥有有关筝儿的记忆,那他不做战神呢?
他的这个想法越浓烈,那道禁锢的力量便越是微弱。
是以大战结束后,他安置好了疲惫的弗若,正准备即刻去找天帝,却被她叫住。
她的神色不太对,像是有事要说的样子。
云谏敏锐想起她曾说过要离开的话,是以他匆匆丢下一句“明日再说”便飞快离开。
天帝起初不同意他放弃战神之位,眼下既已平定战乱,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便是个不需做实事的尊位。
“舅舅,我找到筝儿了。”
云谏面上的欣喜是那么明显,明晃晃的看得天帝眼睛一酸,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虽是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允了外甥的请求。
云谏从天帝那里离开后,面上的笑意就没停过,心中的喜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炸开成一朵朵甜蜜的花。他要告诉她,他爱她,至始至终爱的都是她。
他不做战神了,日后无论去往何处,他都要守着她,再也不分离。
他们最好先成个亲,给舅舅敬酒,然后去游玩。
最好再要个孩子,像筝儿那样可爱又胖乎乎的小狐狸,那样他和她才有更深的羁绊。
“弗若,我给你说……”
我知道你是筝儿。
他刚踏进帐篷,一句话都未说完,便惊恐地发现她的身体在逐渐变得透明。
云谏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思考变得格外艰难。
“筝儿!”
他边出声边飞快向弗若奔去,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就能将她拥进怀里了。
可他分明跑的那样快,却抱了一怀空欢喜。
他的筝儿,彻底消失了。
她刚才哭了,她分明想对他说什么。
她是不是一直记得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