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谦谦》犹早

199、干票大的

　　钱嵩在缪泠这儿坐半天，喝完两壶茶。她没说什么事，但也不走。

　　缪泠不喜欢拖拖拉拉，主动开口问道：“难以启齿？”
　　钱嵩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太子说北都之战愿意带我。”

　　其中内情一看就明了，太子这是有意拉拢钱嵩。林晟不让钱嵩去前线，但太子肯给机会。

　　缪泠缓缓说道：“我的态度跟林晟一样，你不适合打仗，更难听的可以说能力不足。林晟带你历练过，是考察之后做出的判断。你懂兵法，也刻苦习武，而且礼贤下士，但你不杀人。王荇之那么激你，你也只会虚张声势。说得玄一点儿，就是你缺少军人的血性。”

　　钱嵩有点儿不服气：“我不够凶吗？不试怎么知道？”
　　缪泠不拦着：“那你去吧！”

　　钱嵩行个大礼，脚步沉重地离开世子府。

　　不一会儿缪侍郎气呼呼地来找缪泠，一脚能跺碎一块地砖。缪泠见怪不怪，大概是兵部又异想天开地研究出兵法之第三十七计。

　　缪侍郎骂骂咧咧：“把猪仔都杀光，猪圈当然干净！蛇虫鼠蚁都不来，没肉也没屎，牠们还来干嘛！”
　　骂累捧起茶壶喝，喝完直接摔掉。

　　清荷没拦着缪侍郎，只是默默站在缪泠面前，挡掉可能喷溅过来的茶水。
　　缪侍郎在兵部生一肚子气，回家又碰壁。他希望信武侯出面阻止，任他说得义愤填膺，信武侯不为所动。皇上肯给太子机会，信武侯自然不会反对。缪侍郎说得过分反而挨一顿骂，无计可施只能来缪泠这边宣泄。

　　门口人影一晃，是林晟和培忻经过。看缪侍郎「发疯」，俩人悄无声息地溜走。

　　缪侍郎也看见林晟了，冷哼一声转头问缪泠：“这事儿你也不管吗？”
　　缪泠笑说：“我跟林晟不总是一样的想法。”

　　缪侍郎放心一些，情绪慢慢地冷静下来，细细地说：“兵部模拟各种对敌之策，无论如何大尚都损失惨重。知道仗不好打，还不干正事！周非、徐勉、裴绣、王城都被他调到麾下，也不练兵，就每天变着花样给人升官。北部军团士兵是招募起来了，但天天克扣点儿这的那的。你猜这些东西拿去做什么？挪去中部军团，讨好大王旧部。”

　　缪泠低头偷笑，跟老爹一起骂：“太子也就这点儿出息！”
　　老爹连「太子」的称呼都不想叫出口，直接用代称「他」。缪泠看起来情绪稳定一些，把太子当个普通词儿。

　　缪侍郎听了大喊畅快：“还是我教的女儿好！所有人、所有人一提到太子就变闷嘴的葫芦！”
　　太子不干正事，借着北都之战打击王府。这事儿做得明显，可是皇上不说话，旁人识相都闭嘴。

　　缪侍郎突然来精神，提议道：“缪泠，咱进宫面圣吧！这事儿只有圣人能阻止。”

　　缪泠摇摇头：“圣上不阻止不是因为不知情，更不是因为没人告发。”
　　迎着老爹疑惑的目光，缪泠眼神变得冷厉：“现在的疑问是，陛下想考验太子到什么程度？招兵、练兵、拟定战策、带兵出征、输一场、输两场……陛下到底愿意给多少次机会？将士和百姓又愿意为太子的成长牺牲到什么程度？”

　　缪侍郎觉得后背发凉，问道：“你……是要直接出手？”
　　缪泠跟清荷交换一个眼神，由清荷开口向缪侍郎解惑：“三娘在囤积军饷和粮草，皇家给的聘礼和侯府给的嫁妆，已经都换成现钱。”

　　缪侍郎惊讶地倒退三大步，缪泠淡淡地笑道：“钱时桦经手办得隐秘，短期内不会被查出来。”
　　缪侍郎哭笑不得：“你急着成亲就为这个？”

　　缪泠：“当然啊！还有什么比这来钱快又合法？”

　　缪侍郎坐下来缓一缓，他需要用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这是谋反啊！
　　缪泠接着说：“老爹，我这一次若是出手就不留退路，甚至不打算扶立林晟做太子。”

　　缪侍郎大惊，身下的椅子发出「科拉」响动声。
　　缪泠微微笑道：“所以，您可能会感到失望。我要等到太子真正闹得无可挽回时再出手，在此期间无论是三军将士，还是北都百姓，都要饱受折磨。”

　　缪侍郎皱着眉：“可是你太爷爷……”
　　缪泠打断道：“我知道侯府永不篡位，但是嫁夫随夫，我现在是王府的人。”

　　这跟缪侍郎从小受到的教育相背，他一时间接受不了，纠结地说道：“不是一定要走到那一步，我们现在还可以阻止。”
　　缪泠摇摇头：“没用的，他们愿意拿北都给太子练手，就像把萝卜给新厨子练刀工。父亲，有一件事您可能不知情。皇上、太爷爷和百灵先生，可能也包括庄主和林晟，他们都是一路人。他们确实爱护百姓，这种爱护一如爱猪仔、园林和假山，会对他们进行雕琢、裁剪，甚至控制数量。”

　　缪侍郎感到手脚冰冷，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想承认。良久之后他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缪泠没有正面回答，此时告发或者审判已经没有意义，她语气如常轻松地说：“父亲，我知道要把大尚带往何方。”

　　“像欧阳墨这样异想天开但确实有能力的人，给他资源，让他去探索。”

　　“像杜郎中这样专心研究病理，接触最多的病人，应该给她机会，让她发挥和发言。”

　　“像晁刺史这样敢于进取的人，多鼓励和包容，而不是把他晾着。”

　　“像钱时桦这样只想过得安稳幸福的人，给她一个可以发挥的安定的社会环境。”

　　“像梅长史这样安贫乐道的人，允许她无欲无求。但我有能力教克州提高产出，花一样的时间和力气，收获更多财富。好歹缴点儿税，也算为国家做贡献。”

　　“总之，有野心的人带领大尚探索着前进，有能力的人为大尚创造财富，什么都不想要的人大尚也不会放弃，保护他清贫舒心过日子。”

　　“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我觉得林晟可以，但仅止于此。”

　　缪侍郎反手托腮捂着嘴，不发一语，只是「啧啧」怪叫。缪泠知道他一时难以接受，便没有催促。然后缪侍郎就这样摇头晃脑、脚步虚浮地走掉。

　　清荷想追上去交代两句，被缪泠伸手拦住。

　　“三娘……”
　　“老爹不是蠢笨之人。”
　　缪泠没想篡位，她有自知之明。她只是把最极端的情况说给老爹听，好让他停止抱怨，从而把时间花在思索解决之道上。若不篡位，如何救北都？

　　在这之后缪侍郎便很少去兵部，关于北都之战的讨论能躲就躲。
　　缪泠和林晟对太子也是一副避其锋芒的样子。林晟很少去京兆府，大部分事务由高眛代理。乌城事务则交给裴检，自从孙校尉被针对，裴检便连夜卷铺盖走人，以免又惹得缪泠跟太子正面刚。

　　于是，外面便有一些不好的声音传出来，说大王跟太子当初一样，成亲之后就没了锐气。
　　其中就属九儿宣传得最卖力，说林晟被缪泠看得紧。
　　旁人符合道：“确实确实，大王都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九儿听了半天见没人提气苏荷，只好自己主动说：“王妃看得紧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当年大王对苏姬的宠爱乌城有目共睹。如今苏姬在东宫不好过，大王又不畏流言把人接出来。”

　　不出所料，旁人果然被勾起兴趣：“听说苏姬不能进王府，是真的吗？”
　　九儿：“不知道么，反正我每次见到她都是在世子府。”

　　“你见过啊？她受苛待吗？”
　　“精神如何？还跟从前一样漂亮吗？”

　　九儿挑了几个问题回答，所有人紧紧围绕着她生怕少听一句。她一时很享受做人群的焦点，一时又有点儿自我厌弃，自己怎会沦落至此？
　　可是，她真的没什么机会得到众人瞩目了，除非如此这般「贩卖」点儿皇家秘辛的时候。

　　……

　　世子府一角「叮叮当当」，慕容映正在发泄不满：“啊，混蛋！”

　　缪泠本来答应他盖个精密的炼丹房，然而军费开销大，算来算去只能把他的事儿排在后头。成亲确实是为了搞钱，但原计划是给慕容映的「救命钱」，用于采矿和建设炼丹房。没成想太子乱来，慕容映的命只能缓一缓，北都比他重要。

　　慕容映发脾气：“缓缓缓！反正永远轮不到我！”
　　炼丹炉炸了，所有人嘻嘻哈哈跑掉，就他手脚不利索被炸得一脸黑灰。

　　缪泠不敢明着取笑，躲在清荷身后咧着嘴。

　　慕容映夸张地说：“就剩一块瑞炭了，我的命根子。”
　　在普通炼丹炉里用掉一根，无效。
　　升级炼丹炉再烧一次，炸了。

　　慕容映的炼丹法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仍然是把一堆坚硬的矿放在一起接受高温考验，最终能练出什么就是什么。其中当然有添加材料的先后顺序，但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大多是经验之谈。这一次可能是「经验」记岔了，新材料添加不久便引起爆炸。

　　慕容映排查一遍炼丹日志，固执地说：“材料没问题，还是炉子没搞好。”
　　缪泠心虚地说：“我又没给你偷工减料！”

　　她确实没在质量上做手脚，她只是给的预算不足。预算不足的情况下，慕容映自己偷工减料。

　　慕容映摇摇头：“罢了，贱命一条。”
　　卖惨卖得很好，可惜缪泠不吃这一套，愉快地安慰道：“好吧，那你想吃点儿什么？”
　　事已至此，吃点儿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