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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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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染红游廊时,沈若起身告辞。
对于赵王的用意,沈若心知肚明。可得赶快想个法子打消赵王的念头。
本该随使团回南通的郡主却突然出现在沈府,沈若正在看崔衍送来的治水图,郡主的出现吓了沈若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沈若惊呼一声。看着就郡主一个人。
郡主自顾自找了一处坐了,兀自倒了一杯茶喝。“父王传信给我,让我告诉你。即使你有证据为慕侯平反,你朝皇帝也不一定答应,因为,慕侯案的主谋就是皇帝”
沈若执茶盏的手在半空凝住,青瓷碗沿映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烛火在雕花铜盏里爆了个灯花,惊得檐下铁马叮当乱响。郡主葱白指尖抚过案上鎏金香炉,一缕沉香自狻猊口中蜿蜒而出,在她鸦青色袖口盘桓不去。
"六年前腊月廿七,慕候长子慕卿琛率八百轻骑出玉门关。"她忽然倾身,鬓边累丝金凤衔着的东珠摇晃起来,"你猜他们在鬼哭峡遇到了谁?"
茶汤泛起细密涟漪,倒影中血火冲天。
"北狄左贤王的狼旗插上雁门关时,你朝皇帝正在华清宫赏梅。"郡主指尖蘸着冷茶,在紫檀案几上画出血色地图,"三十万大军按兵不动,等着慕家儿郎的血流干在戈壁滩上。"
沈若紧抿双唇,袖中密信烫得灼人,那是慕家旧部从漠北送来的血书,字字泣着当年粮草断绝的真相。
"皇帝要对慕家赶尽杀绝"郡主突然按住他欲收的手,羊脂玉茶杯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可百密一疏的是慕卿琛竟然突出重围,让慕候得知了皇帝的用意,皇帝怎能不杀慕候满门"
更漏声咽,沈若望着屏风上猎猎欲出的九章纹,忽然想起父亲在狱中之时,还寄希望于皇帝答应的留下兄长性命。真是愚忠,真是可笑。
"告诉王爷"他将茶汤泼在香炉里,青烟腾起时露出目中寒光,“谢王爷告知,若有所命,必不辞尔”
雷声碾过琉璃瓦,雨幕中隐约传来兵戈相击之声。三月二十,沈若收拾妥当,和梁泽康一起向荥阳而去。
连续跑了几日的马,沈若腿肚子隐隐泛酸。再看梁泽康,虽不说却也受不住奔波之苦。
“二公子若是累了,我们先歇一歇,赶在日暮前到荥阳城中就行”
梁泽康道了一声好,两人便下马,青铜马镫刚沾地,梁泽康的官靴便碾碎了一簇野艾草。城郊驿道忽起喧哗,十驾蒙着青布的骡车轧过夯土车辙。梁泽康指尖轻叩马鞍鎏金螭首,沈若佯装俯身整理绑腿,其实在看那些深浅不一的沟痕,里面分明混着敖山石炭矿特有的赭红色岩粉。
"二公子可听过荥阳三绝?"沈若突然指向远方荥阳的方向,"新麦酒、铁网菱,还有这常平仓地窖的冰,盛夏时节能冻死活人。"
“哦,我倒没听过,不过之后便会见了。慕回,你年岁还没我大,怎的知道的这么多?”梁泽康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没有,我只是看的书多。”沈若搪塞过去。
“关于治水护堤,这可是朝廷要事,皇上派了你来,看来皇上必要重用你啊”
“这份差事想必是赵王所求,我不会辜负赵王的心意”不用想就知道,这其中定是赵王安排。
两人住在府衙快半个月了,府尹一直强调之前加固的堤坝还好的很。沈若也去看过几回,皆没发现任何不妥。
谁知一连几天,竟连绵阴雨。
暮色漫过护城河时,守门卒突然高喝"漕运急报"。八匹快马驮着浸透桐油的柳条箱冲进城门。风里到处都是残存的硫磺气息。
“快请沈大人来”府尹道。
沈若和梁泽康马不停蹄的赶到府衙,府尹脸上焦急之色才有所缓,直道堤坝出了事。沈若跟随林副将先行探查,府尹调拨工匠赶来,梁泽康身份尊贵,留在府衙。
沈若和林副将先行策马行于河堤之上,蓑衣滴着一阵急雨落下。远眺如墨云层下蜿蜒如龙的石堰。他忽而勒缰下马,俯身以掌触地——夯土缝隙间渗出的浊水已漫过指节。
"石硪队前移三丈!柳枝竹笼再加三层!"林副将嘶哑的喝令穿透雨幕,数百赤膊劳工应声而动。泥泞中青石碰撞的闷响与木夯击土的钝声交织,几辆载满糯米的牛车陷在陡坡,米浆顺着车辙在黄土里洇出银亮痕迹。这是老河工传下的秘法,糯米混合三合土,能在汛期前将堤基浇铸成铜墙铁壁。
汴渠新开的峭壁段忽有碎石滚落,沈若将火把掷给林副将,踩着官靴攀上湿滑岩壁。凿渠留下的青铜楔钉在雨中泛着幽光,他抽出腰间皮尺丈量石缝,突然瞳孔紧缩——三指宽的裂痕正沿着山体肌理蔓延。"取铁链索山!"
当三十条碗口粗的锁链横贯崖壁时,他仍悬在半空,以麻绳捆缚腰身,亲手将镇水铁牛楔入岩隙。
暮色四合时,河督衙门的灯笼在十里外亮起,沈若却裹着湿透的官袍蜷在柳棚下。远处新栽的柽柳林沙沙作响。
值夜更夫敲响铜锣的刹那,他猛然惊醒,怀中治水图的墨迹已与雨水氤氲成团,唯有腰间那枚玉珏,在篝火映照下流转着温润的光。
寅时三刻,雨帘中忽然浮起一串马蹄声。沈若撑开眼皮时,三十盏琉璃防风灯已连成光河,照亮泥水里翻涌的玄色官靴纹样——是梁泽康和府尹亲率匠户星夜驰援。
"沈大人可知晓汴口有石炭矿脉?"府尹林竣甩开淋透的披风,露出内衬桑皮纸裱糊的《禹贡地域图》,指尖点在荥泽与敖山之间:"山体开裂处三丈之下便是煤层,若取石炭渣混入糯米浆,凝结后比青冈岩更抗激流。"他身后工匠已卸下雕花檀木箱,内里铁制量山仪、游标分水尺等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