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有欢》绿头青蛙

1、交换

　　在我十八岁那年，我的妹妹被换走了，更准确地说，是我的亲生妹妹回来了。

　　我叫郁清穆，我妹叫郁清文，小时候别人听到我们的名字还以为我们是两个兄弟，我妹也对这个中性的名字不满许久，谁知今天她就要直接换掉这个名字，理由是，她是假千金。

　　自我记事以来，郁家两位小姐，大小姐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大后更是貌美无比；二小姐虽也漂亮，但实在是一节朽木，她不喜读书，说话直来直去，但好在成绩尚可，父亲打算直接将她送出国去。

　　彼时我们姐妹二人初升高三，我只比清文大了两分钟，我们是双胞胎，但脾性实在不符，长相也不一致。

　　我遗传了妈妈的美貌，也遗传了爸爸的温文尔雅，而清文似乎与他们没什么相同的，从小到大流言蜚语不少，但我们四个对此嗤之以鼻，双胞胎嘛，还能抱错不成？

　　可事实证明，真的可以。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和妹妹从学校出来，就见司机李叔叔一脸严肃地告诉我们，家中有客人，让我们小心说话。

　　当时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当有人要托爸爸办事，直到车开到家门口我才知道事情并不简单，我家的院子里停了一辆很陌生的桑塔纳，与周围的风景和我们此时乘坐的车辆格格不入。

　　清文戳戳我，我看到她眼里的不安，我冲她摇摇头，事出反常必有妖，顺水行舟就是。

　　刚走进院子，我无意间一抬头，看到原本是客房的阳台处站了一个女生，更让我大骇的是，她同我竟有七八分相像。

　　“姐。”清文的声音传来，我安抚地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从小传到大的身世，竟真如外人所说那般不堪吗！

　　我不敢再想，拉着清文匆匆进门去。

　　进门先换了鞋，我对着清文耳语：“不管一会儿有谁要说些什么对你不利的话，先拖延时间就是，我会帮你的。”

　　清文点点头，已是满脸泪水。

　　“别哭。”我拍拍她的手，替她把眼泪擦掉，然后大步走进客厅。

　　“爸爸，妈妈，我们回来啦。”我尽量装出和平时无二致的声音，定睛一看，沙发上坐着四个人，两个是我的爸妈，另外两个则是从未见过面但乍一看有些熟悉的一对男女。

　　“清穆，带着妹妹先上楼，爸爸和叔叔阿姨聊点事情。”尽管我爸强装镇定，我还是看出他脸上的不情愿。

　　“好。”我说完冲着另外两人一笑就准备走。

　　“等一下！”那个陌生女人喊了一句，我明显感觉清文拉我的手紧了一下。

　　“阿姨，有什么事吗？”我仍是笑眯眯地转头，她则是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指着清文问道：“她就是清文吗？”

　　我皱皱眉头，仍然好脾气地回答她：“是的阿姨，她是我的妹妹郁清文。”

　　我着重咬了“郁”这个字，说话间我又扭头看了清文一眼，突然大惊，我知道那对中年男女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他们的眉眼和清文十分相似。

　　我不愿意相信，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正沉默间，我妈开了口：“你们都看到了，清文过得很好，所以请回吧。”

　　“不，她不是清文，她是我们的小悦。”那个女人哽咽着开了口，男人也红了眼眶。

　　我打破僵局又问道：“妈妈，楼上客房的女孩是谁？”

　　“我是柴小悦。”

　　没等妈妈开口，楼梯上出现了一个女生，就是刚才那个与我有七八分相似的人。

　　“姐姐，我回来了。”她边走下来边给了我一个拥抱，顺便挤开了一直拉着我的手的清文。

　　我不动声色地挣开她的拥抱，她皮肤很细腻，手指细腻白嫩，而那对中年男女穿着也并不便宜，我猜他们处于社会中层。

　　看来这些年，柴小悦过得不错，看她刚才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样子，我也知道，她从小到大的教育也接受得很好，若真要交换，我也能放心。

　　可我怎么舍得我的妹妹离开我去别的家庭，他们家再好也远比不上我们家，我和清文上的是贵族学校，一年学费也要近百万，更别说课外接受的辅导费用。

　　“清文，你过来坐着，清穆，你今天不是还有马术课吗？收拾好装备让李叔叔送你去上吧。”妈妈又开口说道。

　　我正准备找个理由不去上课，清文突然拽了拽我说：“姐姐你去吧，我在家等你，你晚上想吃什么？清蒸鱼可以吗？”

　　我看着清文坚定的眼神，就知道她要过这一关了，我压下心中的不安，对她点点头勉强笑了一下。
　　“好啦姐姐你快去，我让王阿姨做好等你回来。”

　　马术课上得很心不在焉，我甚至险些从马背上跌落，没滋没味地下了课后，李叔看出我的急迫，一路上把车开的飞快。

　　那辆桑塔纳不在了！

　　我急匆匆地推开门进去，胡乱换好鞋就跑进客厅，没看到任何人，我又跑上楼，正撞上妈妈洗完手出来，她惊讶地看着我，没等她开口，我就问道：“清文呢？”

　　“什么？”她没回过神来。

　　“我说清文呢？”我又问了一遍。

　　“我在这。”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才终于放下心来，环顾了一圈又问道：“他们呢？”

　　“走了，明天带着清文去做亲子鉴定。”

　　我气结，但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其实就算不做DNA，明眼人也看得出来谁是亲生的，谁不是。

　　只是我太自私，不想我的妹妹离开，可我也无法阻止真正的“郁清文”回来，因为这本就是她的生活，本就是属于她的一切。

　　别说她现在以礼相待，就算她大吵大闹、悲痛欲绝也都是应该的，因为这一切原本都是她的，而不是柴小悦的。

　　还是清文将我从这段杂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拉着我的手笑着说：“没关系呀姐姐，就算我走了也会和你保持联系的。”

　　我更想哭了，还没说什么，妈妈就开口道：“清文，就算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养恩大于生恩，我们会按照原计划把你送出国，吃穿用度都是我和你爸爸来出，至于你的亲生父母那边，你就当做多了两个人爱你吧。”

　　我有忍住夺眶的眼泪，因为我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名字。

　　“妈妈，真的要把清文这个名字换了吗？”

　　柴小悦这个名字实在太土，况且我也没办法对着另一张脸喊清文。

　　“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决定只换姓，小悦的名字会改成清语。”

　　我点点头，这是最好的结果。

　　我转头看清文，她虽然是笑着的，但笑意未达眼底。

　　我拉着她在餐桌前坐下来，王阿姨已经做好饭了。

　　可妈妈却不坐下，她对我说：“清穆，我和你爸爸出去聊些生意，你和妹妹先吃。”

　　“好。”

　　可我怎么吃得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