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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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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间,蒋源就出现在了京城最顶级的青楼里。
不同于成淼淼去过的玉香楼,这家连名字都没有的烟花之所隐藏于一片竹林间,端的是文雅风流。
以往来这里,都是查案,今日蒋源却不想再查了,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老鸨见他公不为公,私不为私的,只能打起精神招待。
“去将你们这的姑娘们叫过来,”蒋源手里捻着一个果子,搓了半晌,远远丢到门外,惊起一片鸟声来。
老鸨不敢怠慢,赶紧上楼将才歇下的女孩子们叫起来,快手快脚地装扮齐整,去招待这位镇抚使。
钗环鸣珮,环肥燕瘦。
蒋源看着眼前一排衣着精致,容貌姣好,体态婀娜的美人,忽而觉得,能理解朝中大臣为何舍得来此处一掷千金了。
春睡未醒的笑场女子,着实别有风味。
蒋源起身来到众人面前,从一个又一个美人前缓步走过,眼睛从她们脸上掠过,心里极快地做着比较。
一样的肤色白皙,一样的笑靥动人。
只可惜了,脸上的脂粉太过腻人,闻着就觉得鼻子发痒。
他看着这些被人们吹捧夸赞的烟花女子,竟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生出用手去触碰的念头。
蒋源皱了眉头,手藏于背后狠狠摩挲几下。方才分明捏果子捏了许久,手指竟还有种软如棉花的不真实感。
老鸨见他面色不悦,便有些慌,唤了一个姑娘出来,给这位笑阎王跳舞助兴。
那笑容妩媚的女子腰肢才软下去,还没正式开始跳,就被蒋源喊停了。
“所有人都背过身,耳朵露出来。”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他来这,就是为了查案,单纯只是为了查找反贼的踪迹。
自然,这些姑娘的耳后与面部一样白皙,脂粉香浓。
老鸨见状,心下了然,这怕是耳朵有什么线索,“蒋大人,咱们楼里的姑娘都是好人家出来的,身上干净地很。”
蒋源挥手让多余的人都下去,随后从身上掏出那几张画像来,“这上面的人可曾见过。”
老鸨连忙摆手表忠诚,“蒋大人您知道的,我这儿向来只做熟客生意,不招待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蒋源才不管她说什么,本就是随便找的借口。
离开竹林,走在晃眼的天光下,蒋源才恍然意识到,他方才对着一众可以竞选花魁的美人,竟然无动于衷。
甚至有些厌烦。
莫七还在一边埋怨他,不该那么早叫停,他还没见过这馆里的女子跳舞呢。
“大人,你不近女色也就算了,兄弟几个还想着一饱眼福。”
“我不近女色?”蒋源诧异,镇抚司里事务庞杂,他忙得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哪来的机会近女色。
“你们几个还有空逛窑子,看来是差事不够多,”蒋源哼一声,翻身上马,留莫七他们暗自懊悔,不该多嘴。
才回衙门口,就见莫九在外等他。
“成姑娘方才醒来,闹着要走,”莫九小跑过来,急慌慌地说,“属下拦不住,后来拔刀了才把人逼回去。”
“她竟乖乖回去了?没再闹?”蒋源诧异,他以为成淼淼醒来回闹个天翻地覆,没想到这么快就放弃了。
莫九挠头,“属下在成姑娘的房门上和窗户上都挂了锁。”
真是让人头疼。
蒋源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他本不需要在意成淼淼的心情,更不需要发愁怎么哄好她。
诏狱里那么多犯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在意过哪个。
院子里静悄悄。
他住的地方向来安静,这几天多了人,便多了许多活气。
几个丫头不比锦衣卫,压不住动作,也压不住声音。
所以前几天时时都能听见有人在小声叽叽喳喳,或者吃茶倒水窸窸窣窣的动静。
今天却特别安静,好像少了好些人一样。
蒋源心里一紧,奈何莫九上的锁多,一时竟找不到哪个才是配门上这把的。
蒋源不耐烦了,站远一步,抬腿猛踹一脚。
不愧是经常去别人家里踹门的人,这一脚力气之大,径直让锁环从门上脱落下来,更是从房檐上扑簌簌掉下许多灰尘,掉了人一头一脸,呛地慌。
日光伴着飞尘泄进房间内,罩在那张简单的方桌上。
也罩在成淼淼身上。
她正趴在桌上发呆,脸上依稀能看出泪痕,眼睛又红又肿,嘴唇干出裂纹。
蒋源急慌慌将门踢开,还以为是个人去屋空的景象,不想成淼淼好端端呆着,侧脸压在手臂上,愣愣看着门口。
见他进来,也不说话,只是将脸扭开,换个方向看。
蒋源松了一口气,打眼一瞧,屋里干干净净,没少什么东西,可见没发脾气砸东西。
性子真好,连脾气都不会发,他不由得这般想。
桌上摆着一壶一杯,伸手摸了外壁,触手阴凉。
蒋源微微皱眉,招手将边上战战兢兢的如玉唤过来,“怎么不换温水来。”
如玉陪着成淼淼被关了一阵,早就吓坏了,哭着答,“门被锁了,奴婢们出不去,屋子里也没有碳。”
已经入夏了,去厨房提一壶水能喝许久,小炉子便许久不用。
哪料到今天突然失了自由。
莫九有眼力劲,知道自己办错了事,早在蒋源摸水壶的时候,就悄不声儿去他们当值的茶房提了一壶水过来。
水温晾得刚好,还捎带了一罐果子蜜,只可惜是柜子里的存货,他们一帮大老爷们儿,不爱喝这种甜丝丝的东西,就剩着了。
蒋源见状,嘴里非得多一句,“多事。”
说归说,手上却勤快,又是涮杯子,又是加蜜,确定不烫这才放在成淼淼脸边上。
可惜人家连个好脸都不给他。
见蒋源吃瘪,莫九赶紧拉着莫七,带着剩下的人,小碎步避出去了。
莫七还不乐意走,被莫九冲脑袋来了一巴掌,老实了。
见人都走了,蒋源不用端着了。
成淼淼将脸扭向哪边,他便转到哪边,来回转了好几次,也不嫌烦。
还是成淼淼先烦了,坐正了红着一双眼问他,“我师父呢?被你关在哪了?”
方才进门时蒋源没看清,听见她声音哑着,才发现她憔悴地厉害,头发上没插什么首饰,一头素发披在脑后。
嘴上干得裂开了口子,眼睛里密布红血丝,原本秀气的双眼皮也肿了,遮住了半双眼。
一看就是哭久了的样子。
将水推到她面前,“你先喝水润润。”
成淼淼不理会,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你对我师父用刑了?”
蒋源有点心虚,咳了一声,继续推水杯,“你先喝水,喝完我再和你说。”
成淼淼浅抿一口,润润唇就放下了。
蒋源都看在眼里,往上抬抬手,示意她继续,直到她一口喝尽又续了一杯。
成淼淼看着被倒满的杯子忍了半息,拿起,仰头,喝尽,放下,一气呵成。
“你把我师父怎么样了?”
听着声音好多了,眼神里瞧着虽有不悦和愤怒,却仍是灵动活泼的。
没有那种生无可恋的死寂感。
如果能不想着收拾他就更好了。
见他不说话,成淼淼急了,噌一下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前,探身问他,“我师父呢,你说啊?”
质问声又急又颤,蒋源抬头看她,果然在发抖。
她站起来,又俯向他,二人离得这般近,甚至能听见她牙齿在磕碰。
蒋源放松着肩颈,往后松松一靠,而后笑着说,“你问我,你师父的下落,那你便是在求我。”
“求人,有你这般求的吗?”
成淼淼看着他满是嘲讽的样子,眼里又蓄满了泪。
此刻也不顾什么形象,什么面子,直接用衣袖抹干脸,“那你说要怎么样。”
成淼淼身高五尺多,又长得纤细苗条。
蒋源看着她,忽然就想起了中午那场没能看成的舞。
心里默默比了一下,成淼淼看着比那女子更高些,只是到底是好人家的女孩儿,还是不如人家身段妖娆,表情娇媚。
“要不,”他鬼使神差地开口了,“你给哥哥跳个舞,我就告诉你。”
“怎么样?”
方才成淼淼是急得发抖,现在就是气得发抖。
几乎是咬着牙拒绝,“不会跳。”
“大人若想看,外头多少舞女歌姬,哪个敢不听话,何必要来找我。”
蒋源看她气鼓鼓的,好玩得紧,一下就笑了。
“她们和你不一样,”他的手指头开始发痒,不由得掐了几把,“不会跳也没关系,转几个圈,总会吧。”
成淼淼的脸色终于变冷,“大人原来爱看良家行娼伶之事。”
说完便要走,却听蒋源问她,“你要离开我镇抚司?不怕被你家找到嫁给老头儿?”
成淼淼冷笑一番,“蒋大人,嫁给老头儿做妾,留在你这做娼优,有何区别。”
蒋源见她真要走,长臂一伸将人拦下。
成淼淼要绕开,却被他隔着衣袖抓住了手腕,“真要走?”
上次便被这么钳制住,挣扎不开。成淼淼安静下来,心里却在盘算,若是偷袭,得手的可能性多大。
这人身上常穿着软甲,手上带着护腕,光靠簪子的话,怕是伤不到他。
想到这,她才发觉,今天起得急心情又不好,头上便光着,什么都没戴。
不免懊悔,以后脑袋上,怎么也得插几根东西。
蒋源牵着她不放,站起身来说话,“留下吧。”
他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来,又长于刑狱。
好好一句话,若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说来,便是情义缠绵。
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了几分命令的意味。
“你不让我走,也不关着我,到底要做什么。”
成淼淼一边说话,一边冲桌上伸手,趁他不备,拿起半满的茶壶来就要砸攥着她的那只手上。
小动作其实早被发现了,茶壶落下时,蒋源便将手猛地移开,只是忘了自己还牵着她,结果反被成淼淼拖慢速度,壶嘴便从他手臂上狠狠磕过。
有些疼,蒋源心想,下手真狠。
壶盖落到地上摔成几瓣,剩的半壶温茶水,一半泼在了地上,一半泼在了蒋源身上,水渍从胸前留下,一直洇到腰下边。
这人吃了一记打也不松手,成淼淼气得更狠了,直接将茶壶抡起,特意将壶嘴对着他胸前砸。
这下她用足了力气,要是他还不躲,想来能砸出内伤来。
她抡着壶要行凶,蒋源扬手要将东西挡开。
这当口,却有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呦,这晴天白日的,蒋大人怎么对个小姑娘动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