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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雪见君(卷一)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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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宋章飞升成仙的第十个日子。
透过琯君殿眠白仙君的府邸大门,院中雅亭下,一白衣男子正悠悠荡荡地坐着品茶。
宋章垂眸半响,又抬起眼,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精致的玉杯。心中满是不快,“饶我飞升不过十天,竟已厌倦了这九重天之上的清冷的生活,都说若是飞升成仙,便应斩断凡根,可本君心里对凡间诸事却仍颇有挂念。”
“算算日子,今天应当是人间元宵。罢了,且让本君下凡去看看。”
话音未落,便破了禁制,直直往凡间飞去。
留下身后还冒着热气的茶盏。
待飞了半刻钟,终于脚尖落地。
他的面前是一家酥糖铺,糖铺的门大开着,香气扑鼻。店小二也忙里忙外地进进出出。
宋章也些愣住了,这本是他飞升前居住的家,如何成了一家酥糖铺。
他的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只是抬手轻轻拉住了店小二,客气了一番便问:“你可知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去了哪里?”
店小二眼珠滴溜溜转了圈,咂着嘴说:“你是说原来住在这的那七老八十的老人家?”
“对。”
“哦,十年前,老两口将房子转给了我们,听说是去找谁吧?是……谁来着?哦哦,找他们那儿子去的吧。不过前年听说两个老人家双双作古了,是哪个亲戚帮忙料理的后事,坟的话,大概就在那山上吧。”
说完,店小二眼珠就不再转了,用黑黑的手指指着身后的一片山头。
是夜,山头隐在一片黑茫茫的雾中,依稀可见零散分布的小小的坟包。与这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欢闹声不断的街上格格不入,就像面包上的霉点一样,令人避之不及,压抑的氛围像是要透过几里铺面而来。
店小二打了个哆嗦,忙进屋去了。留下宋章木在原地。他的表情也还是淡然的,并无太大的变化。
“天上一天,凡间一年,真诚不欺我。”他苦笑道。
他沿着这红光满天,张灯结彩的大街直直走着,身边是男男女女的欢笑声孩童的哭闹声。
“阿爹,要,想要!”一个莫约四五岁的小男孩哭闹着拉住他爹的手,停在一处买糖葫芦的铺子前。
“不买!回家。”男人冷声喝到。
“不,就要!”男孩耍起了赖皮。
“算了,阿郎,给小二子买一串吧。”一道温柔的女声含笑着说。
男人叹了一口气,声音透着半分宠溺“你就惯着他。”
两大一小的身影逐渐远去,只有女子的娇笑和孩童脆生生的笑声还留在原地,像在敲打着宋章的心。
宋章轻轻揉了揉眉心,回忆像回到自己儿时,也是这般吵闹爹娘。
而如今,物是人非,自己已不再是凡胎肉骨,而上了那高高在上又清清冷冷的九重天。
成了世人皆仰望的仙人。
可仍清冷,是明明尘根已断,却还往心里钻的冷意。孤独,是令人窒息的孤独。
高处不胜寒,真所言非虚。可后悔,又有何用?
宋章重重叹了一口气,直直往山上去。寻了许久,才见那木冢。
荒草丛生,杂草遍地,还有蓝色的鬼火在乱窜。
月明星稀,淡淡的月光像白纱轻轻笼着大地。恍惚间,宋章似乎看见苍老了许多的爹娘,轻轻抚着他的脸,委屈地说:“儿啊,你怎么……才回来?”
宋章没说话,他成了神仙,早已不会哭了。只轻轻摇了摇头,跪下来,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轻轻道:“怨我。”
怨他不怨他,本无定论。怨只怨着世道,非人人都能成仙,人人都能成功;怨只怨这仙路,须六根清净,断情绝爱,即使这样,修成正果仍太难太难;怨只怨这缘分,当真情深缘浅,可望不可及。
宋章内心难受,却也不愿多说。只只身离开了这里。
天空下起了小雪,雪愈急,如宿命敲打。
不远处,一座破败的寺庙闪着幽幽火光。在这寒冷又萧条的黑夜里,平添一丝温软。
宋章没多想,“吱呀”一声推开了大门。迎面对上的,除了幽幽的火光还有少女乌黑的干净的眸子。
彼时,窗外风雪正盛。
“呜,呜呜”少女呜咽着,连连后退。
很明显,这是个哑巴。
宋章垂眸半响……
才慢慢开口“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借一处躲避风雪罢了。”说罢,只关上庙门,规矩地站在原地。
借着淡淡的火光,宋章也轻轻打量起眼前的小姑娘。莫约十 五六岁,眉目干净,眼睛乌黑,即使满面尘土,衣服破旧。举手投足却落落大方,不似这穷脏的孤儿,倒像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
雪很大很急,敲打在窗上,庙内很吵,又很安静,谁都没有先开口。僵持了半柱香之后,少女抬眼看上宋章,轻轻拍拍了身边的松软的干草。
“姑娘是在请在下过去坐吗?”宋章问道。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公子唤何?”少女用蘸了水的布条,在地下写下几字。
“鄙姓宋,单字一个章。姑娘呢?”
“鄙姓楚,名怜鱼。”少女头放得很低,认真地写下几个字,耳根却早已红透。
宋章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大概清楚了眼前少女的身世。如他所料,真是大户人家的落魄千金。据少女描述,自己似乎是失忆了,有残存的记忆,但就像拼图一样,很乱完全接不上。但自己的童年是过得很富裕的,后来是一路逃到这,靠野果充饥。
女孩说着眼里噙着些许泪光,可怜是真可怜,可宋章没法帮她。宋章扪心自问,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卑鄙下流的无耻小人,却也不是什么心系苍生,见不得众生疾苦的问道中人。他本性凉薄,却也极要面子,有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宋章自己都要赞叹一声,“果真人模狗样。”
宋章绕开女孩身世这个话题,问了其他许多,却觉女孩性格乖巧,吟诗作赋略有天赋,聊得倒也颇为投缘。
语罢,宋章留下一锭碎银,“姑娘拿着这钱另寻一处好住所吧。宋某身上也只有这么多了。”
少女并未答话,而是咬着干裂的嘴唇,脏兮兮的小脸上爬上些许红色。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慢慢写下几字“公子可否允许小女跟着公子?”
而后,又怕宋章不同意似的,飞快写下几行,“在下可为公子洗衣做饭”
“暖床也可……”意识到自己写了什么的少女脸刷得一红,而后不好意思地捂住红得快滴出血的脸蛋,连手指都窘迫地无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