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空气》折枝鸟

31、第 31 章

　　楼疏影略显犹豫，可很快还是一言不发地摘下手套，接通了电话。
　　她已经谨慎到要等对方先开口，自己再开口叫妈妈。

　　对面妈妈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夜空下，晏希能听见一点。
　　“宝宝，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妈妈。”

　　“刚刚在想你是不是睡了，但还是想给你打个电话，毕竟今天除夕。诶？我怎么听你那有风声，是在阳台吗？”

　　楼疏影不想对妈妈撒谎，“不是。我在外面……和晏希一起。”

　　“晏希？他不是在国外么？怎么突然回来了？”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但是对于自己把女儿独自放在城市过年的事情，却不甚在乎，只在……距离过了除夕已经三个多小时之后才打来了这通电话。

　　晏希也听到了这番话，他没有装作没听见。而是示意楼疏影把手机给自己，他来和赵音说，“阿姨，新年快乐。我是晏希。”
　　“小希啊，你怎么没跟爸爸妈妈在国外一起过年呢？奶奶也和你一起回来了吗？”

　　晏希的神情冷了下来，但是却把刚刚楼疏影脱下来的手套递给她，眼神好像在说：冷，戴上手套。
　　楼疏影乖乖照做了。晏希不是不敬尊长的人，他待人周到有礼，可这次楼疏影却觉得他的语气称不上友善，甚至有些生气。

　　而她此时此刻的确不太想和妈妈通这通电话，她会控制不住负面情绪上涌，她不想让自己变成思虑过多的心胸狭隘者，那太不正确了。

　　也许过一阵子，就会好了。她就会把先前那些委屈和嫉妒通通忘掉了。一切都会回到正常轨道。
　　但此刻她还是忍不住鼻酸，她终究没有修炼到可以接受自己是可以轻易被舍弃的人的那种高尚境界。

　　所以当她听到晏希说的话时，她心中难平的块垒，似乎也没有那么郁结难受了。因为有人替她生过气了。

　　晏希轻轻呼出一口气，忍下了许多话，但他不允许自己什么都不说。他的声音又稳又冷，“我爸妈有人陪着，但楼疏影没有。”

　　对面沉默了，一时之间找不到话回应晏希。晏希也没指望对面有回应，自顾自地说下去了。她从没见过晏希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我凌晨到家之后才知道泰勒生病了，她在医院照顾泰勒到半夜，我都到家了她还没到家，也没吃饭。这才把她带出来找点东西吃，过一会儿就回去了，阿姨别担心。”

　　“啊？！那你们……你们现在吃上了吗？”
　　“嗯，刚吃过了。”
　　“那……疏影她今天，开心吗？”
　　晏希哑然失笑，“您觉得呢？”

　　如果他不回来，没有一个人回来，她还没成年，还没经历那么多难过的现实，她又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过这个除夕呢？

　　对面似乎又是一阵沉默，楼疏影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用这样的语气和爸妈说话的样子。她的心中五味杂陈。高兴的是，晏希在帮自己，他和自己是同一阵营的。担心的是，爸妈会因此而生自己的气。

　　晏希垂眸对上她小鹿一般湿漉漉、惊慌失措的眼睛，似乎不想让他再说了。所以下一瞬间，他只好收了所有的锋芒。

　　“挺开心的，我们跟我朋友一起吃饭放烟花。”他重新回答。
　　对面的声音小了下去，楼疏影听不清了，只能听到晏希的回答。“开车回”“嗯，知道了。”“不用红包”……

　　“阿姨，外面挺冷的，我先挂了。有事我再联系您。”

　　楼疏影目瞪口呆，她每次都会等爸妈先挂电话，然后再挂的。这……
　　“你怎么……直接挂了？”
　　“你还要说吗？”

　　她摇摇头，垂眸道：“不，我其实也不太知道该说些什么。”

　　晏希把手机放回她的口袋里，重新撕开了一张刚刚拿的暖贴塞进小盒子里递给她，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一个小孩一样，检查她的围巾有没有围好，袖口漏不漏风，又把外套的帽子严严实实地帮她戴好。

　　“你手是闲不下来吗？”楼疏影忍不住嘟囔，她不习惯有人这样细致地对自己，但这样的事情总是有要好过没有百倍的。

　　晏希气笑了，拍了拍她的帽子，带她往回走，“我就是闲得。”

　　“刚刚谢谢你帮我说话。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也不会说出这些呛人的话。”她说，尽管她心知肚明，将来也许还是常常需要一个人过年。

　　但有人站在自己这边的事情，有好过无。
　　哪怕晏希不是特意为自己回来的，毕竟对于晏希来说，肯定是和家人一起过年更重要。但她仍旧感谢他。

　　在自己最需要有人陪的时候，有他在。
　　“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都不会。”她真诚地看着他说。

　　晏希却问：“你要走吗？”
　　忘记是和离别挂钩的。只有离别之人，才会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近在眼前之人，才不会说“我不会忘记你”。

　　楼疏影心虚地眨了眨眼，打哈哈道：“没有啊，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走了？我能走去哪啊？我的意思是，我心里永远都会记得今天，记得感谢你的。”

　　“楼疏影，你最好不要骗我。”晏希的声音沉下来，很认真的样子。
　　楼疏影却不以为意，仍旧笑着说：“哦～不要骗你。那不然呢？”

　　“没有不然。”他说。
　　不然……不然你就对不起我今天不顾一切地回来。他在心里说。

　　回去之后，烟花放了不少，他们花了大约半个小时把东西收拾完。边磊和岑聆把两人送上车，又给他们装了满满一后备箱的食材。

　　车上空调开得暖，晏希开车平稳，上车没多久楼疏影就因为太累而睡着了。晏希却好像是铁打的，一路提着精神开车回了市区。

　　次日下午。他们昨天折腾得太晚，晏希回来还得倒时差，但他给自己订了下午的闹钟。
　　太晚去的话，医院里那只可怜的小狗狗可能就要郁郁了。

　　果不其然，泰勒原本还病恹恹的，在见到晏希和楼疏影一起过来之后，撑着力气兴奋地叫了两声。

　　而有了家人在的泰勒，似乎变得格外娇气起来。胖乎乎一只狗，护士来给它打针时，哼哼唧唧叫得特可怜。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珠咕噜咕噜转来转去，在晏希和楼疏影身上来回流连，生怕谁走了一样。

　　楼疏影忍不住揪着眉，她本就怕打针，这一针打在泰勒身上好像也打在了她身上一样。
　　她心疼地给泰勒顺顺毛，“姐姐摸摸，不疼不疼啊宝贝儿。”

　　晏希单手插兜站在一旁倒是镇定自若，不吃它撒娇那一套，看它跟楼疏影撒娇，笑而不语。

　　护士道出了真相，“小姐姐，泰勒是这最乖的一只狗了，打针喂药都很老实的，这一层的护士最喜欢的就是来照顾它。现在是姐姐来了，就变可怜兮兮了～”

　　泰勒被夸，楼疏影好像是自己的孩子被夸了一样开心，她奖励泰勒更舒服的摸摸，“是嘛！泰勒宝宝这么讨喜呀！”

　　“辛苦你们了。”晏希说。
　　“不辛苦不辛苦，泰勒自身免疫力不错，这两天又乖乖吃药打针，后天就能带回家了。”

　　“好的，谢谢。”晏希说。他走过来难得抬手揉了揉泰勒的脑袋，他的手修长白皙，护士都没忍住多瞧了几眼。

　　昨天护士见过楼疏影，但没想到今天来了个这么帅的。
　　她问：“这位是？”
　　他一边逗泰勒，一边回答：“泰勒的哥哥。”
　　“啊～好的。”护士说完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几眼，才离开病房。

　　“我刚刚看到旁边有一家宠物店，我们去给泰勒买个新的小玩具吧？”楼疏影说。
　　晏希点头，“走吧。你还真是溺爱它。”

　　楼疏影笑着承认：“我喜欢它，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它，想要它一直做开开心心的宝宝，做狗狗里面最幸福的，不好吗？”
　　“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嗯！”她用力点头，说完又补充道，“其实我没有特别喜欢小孩，小孩调皮还吵。”
　　她顿时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有些同学，逃课、上网吧、惹老师生气。一副很讨嫌的样子，她就更讨厌小孩了。

　　“那你自己的孩子呢？”
　　“我没想过这么远的事情……”她将来会不会结婚生子都是个未知数。

　　两人讨论的话题似乎太过于早了，但晏希长得高挑，不穿校服的时候，整个人给人沉稳大气的感觉，医院里来来往往的护士似乎都以为他已经成年。

　　把两人看成了一对，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直有人往他们这里看。晏希没在意旁人的目光，楼疏影却不习惯这么多人探究的视线。

　　直到遇见刚刚给泰勒打针的护士，她走到楼疏影身边悄悄说：“小姐姐，你长这么好看，你男朋友也好帅。”

　　楼疏影心脏狠狠跳动起来，犹如擂鼓。她连忙说，“不是的不是的。”
　　晏希见两人在说话，便走到不远处等待。

　　她看着在等待的晏希，视线一转却见到了上次在学校见到的那个学妹。

　　怎么会在这里碰见？如果让她看见自己和晏希在一起，那她是不是会以为自己那天的言论，表面上是在帮楼夕月解围，实际是在为自己谋私？
　　“晏学长？”楼疏影听到她在叫晏希。

　　她来不及思考，趁着自己没被看到的时候拉着护士逃回了泰勒的病房，“我，我想起来有东西没拿。等下在医院门口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