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仆的脚下》微迹

5、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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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清晨，王城传来消息，哈勒祭司亲自宣布，莱西将军遇刺，命丧暗中潜入王城报复的堪迈城残兵之手。
　　与此同时，陛下病重，临终之时亲口将王位传给了小王子，也就是王储的那位胞弟。
　　当时在场的贵族都听到了，无不震惊。
　　王储更是当庭色变，要不是祭司哈勒在场，怕是能直接挥起屠刀，将在场者都杀了灭口。

　　很快，哈勒祭司就亲自将王储迎进了神庙，美其名曰，神已经降下旨意，选中了王储成为神仆当中的一员，终生侍奉在神像脚下，所以陛下才会在临终时说出那样离奇的传位决定。
　　“这其实是神在借陛下之口，传达神谕。”冰冷空旷的神庙大殿之中，哈勒穿着白色的祭司长袍，站在巍峨庄严的神像之下，对匍匐在地的王储微笑着说道。
　　年轻祭司的笑容神圣典雅，与高悬上方的神像如出一辙，看得人心生冷意，毛骨悚然。
　　王储目眦欲裂，咆哮道：“你怎么敢？！我可是王储！我才是应该继承王位的人……”
　　“现在不是了。”哈勒冷漠地打断了他，“帝国会有新的主人，而你，很快就会被所有人遗忘。”

　　新君继任的大典上，哈勒祭司亲自住持祝福礼，同时宣布了新任帝国大将军的身份。
　　人们赫然发现，这个人与曾经的莱西将军长得一模一样。
　　对于人们的疑问，哈勒祭司只是笑容莫测地说了一句：“这是神的恩典。”
　　于是新的神秘传言在帝国上下流传开来，人们相信，莱西将军是蒙受了神的祝福，于是从错误的死亡里重回人间。

　　哈勒回到神庙时，发现莱西已经等在那里许久了。
　　“你回来了，”莱西看着哈勒身上崭新的神袍，忍不住轻笑，“祭司大人，你到底有多少件神袍？”
　　哈勒显然并不在意他略显调笑的语气，甚至还颇为认真地想了想：“没数过，大概……”
　　祭司大人显然不擅长估算数字。
　　莱西试探性地上前两步：“我为祭司大人更衣可好？”
　　“不必了，这不是新任帝国大将军该做的事。”哈勒拒绝道。
　　莱西的手于是停在了半空：“帝国的权柄皆是神授，莫说区区一个大将军之位，就连陛下的宝座，也要仰仗祭司大人。只是这样一件小事而已，你若是连这也要拒绝，那我该拿什么报答祭司大人的救命之恩，以及再造之恩呢？”
　　最后一句话中戏谑的语气愈发明显。
　　哈勒恍若未闻：“日落将至，将军请回吧。”

　　日落的余晖洒在神庙巍峨的大殿上。
　　金光璀璨的高大神像背后却是一片阴影，蔓延至更模糊不清的深处。
　　眼看哈勒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那片模糊的黑暗处，莱西忍不住出声：“哈勒，这世上真的有神吗？”
　　哈勒的脚步顿住：“身为神的子民，不应该质疑神的存在。”
　　声音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甚至不在意他直呼其名的失礼之处。
　　莱西又追问道：“那么，神真的会将祂的目光投向人间吗？祂真的会在意我们这些蝼蚁一样的存在吗？”
　　哈勒转过身，冰雪般的目光消融如初春化冻的河水，语调也随之柔和下来：“莱西，神爱他的子民，一视同仁。”
　　莱西不能理解地看着他。
　　哈勒于是走近他，伸出右手，轻柔地抚上他的脸侧，语调也愈发温柔，近乎蛊惑：“神允许世人匍匐在他的脚下，而我，也会允许你。”
　　莱西的瞳孔瞬间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呼吸急促起来：“神……他？”
　　哈勒的手指很快移到他的唇上：“小声点——莱西，据说，上次神路过人间时，化身成了男子，堪迈城的女王，曾经目睹过神的容颜，为之癫狂，所以，后来，帝国的军队才能势如破竹，一举踏破城门。”
　　哈勒玩味地轻轻抚弄着对方的唇瓣，看似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该感谢神的恩典。”
　　莱西的手指颤动起来，几乎想要冲动地捉住那只停留在他脸上和唇瓣上的手。
　　然而下一刻，哈勒抽身退后，又恢复了那副冰冷遥远的模样。
　　“太阳已经下山了，莱西将军，你该走了。”哈勒又下了一次逐客令。

　　“我……我不想走！”哈勒终于还是冲动地喊出了这句话。
　　事实上，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可是，他确实不想就这么离开，更不想就这么结束。
　　“哈勒，”莱西又一次直呼其名，“你说神允许世人匍匐在他的脚下，而你也会允许我，那么，至少今晚，请让我留在神庙……侍奉。”
　　哈勒的脚步只停留了片刻：“既然你坚持，那就留下吧。”
　　“什么？”莱西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自从刺杀一事发生以来，无论他怎样试探，哈勒的态度总是模糊不清，莱西下意识想要更靠近一点，却总能察觉到对方有意无意的疏远与克制。
　　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哈勒救了他，并且让他再次成为了帝国的将军。

　　月色朦胧，神庙里一片寂静。
　　大殿后面的温泉池里，莱西透过缥缈的水雾看见哈勒的身影。
　　年轻的祭司有一具雕像般健美的身躯，骨骼与肌肉之间的美感与力量感结合得恰到好处。
　　莱西跪坐在池子边上，舀起一捧水，沿着他的肩膀轻轻往下淋。
　　“你可以不必这么小心翼翼，侍奉沐浴这事，其实就是一个形式，”哈勒闭着眼睛，下巴上有几颗水珠在他说话时滑落，“行了，就到这里吧，你可以出去了。”

　　身后没了动静，哈勒随即起身，打算披上外袍出去。
　　结果一转身就看见莱西还在原地。
　　哈勒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神色有何变化，或者应该说是顾不上看清。他故作镇定地踏上被温泉水浸润的两三级石阶，期间湿滑的触感在他脚底引起一片灼热，几乎要沿着双腿烧到脸上。
　　好在他顺利走了上去，并迅速扯下了外袍披好。
　　现在他可以面对莱西了。
　　哈勒这样想着，却在下一刻听见莱西艰涩的声音：“祭司大人，您能允许我的冒犯吗？”
　　“什么？”哈勒问，与此同时，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各种糟糕的场景在他脑子里疯狂过了一遍。
　　然而莱西只是走近了他，而后，近乎虔诚地跪在了他的脚下，以参拜神像的匍匐姿势，伸出一只手，轻轻触碰他的右手指尖。
　　哈勒的呼吸终于还是乱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的沉默仿佛是一种默许。
　　莱西的手逐渐往上，终于握住他的指尖，然后，他终于抬起头来，轻轻吻了一下哈勒的手背。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哈勒指尖的颤抖已经隐藏不住，语调却仍故作平静。
　　“是的，我确定。所以……”莱西更靠近了一点，仍然是跪着的姿势，仰起头看他，“请允许我。”
　　哈勒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垂眸看他，声音低得不能再低：“那就继续吧。”

　　白色的长袍被遗落在池边，池水里波纹荡漾，混乱的水声直到凌晨才逐渐平息。

　　“哈勒，能不能叫一声我的名字，我想听……”温热的耳语不依不饶地贴过来。
　　哈勒不堪其扰，终于还是妥协，喊了一句：“莱西……”
　　结果对方得寸进尺：“再叫一声……”
　　哈勒忍无可忍地闭上眼。

　　启明星的光辉逐渐暗淡，第一缕晨曦照耀在神庙上，仿佛神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注视着人间。