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空气》折枝鸟

8、第 8 章

　　楼疏影曾提过一次住校，但爸妈希望她在身边，他们方便照顾。在晏奶奶家自然是比待宿舍好，楼疏影晚餐吃得少，晚上回去晏奶奶时不时还会给她加餐，爸妈也经常给楼疏影买东西。

　　但她不愿麻烦晏奶奶，也不想每天都比晏希晚一刻钟出门，更不想每天推开门都看到同一扇门，她却没办法打开门走进去。

　　赵音沉默良久，说：“行，住校也方便些。”

　　楼疏影点头，“那您先走吧，我在这儿看会儿书。”

　　赵音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是楼疏影已经率先开口。

　　“好，现在越来越冷了，出门手套围巾你也别忘记戴着。”说完赵音便离开了，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一声一声从楼梯间传回来。楼疏影低头默念单词，却一个也记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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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申请住校到真正住校，因为是学期中决定住校的，所以整个审批流程走了一个星期。

　　学校可以提供床品，她需要带去的东西就更少了，带几套秋冬换洗衣物，生活用品就可以了，一个箱子就可以装走。

　　所以搬去宿舍的那个周末，只有楼疏影自己拖着箱子，坐了公交车去的学校。

　　到宿舍登记时，宿管阿姨还问：“自己一个来的？”

　　“嗯，东西不多，我自己够了。”楼疏影背着书包，俯身在签到表上签自己的名字。

　　“4-6楼是女生宿舍，1-3楼是男生宿舍。605的钥匙，宿舍没电梯，你这箱子提得动吗？”阿姨把钥匙递给她。

　　楼疏影看了看楼梯，不行也得上了。

　　“没事。”

　　住校的生活比楼疏影想象中的要好。室友都是同班同学，相处起来没有大问题，她的适应能力很强。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就适应了属于住宿生的生活：

　　每天晚上比同学多上一个小时的晚自习，宿舍比晏奶奶家的阁楼更漏风，空调是坏的，洗头发没有吹风机……

　　她本就一无所有，所以哪怕只拥有此刻阳台的夕阳，她的内心就已足够充盈。

　　挤着晚饭的时间，楼疏影回到宿舍打热水洗了个头。

　　此刻她正晒着傍晚残阳，裹着干发帽，戴着耳机坐在阳台看《撒哈拉的故事》，等她宿舍里的泡面泡好。

　　每每翻阅三毛的文字，都是她隔着漫长时空，和那个倔强自信又无比自由的女人对话。其实她既不向往撒哈拉也不想成为三毛，她不想成为任何人。

　　她只是不满足此刻的自己。她至死都渴望盛大、渴望自由、渴望有人爆裂地爱她，最终一切再回归平静与安稳。

　　宇宙大爆炸之后，一切都有了轨迹。这才是她想要的。

　　所以当她静下心来思考，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好学生，是因为她的内核是悲伤、是同情、是柔软和平静……

　　“楼疏影！”

　　女生宿舍楼对着食堂后门，万时兮大剌剌地叉腰站在楼下叫她。万时兮活力满满的样子，真有一副周星驰电影里女包租婆的气势，她见楼疏影看到了她，四下张望发现没有人之后，才压着声音说：“看手机。”

　　楼疏影估计她是要跟自己说事情办成了。

　　果不其然，她回了宿舍里看手机，就是万时兮告诉她，楼夕月收下了mp3。

　　让万时兮用英语课代表的身份，把东西送给楼夕月更加名正言顺。

　　考虑到万时兮不方便在遍地监控的校园里用手机，楼疏影随意地擦了擦头发，端着泡面下了楼。

　　“你急什么？回教室再说呗？”万时兮很仗义地等在她宿舍楼下，正百无聊赖地玩魔方，这是她从沈容与那抢来的魔方。

　　楼疏影摇摇头，“你快告诉我，她收到之后有没有说什么？她有没有很为难？会不会因为你送这个给她就多想，以为你是同情她的口音？”

　　她一直纠结要不要把mp3送给楼夕月，正是因为担心会伤害到楼夕月的自尊。

　　“没有，她很高兴地接受了。很明显能看出来，她真的很谢谢我把这么有用的东西送给她。”

　　楼疏影这才放下心来，她很怕自己这个行为会刺激到楼夕月。

　　她不知道楼夕月究竟在失踪的那几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只要联想到她自己的过去，她就可以想见，楼夕月之前的生活一定不会好。

　　而她和楼夕月一个能被收养，一个能被找回来，全部都是不幸中的万幸，甚至可以称为奇迹了。

　　在无数个想要对楼夕月好的时刻，她都把楼夕月当作自己灵魂的双胞胎。

　　“那就行。”楼疏影松了很大一口气。

　　“你怎么跟个操心半辈子的老妈子一样，把人家想得太脆弱了。”万时兮说。

　　“啧。你这形容的，什么玩意？”

　　“她就像是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宝贝似的。送个东西你也想这么多。要我说，上次宋薪嘲笑她的事情班上很多人都看到了，你送她一个帮助她提升的礼物，她要是个正常人都该欢天喜地地收下。如果不要就拉倒，不要那是她不识好歹。”

　　万时兮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侠女，行正义之事，潇洒自在。总能于无意中救人于水火之中。楼疏影最羡慕也最欣赏她这一点，也正因此，她们才是灵魂相契，性格互补的友人。

　　“今天的事谢谢你啦，走吧，请你吃泡面。”楼疏影挽过她的手，亲昵地拉着她再去一趟食堂。

　　万时兮却撇撇嘴，“泡面？一个泡面就想打发我？那是万万不能的！”

　　“你真贪心！”

　　“我就贪心，你第一天认识我吗？哼哼，小妞，来不及啦，你已经选择跟我做朋友了，就没有退路了！”

　　“你不仅贪心，还很霸道！”楼疏影反驳。

　　“我就霸道！别废话，你这碗泡面泡多长时间啦？都要泡发了吧。先陪你去食堂把它吃了，报酬的事之后再说。”

　　“报仇？你找谁报仇？我吗？”楼疏影故意玩谐音梗。

　　万时兮白她，“对！找你报仇！马上就鲨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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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时兮家住得近，放了晚自习有近30min的休息时间，才会开始住校生的晚自习。楼疏影陪着万时兮一起散步到校门口，看着她离开后，再一个人溜达回教室。

　　走到教学楼下，才见晏希站在楼梯口，手里提着一个包。

　　“晏希？夕月呢？”

　　在和晏希对话时，她总要带上楼夕月作为话题的开场白，好似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和晏希对话。

　　“怎么突然住校了？”他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楼疏影住校的事情没告诉晏希，一直到临走的那个傍晚，她才告诉晏奶奶。这样晏奶奶也不好阻拦。

　　而那个傍晚，晏希在做什么呢？

　　晏希似乎是陪楼夕月去书店了。

　　楼疏影不明白晏希此刻在这里问她这个做什么，“住校方便。”

　　晏希质问她：“哪里方便？住在我家至少还有小太阳，我听他们说学校宿舍漏风严重，热水还得用水瓶去水房打，你自己找罪受？”

　　楼疏影看着包里的东西，是一些水果和零食，还有暖水袋和一大袋暖宝宝。

　　“是我妈妈让你给我的？”

　　晏希不置可否。

　　“住在你家太麻烦你们了。”楼疏影垂眸，“学校这些事情很容易搞定，而且还省了早上很多时间，我可以早点去教室自习。”

　　“没人觉得你麻烦。”晏希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我觉得麻烦。”楼疏影的声音大了一些，“很麻烦。”

　　走廊的灯是声控灯，两人的声音不足以让它持续亮着，沉默片刻灯便暗了下去。晏希跺了一脚，灯又亮了起来，少年的面庞再次在眼前清晰起来。

　　晏希嗓音喑哑，问：“周末回家吗？”

　　“嗯，周末学校不让住。”

　　晏希气得想笑，“这还不麻烦啊？”

　　周日到周四住学校，周五周六回晏奶奶家住，来来去去，好像确实有些麻烦……

　　晏希说得楼疏影哑口无言。

　　因为真实原因根本不是因为住校方便。

　　“不麻烦。”可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了。

　　晏希慢慢走向她，两人仅剩一步之遥时，晏希说：“走吧，送你去宿舍，把东西放楼上再来上晚自习。”

　　两人穿过教学楼和院墙中间那一段空无一人的小路，黑乎乎的。

　　“这路上连灯都没有？”

　　晏希对她住校的这个决定，反复质疑。

　　楼疏影解释：“昨天晚上还好的，可能是刚坏的。没事，明天应该有师傅来修。”

　　晏希一本正经道：“那看来这里不欢迎我。”

　　因为他这个话，楼疏影不知怎的就觉得雀跃了起来，也许是看到了晏希自己打趣自己的样子。

　　她笑着说：“谁让你今天啰嗦那么多？”

　　晏希笑着没接话，两人并行在夜色中。逐渐眼睛就适应了夜色，余光都能看到彼此的侧脸。

　　楼疏影把东西拿楼上去后，晏希才离开。

　　但走出几步，楼疏影忽然想到怎么今天晏希有时间在学校里周旋这么久。

　　她又走出几步，用另一种迂回的语气追上晏希，质问他：“你是不是把夕月丢下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想知道晏希今天是不是选择了她？

　　可晏希只是说：“没有。”

　　没有，这等于什么也没说啊。

　　“走了，周五来接你。”晏希丢下这样一句话，转身走进了夜风中。

　　身姿挺拔的少年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校服，落拓不羁地走在萧瑟的路上，宛如独行的狼王。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他没有回头，但她的视线追随着，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拐角。

　　回去的路上，晏希的手机“叮”地一声弹出一条信息。

　　173xxxx2350:非常抱歉，晏先生，明天上午家里有急事，装空调的时间改成明天下午可以吗？

　　晏希快速回了一个“可以。”

　　已经不着急了，空调的主人要周五才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