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515、第63章 两间厢房

　　夜王离开了。

　　理由其实很正当，但苏璃就是觉得荒唐。

　　在兴岗府中寻了酒楼用膳时，一只信鸽从窗外落到夜王手中。苏璃认得这种信鸽，是宇文皇室豢养的一种灵妖，飞行能力极强，能分辨特定人物，因而成为长途送信的首选。

　　夜王也不避讳，直接打开了那张信纸，只消一眼，眉头便蹙了起来。他沉默了片刻，方才抬起眼，目光沉凝如水，看向苏璃与颜霜。

　　“西北急报。”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之感，“叶家小将叶启光，于前日遇刺身亡。”

　　苏璃执箸的手微微一顿。

　　叶启光？那个前段日子在战报中被褒奖，击退了草原蛮子的年轻将领？

　　夜王继续道，语速不快，却字字沉重：“凶徒不明，现场混乱。叶小将军一死，西北军心难免浮动，加之京城之变，纵使苏老将军与林老将军亲临，依然人心惶惶。边境刚稳的局势恐再生变数，朝中需要有人即刻前往坐镇，安抚军心，稳定局面。”

　　苏璃微微一惊，苏老爷子这位镇守西北边境二十余年的大佛亲至，都压不下局面吗？

　　“所以，夜王殿下作为蓝晶最高力量的象征，便是出面稳定军心的最佳人选。”颜霜已经明了这封密信的意义。

　　叶启光乃新晋的军方象征，他的死影响巨大，夜王身为皇亲，修为高深，地位尊崇，确实是前往稳定局面的不二人选。

　　可，苏璃心底却莫名涌上一股荒谬之感。

　　西北战事甫定，功臣旋即陨落；京中六皇子之案疑云未散，边疆又起波澜。这般接连的怪事，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拨弄是非。

　　叶启光的死，是否也如同那自缢的六皇子一般，只是某个更大棋局上，一枚被轻易舍去的棋子？

　　夜王的离开，是意外，还是某种必然？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命途，总在关键时刻，将可能的助力或变数轻轻推开？

　　西北的战事之乱、京城的朝堂暗流，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而夜王颔首道：“陛下密令，命我速往西北。福海之事暂告一段落，二位娘子可返家中，抑或留在福海，待我稳定局面，便再来与二位娘子汇合。”

　　而此时，颜霜望了正出神的苏璃一眼，平静道：“我与阿璃二人可进一步往黎川府探寻。我们二人皆亲身面对过息壤之力，对其颇有了解，可及时发现险情，自保无虞。待寻得真相，必将报予殿下；若无力应对，便待殿下归来商榷，殿下大可放心离去。”

　　夜王摩挲着茶杯，深深地看了颜霜一眼，才道：“既如此，黎川府之事，便只能托付给二位娘子了。若不可强求，切要以自身安危为重，一次不得可下次再往，身若负伤可就得不偿失了。待西北事毕，必来与二位汇合。我相信颜娘子能审时度势，预祝二位旗开得胜。”

　　“谢殿下。”颜霜还礼。

　　“谢殿下。”回过神来的苏璃亦是还礼。

　　夜王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毁了密信，喂了信鸽，将回信系在信鸽腿脚上便将之放飞。随后，他自身也起身便走，步伐依旧沉稳，却带着一丝少有的急促。

　　苏璃望着窗外兴岗府渐起的灯火，以及消失在夜色中的夜王，轻轻呼出一口气。

　　命运的织机似乎正在加速运转，每一根丝线的抽动，都牵扯出更深的迷雾。前路，似乎更加莫测了。

　　“不过，也便只剩你我二人了。”苏璃对颜霜笑了笑，只是笑得还是有些勉强。

　　“阿璃可是忧虑这一切都太过巧合？”颜霜早便觉得她状态有异，便问道。

　　苏璃唇边的笑意淡了下去，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她转回头，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酒楼窗外的万家灯火上。

　　明明已经决定好了，但在变数到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去想，一旦信马由缰，便很可能又背离原先的初衷。

　　“我是如此想的。”苏璃道，“洛魂曾在黎川府屠灭了袁家，这是一早就知道的事；而此次福海郡息壤之力的爆发，将我们引至黎川府，固然是巧，但也无甚离奇；此时，你我的秘密不宜展示给外人，便有蓝晶西北之乱引走夜王殿下。每件事都合乎常理，可若将之罗列在一起并相互关联，便总感在时间节点这方面巧过了头。

　　“以及，黎川府是最有希望寻得洛魂记忆的地方，我必须去面对。虽然无从得知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但此前，这是我唯一必须要做的事。”

　　说着，苏璃也重新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便是不再管顾那些纷乱冗杂的思绪，去往黎川府寻求洛魂记忆，这是自己唯一要做的正确的事。

　　颜霜静静听着，此前并未出声插话，现在也是安安静静的，并不急于一时空泛的安慰。她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苏璃置于桌面的手背上，微凉的指尖，亦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世事如棋，次局常新。纵有暗手布局，亦非算尽所有。”她的声音清冽如泉，于沉静中流淌，“诸事之谜尚未可知，此时断言命途已定，为时尚早。不论如何，亦有我与你一同分担。纵前方迷雾重重，你我携手，便是一灯能破千年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在你身边，仅此而已。”

　　苏璃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反握了回去，巧笑嫣然——

　　“那今晚霜儿也能在我身边吗？”

　　颜霜神色淡然地抽回了手，起身道：“早些歇息吧，养足精力，快些抵达黎川府。”

　　“那我等霜儿主动的那一天。”苏璃依然是嘻嘻笑着。

　　颜霜顿了顿步子，旋即更快地离开了这厅堂。

　　苏璃也放下筷子，不急不缓地离开此处。她自然瞧见了方才霜儿面上的微红，故而倍感有趣，如今试问是否大被同眠更多的只是为了调侃，若是霜儿真应下了，不知该怎么办的，恐怕就是苏璃了。

　　啧，苏娘好霜罢了。

　　……

　　在颜霜去寻小二付账时，还发生了恶霸妄图强抢民女这般喜闻乐见的故事——当然，仅仅对她们这般有能力反抗与拒绝的人来说是喜闻乐见的，对于绝大多数常人，这是恐怖故事。

　　只是，颜霜蹙眉还尚未开口，便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楼下的仙子，对，就是面若寒霜、美若天仙的这位，已是名花有主。奉劝你们这些没点儿眼力见的，趁早找块豆腐撞死算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如何敢腆着脸上前去恶心人？”

　　苏璃那带着十足惫懒的嗓音自二楼飘下，不大不小，却清晰地盖过了楼下的骚动，引得众食客纷纷抬头。

　　只见一位容颜昳丽的少女，正没个正形地倚着栏杆，红衣似火，眉眼间尽是漫不经心的戏谑。

　　她甚至没看那几个脸色犹疑的恶霸，目光只落在颜霜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

　　在此地界，那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何曾受过这等奚落，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女子如此轻视，当即恼羞成怒，弃了颜霜，骂骂咧咧便要冲上楼来。

　　苏璃连姿势都懒得换，只随意地抬了抬手，指尖似有微不可查的寒芒一闪。

　　咻咻——

　　随着破空之声的响起，冲在最前的两人膝盖处如同被无形石子击中，惨叫一声，噗通跪倒在地，抱着腿哀嚎起来。

　　虽不见血，但此刻大汉的哀呼之声，已经胜过了一切言语。

　　而后几人惊疑不定地刹住脚步，看着同伴的惨状，又望望楼上那依旧笑得慵懒的少女，一时竟不敢再上前。

　　这看似娇滴滴的少女，竟是修者！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她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移动分毫。楼内一时寂静，方才还存着些看热闹或别样心思的食客们，此刻皆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满了惊疑与忌惮。

　　修者，虽然不算少，但也并不算多见。尤其是场中其余几个修者，此刻更是倍感心惊——他们才是更能真切体悟到差距的人，这红衣少女，绝非易与之辈！

　　而苏璃并不看他们，依是对着颜霜笑，扬声道：“霜儿，付过账便开厢房吧，今夜不若在此休憩。”

　　而在颜霜越过那些还爬不起来的恶霸、步履从容地踏上楼梯以后，楼下才渐渐响起的各种低声议论。议论焦点，自然从最初的恶霸闹事，转向了这对关系亲昵的女子。

　　惊讶于颜霜之绝色者有之，慨然于苏璃美貌与武力者有之，对她们之间关系低声议论、面露异色者亦有之。只是，在此般实力面前，那些非议也只能是窃窃私语，而无人敢再上前置喙半句。

　　苏璃浑不在意那些目光，见颜霜上来，很自然地靠了过去。颜霜亦不善不避，肩头接住了苏璃的脑袋，二人便再度上楼，去往她们的客房。

　　“霜儿，我方才表现，可还能入你眼？”

　　“阿璃大显神威，可令人欢喜得紧。”

　　“我刚才都还没动手，要不我再下去和他们切磋几个来回，让你再多欢喜欢喜？”

　　“那倒不必，明日须得赶路。”

　　“那今晚……”

　　“两间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