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云》星垂千野

4、落魄少年

　　王家为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咄咄逼人的年轻人，不自控地想起了十年前的事情。

　　那会儿，成时远还没有满18岁。

　　王家为也还年轻，大学毕业没多久，不想依靠家里，非要出来创业。

　　两个人相遇那天晚上，其实非常狼狈。

　　成时远刚刚结束高考，晚上约好和同学一起庆祝。

　　刚出考场，正好遇见来接他的二叔。

　　二叔换了一辆新车，他还觉得很好奇，上一辆车也才换没多久，怎么又换了。

　　上车以后，二叔说高考太辛苦了，顺手递给他一瓶冰镇的汽水。

　　成时远受宠若惊，他没有丝毫的防备，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亲二叔会害自己，或者说，在他这个年龄，受到的最大恶意只是寄人篱下时二叔家人的不耐烦。

　　喝下那瓶饮料后，他无知无觉地昏睡过去。

　　再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很昏暗的房间里，手脚都被绑在了椅子上。

　　周围站了许多奇形怪状的人。

　　所谓奇形怪状，指的是穿着和发型，一看便知道是C市臭名昭著的那批混子。

　　他们的老大坐在房间正中，二叔跪在那人面前，已经鼻青脸肿。

　　看到这一幕时，成时远只以为他们是遇上抢劫了。

　　那些年C市的治安远没有现在这么好，城里分布着几大地头蛇，说难听一点其实就是当地的□□，这些□□表面上做着遵纪守法的生意，私下里干的全是违法乱纪的事。

　　成时远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他们的手段，只觉得倒霉，又觉得今晚他们叔侄二人不死恐怕也要脱层皮。

　　正惶惶不安的时候，却听他二叔说：

　　“这小子的所有证件都在包里了，您尽管调教，他就是您的人，和我家再没有一点关系。”

　　当中那个老大接过二叔手中一沓证件，细细翻看，突然挑起二叔的脸，甩了他一个大巴掌。

　　“你可真是个畜生啊。”

　　老大摇头啧啧称奇，转头对上成时远迷茫懵懂的脸，更觉好笑了。

　　成时远长得好看，稍稍够到些男人的成熟，但大幅度还保持着少年的稚气，像山里刚长成的青竹，看着坚韧，但脆弱易折，是“夜色”的客人们最喜欢的款式。

　　成时远浑身发冷，二叔被那一巴掌打得嘴角出血，再抬起脸时，仍旧挂着谄媚的笑意。

　　“您说得是，但我养这个孩子这么多年，吃我的用我的，我出麻烦了，小崽子总是要还恩的，彪哥您说对吧？”

　　“二叔……”

　　到这里，成时远大概都已经猜到了，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跟电视剧一样，也跟闹着玩似的。

　　“您不要吓我，您遇到什么麻烦，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希望可以劝服他二叔。

　　“呸，你在这里好好工作，就是给我解决困难了。”

　　二叔终于露出了那副恶毒但真实的嘴脸。

　　成时远心里一凉，明白二叔这是铁了心要抛弃他了。

　　“那总要让我知道，为什么吧，二叔。”。

　　二叔沉默了。

　　彪哥笑了。

　　“傻孩子，你二叔把你输给我们了，二十万，你看你多值钱。”

　　“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夜色’打工，什么时候还上这个钱了，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不！”

　　成时远没控制住，大喊了一声。

　　“我爸妈遗产都放在你那里的，二叔，二十万而已，光我家那套房子，就卖了不止二十万吧？我全部送给你好不好，你拿这个去还钱，我才刚刚高考完，我考得很不错，能考上C大最好的专业，我毕业了了马上就去工作，或者我边上学边打工，不会没有钱的，我求求你二叔，你不能这样对我！”

　　成时远用力挣扎，想要挣脱捆绑在身上的绳索。

　　二叔只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甚至连辩解的话都没有说，当着成时远的面撕了手里的欠条，转身离开，再没有看过成时远一眼。

　　后来的那几天，是成时远这辈子都不再想回想的噩梦。

　　二叔丢下他后，他就被送到了夜色的培训室——在一条排污水沟的旁边，一间狭小的房子，每天会有人给他们讲接客的技巧。
　　进来之前，成时远还抱着侥幸，期望只是苦力式的还钱。

　　但从培训一开始，他就彻底打消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开始计划逃跑。

　　终于在一天夜里，在所谓深入的培训即将开始之前，他找到了机会。

　　但是刚跑出去，和他一起被卖到这里的同伴就将他告发。

　　他被按在夜色门口。

　　距离他脸一指的距离，是一滩呕吐物。

　　而得知他被卖掉的奶奶和二婶，一直守在夜色门口，在冲上去时被高大的“保安”推倒，焦急绝望。

　　成时远恨不得炸了这片土地。

　　王家为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他面前的。

　　不管是18岁的成时远，还是28岁的成时远，不论王家为出于何种目的，他永远会感谢他。

　　在泥泞中拉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